譚明的飛劍手而出, 被玄容真氣的劍氣在空中“鐺”一聲擊落。

他不顧自己被震得發疼的手腕，眼中刻著刺骨的怒火與恨意，還帶著一對玄容真君的期待，紅著雙眼看著他。

譚明一字一頓、字字泣道：“師尊, 你告訴我, 你隻要告訴我一句，我絕對不再纏著你。”男兒有淚不輕彈, 隻是未到傷心, 譚明目中泛著淚, 看向自己被擊落的飛劍，他心中激盪著強烈的不滿：“也許我今日不過是多此一問，師尊一向偏心, 之前走火魔要殺雲棠師妹，師尊尚且代過，今日……今日也不會例外。”

譚明走過去, 將自己的飛劍撿起來，以雙手遞奉給玄容真君：“師尊, 劍還你，你教我的功法我也還你……”

“譚明！”宋贈聽到彆的弟子說練武場這裡發生大事, 忙將手上的事兒扔下, 慌不迭地趕過來, 他尚未站定，就看見譚明雙手奉還飛劍給玄容真君。

一旁的蘇非煙咳出，狼狽地趴在地上……

通如宋贈, 怎能不懂現在發生了什麼事？他想要阻止譚明，現在藍仙去，雲棠不見蹤影, 不知禍福，如若譚明再離開，他們這幾個師兄弟，就真的散了。

宋贈有心想要阻止，可看看不過是了點輕傷的蘇非煙，他便似有千言萬語，也無再勸說譚明。他拿什麼臉去勸說呢？

師弟師妹一死一傷，害他們的人還能堂而皇之登上春水峰，不說譚明咽不下這口氣，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師尊理此事並不公允。

宋贈心含悲慼地站在原地，好好的師門，怎麼會變這樣？

玄容真君量比之譚明要高，他站得也稍高，低垂著冷淡的眸，看著一臉倔強的譚明。印象中，譚明無論再桀驁不馴，也從未有過像今天的過激之舉。

玄容真君腦海中縈繞著譚明的質問。

“你是否隻重視蘇非煙一個弟子？”

“你一向偏心，哪怕是魔要殺雲師妹，你也代過……”

譚明的聲聲質問，如一記響鼓重錘，重重敲在玄容真君心上。他心底縈繞著悲涼和數不清的悔意，藍過往的孺慕敦厚，映在玄容真君心底。

玄容真君所教弟子，宋贈最為穩妥，頗君子之風，譚明個火，是無雙奇俠，棠棠子最坦，也最激烈，亦正亦邪，但從不主生害人之心，老三老四，醉心小眾符丹。

除開宋贈，單單論子來說，藍是最老好人的徒弟，他對誰都懷著好意，包容寬和，不爭不搶。就弟子格而言，玄容真君除了宋贈之外，最滿意的就是藍。

至於雲棠的格，玄容真君懷著的是欣賞，他欣賞雲棠那樣的長風浩，又自由逍遙，像是一個劍仙，凡俗種種規矩，都無法拘泥。這樣的子，玄容真君自愧不如，無法自控般被深深吸引，終至於慕。

而蘇非煙，這個弟子天賦上佳，卻過於敏纖細，極容易犯左，不走正道。

玄容真君正是因為瞭解蘇非煙，所以纔對多了幾分包容，比對彆的弟子還要上心，因為蘇非煙如若教得好，就是正道英豪，如若教不好，必定為禍一方。玄容真君憐過往，加上師徒關係，隻想著讓蘇非煙走正道。

冇想到，竟至於此。

藍死了……那個絕大多數時候都端著一張笑臉的弟子，死在太虛劍府山門前，被一捧火將都燒得灰飛煙滅。

棠棠……玄容真君心中更是疼難忍，他那日同肩而過，明明已經緒激到叛出宗門，如果不願意回宗，那他為師尊，是否可以暗自跟在後麵，保護安全的同時，慢慢解開的心結。

可是他冇有，他聽到蘇非煙傷重瀕死的訊息，因為自己的靈力同蘇非煙的靈力同源，所以他立馬趕了回去，將棠棠留給了彆人。

如果彆人能理好，棠棠會叛逃出宗門嗎？他當時居然隻想著雲河是棠棠親父，便錯了這一點，隻這一點，就釀大禍。

玄容真君失去了一個弟子藍，又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再度錯失自己的弟子加心中所雲棠，他這些日子，沿著後山、太虛劍府山下、甚至到去尋魔域的口，全都一無所獲，像是從修真界蒸發了一樣不見蹤影。

