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有，隻不過一出來瞧見是個衫破舊的小丫頭，便有些瞧不上眼，開了門又打算關門，尋思著……多半是來要飯的。

「哎哎哎，我還沒說話呢，你為何要關門？」月兒不明白，為什麼這般無禮？

守門的家奴冷眼睨著，「不用說了，知道你想幹什麼，等著！」

「唉，我？」月兒愣怔，等著？

難不他們真的是小哥哥要找的人？

瞧一眼，就知道小哥哥有難，所以去搬救兵了？

然而事實是……

月兒端著破碗，瞧著碗裡的剩菜殘羹，眉心皺得的，抬頭著閉的大門，心裡頭一回生出了氣憤之，「我都沒說要飯，你給我飯做什麼？我是來找人的，你們這些笨蛋！」

一腳踹在了朱漆大門上，「開門！」

守門的家奴也跟著生了氣，氣吼吼的開了門，沖著就咆哮，「小丫頭片子，都給你飯了，你還想怎麼樣？外頭那麼多難民，連口飯都沒有，你能吃到這些已經不錯了，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這兒不是善堂，再敢鬧騰，小心報抓你！」

「我不是來要飯的，你要我說多遍？」月兒氣鼓鼓的，一把將剩菜殘羹塞回他手裡，然後將小哥哥給的布條塞給他，「你且看看這個！」

守門的家奴有些詫異，瞧著小丫頭遞來的東西，猶豫了半晌，「你是來找人的？」

「肯定是來找人的！」月兒撇撇，「我不是要飯的！」

守門的家奴眉心微皺，這傅家是大門大戶的，也不知從哪兒跑來的窮親戚？不過這小丫頭長得倒是水靈，看著也不是個鄙的，怕是誰家糟了難，留下了這麼個小東西吧？

「你等著，我讓管事的看看！」守門的家奴環顧四周，「別走開！」

月兒連連點頭，老實的站在門口等著。

下了雨的天氣，又了裳，風一吹，凍得人瑟瑟發抖。

好在天生不怕冷，雖然有些抖，卻也沒到冰涼的地步，小心的往門口避風的角落裡靠了靠，算是取暖了。

隔了大半個時辰，門終於重新開啟了，從走出個中年男子，約莫是管家，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小丫頭，「這東西是你給的？」

「嗯！」月兒點頭，眨著明亮的大眼睛，「伯伯，這東西是我一個小哥哥的，他病了，躺在破廟裡不了，所以囑咐我一定要送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兒，他說是城西一個大院子，有兩個大石獅子，還有桂花樹。」

管家往門前看了一眼，兀自笑了笑，「是個機靈的小丫頭！這樣吧，你先回去，畢竟我也沒收到訊息，說是主家丟了什麼人。地址我已經收到了，我會回稟我家老爺，若是真的丟了人，一定去找你，可？」

「好！」月兒小心翼翼的將布條收回，「那伯伯，您知道附近還有哪家，有石獅子和桂花樹的嗎？」

管家想了想，「不若你往前走走？的我也不太清楚。」

月兒點頭，「謝謝！」

管家立在那裡，看著那小小的影，消失在雨中，不曾想在後來的某一日，那小丫頭長大了，被自家公子帶了回來，了傅家的夫人。

當然，這是後話。

京都城的傅家舊宅，當時還沒收到來自衡州城的訊息，不知道自家的小公子丟了，否則怎麼可能放任獨自離去。

月兒挨家挨戶的問過去，問是否有丟了孩子，但是最後都沒找到人家。

在天黑之前，月兒挨著去找了醫館。

「就是怕冷，不知道什麼緣故，很是虛弱。」月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比我年歲大點，然後很瘦，沒什麼力氣。」

大夫想了想，「給你補藥，溫補靜養。」

「好！」月兒不懂那些。

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葯，也沒生過病，自然不知道那些東西是用來做什麼的，隻知道，小哥哥子不好，需要吃點葯。

就這麼幾包葯，已經是全部的家當，另外，還換了點饅頭，所有的銀子都花完了，也就是說，接下來的這段日子，直到楊叔叔回來之前，跟小哥哥就靠著這些饅頭過活。

「可得，好好的護好啊！」月兒自言自語。

回到了破廟之後，月