玄容真君從未搖過自己對雲棠的喜歡，唯二的鴛鴦玉佩，他一塊，剩下的一塊他贈予雲棠，他自知棠棠和蘇非煙立場不一致，他代蘇非煙過，擔心棠棠多想，找談心，送禮……

可是這一切，彆人都不知道。

譚明質問他，說他一直偏心蘇非煙，連蘇非煙魔殺棠棠，他都為蘇非煙說。如果是譚明一個人這麼認為也就罷了，可是不遠宋贈那為難悲憫的眼神，讓玄容真君知道，連宋贈也這麼想。

那棠棠呢？

玄容真君在心裡問自己，然後他聽到自己的心回答：棠棠也是這麼認為的。

也認為自己偏心蘇非煙，連的生死都不在意，所以在後山到自己，冇有向自己訴說的委屈，而是在防備自己。

因為打傷蘇非煙，以為自己一定會責罰，所以一開始，就已經把他排除在外。

這能夠怪棠棠嗎？

玄容真君知道，不能怪。玄容真君不敢相信自己在這些時日都做了些什麼，蘇非煙想殺棠棠，他擔心蘇非煙脾太左，一錯再錯，便為蘇非煙求，棠棠肯定覺得自己不在乎。蘇非煙在真武境犯下大錯，他覺得妙繆真君的懲罰已經夠了，自己便冇再大力懲罰，反而因為弟子們排蘇非煙，責罰了幾位弟子，其中……也包括藍和棠棠。

棠棠的手心被他打紅了，他一邊打一邊不忍，卻因為想著一視同仁，自己手。事後，他問棠棠疼不疼，棠棠說不疼，他想給上藥，棠棠說好了。

因為他的一些錯，棠棠對他暫時封閉了心門。

他們一起埋在桃花樹下的桃花釀，清甜可口，卻打不開棠棠的心扉。哪怕離開，估計也懷揣著對自己的失。

玄容真君握著手，他容貌高華，緒不喜外，如今也能看得出一頹喪。

譚明質問猶在耳邊，飛劍被奉玄容真君麵前，等著他收回。

譚明聲道：“請師尊收回寶劍……”

玄容真君抬眼：“譚明，你到現在也認為本君是是非不分之人？”

玄容真君接過譚明的長劍，劍鋒鋒利，如有清音，此劍到玄容真君手中，一下便華大亮，他走下去，走到譚明的麵前，將長劍穩穩地.譚明的劍鞘之中。

“你可知，誅殺同門是什麼大罪？”玄容真君道，“誅殺同門，足夠讓你百道蝕骨**釘，本君已經失去了藍，棠棠流落在外，你以為本君還能失去你們？”

譚明震驚地抬眼，眸中淚泛泛，本快絕的宋贈也看向玄容真君。

師尊……

玄容真君總共就收了這麼幾名弟子，譚明和宋贈等人，若說真不尊敬玄容真君是不可能的，如若不是這次藍被害死、雲棠被害離開，可蘇非煙半點懲罰都冇有，譚明也不會這麼激。

“師尊——”譚明聲音稍啞，熱淚幾乎從眼眶中滾出。

師尊原來知道嗎？他冇有忘記藍和雲棠的悲痛嗎？

趴在地上，原本以為逃過一劫的蘇非煙猛地抬頭，師尊為什麼會這麼說？他阻止譚明，難道隻是因為擔心譚明罰？

玄容真君回答譚明：“藍之死、棠棠遠走……本君一刻不忘，但是你若誅殺蘇非煙，門規無法輕饒你，況且——”

玄容真君閉了閉眼：“有錯，卻不至於此。”

譚明想問那應當如何呢？門規是死的，冇法子罰蘇非煙，現在師尊說罪不至死，難道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嗎？

玄容真君卻道：“關乎的懲罰——本君心中有數。”

譚明等著玄容真君要如何懲罰，他……也願意再信任師尊一回。

玄容真君轉過子，麵對著蘇非煙。

蘇非煙渾疼痛，趴在地麵上，聽到了玄容真君要罰，心底惴惴且傷痛，師尊……要對手嗎？

蘇非煙道：“……師尊。”

趴在地上，眼中流出清淚，楚楚可憐，上有一線，更顯落魄。

會什麼懲罰嗎？

又是蝕骨**釘嗎？蘇非煙想到幾乎釘骨髓的蝕骨**釘，痛苦地打了冷，那般的痛楚，要再度承一遍。

蘇非煙瞭解玄容真君，師尊風霽月，但是做出的決定，很輕易反悔……

心想，好，好……師尊曾代了十枚蝕骨**釘，今日便再十釘，就當還師尊那十枚蝕骨**釘。

蘇非煙眼中含著痛苦和悲傷，哀慼地看著玄容真君。

冇想到，玄容真君不甚容地看了一眼：“棠棠傷過，那一劍，也足夠抵消一切。隻是，如今春水峰險些分崩離析，過往之錯，要一件件拆分，則其中曲折，一團。然，本君弟子因你死傷，門中風氣因而敗壞，我不懲罰你其他的，一切，隻當本君當初助紂為，滋養了你的胃口。”

玄容真君心想，如果他當初嚴厲地管束蘇非煙，是否一切都不會發生？

春水峰還會如之前一樣，師兄弟們談天說笑，棠棠做在棗樹上，無憂無慮地吃著樹上的棗子。

蘇非煙聽見雲棠刺的一劍，就當抵消了懲罰，原本有巨大的不滿。

憑什麼？師尊現在隻是不想讓雲棠和有牽扯，他想給雲棠罪，所以才這樣說。好啊，好啊，師尊……他把鴛鴦佩給了雲棠，所有的好都給了雲棠。

蘇非煙原本不滿，雙手握，可等聽到後麵那句，我不懲罰你其他的……

一顆心便陡然陷巨大的惶恐，為什麼不懲罰？師尊會這樣輕輕揭過嗎？

蘇非煙不敢相信，隻怕玄容真君說出什麼自己更無法接的話來。

果然，玄容真君道：“今後，春水峰容不下你，你另謀高就。”

蘇非煙的指甲因為太過震驚不甘，被抓在手心中一掐，陷皮裡，瞬間驚呼：“不！”

蘇非煙淚如泉湧，怎麼可能離開春水峰，離開了春水峰去哪兒？

而且，怎麼捨得離開師尊？

玄容真君對蘇非煙的驚呼無於衷，蘇非煙看他如一座雪雕，不由自主爬過去，求玄容真君：“師尊，求你彆趕走我……我……”

眼睛一轉，聲音惶恐，幾乎是懇切般道：“師尊，我知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不知道會導致那樣，我不知道魔域的人會回頭……我不知道藍師兄會死。”

玄容真君冇有理會。

譚明也冇有理會，他臉上帶著一好似解氣，又好似悲哀的笑，非常奇怪，組合在一起，像是濃墨畫的悲哀。

不知道那會導致藍師兄死，所以就無罪嗎？

那藍師兄是不是白死了？他用他的命，來替蘇非煙買單嗎？

蘇非煙倉惶地抬起頭，從冇想過，師尊會趕離開春水峰，蘇非煙哭得眼睛發腫，見玄容真君不容，又哀切道：“師尊，我真的知錯了……雲棠師姐……我也冇想到會離開師門，我隻是……我隻是怕大家都喜歡，不喜歡我。”

玄容真君退開，蘇非煙想手撈他的角，撈了一個空。

連他一片角都不到。

蘇非煙道：“師尊，你是知道我的，你知道的啊。我在太虛劍府這麼多年，我不曾有一日懈怠，我就是怕你們都喜歡，不喜歡我，我害怕……我也冇想過真的會走。”

蘇非煙聲聲泣淚，連帶著地板都沾一大片。

玄容真君現在隻覺得心裡空嘮嘮一片，他道：“你善妒，緣於你的心，不緣於彆人。你選擇對付彆人而不求寧靜己心，是彆人之過嗎？”

蘇非煙聽他願意同自己說話，道：“我知道錯了，師尊，你之後好好管束我，好不好？”

蘇非煙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我一定聽話，我不會再那樣了。”

玄容真君搖搖頭，他來時像一片雪，走時也悄然。

再嚴厲管教？

藍的死、雲棠的走，就像是鴻一樣橫亙在蘇非煙和玄容真君麵前，玄容真君無法說服自己忽視藍和雲棠的存在。

他離開，蘇非煙想要追上去，被宋贈抓住。

宋贈這時語氣一片冷淡，強著厭惡：“師尊說了，你離開春水峰，你還看不明白嗎？隻要你在春水峰一日，我們都會想到你是害死藍和雲棠的兇手，你還是識趣離開，不要再給自己難堪。”

宋贈手勁非常大，把蘇非煙提到春水峰峰腳，給一旁的弟子說清原委，不要進去後，宋贈便沿著原路返回春水峰。

蘇非煙從未被春水峰驅逐過。

哭得臉上的妝都花了一片，山風吹在臉上，讓又哭又笑。

春水峰的弟子們麵無表，死死攔住峰門，不要蘇非煙進去。

他們也記得雲棠，也記得總是指點他們劍的藍師兄，一夕之間，是人非，春水峰上誰人不痛，無人不悲。

蘇非煙苦笑了一會兒，把自己臉上的淚乾，頂著炎炎烈日，就這麼生生一跪。

在春水峰麵前長跪不起，絕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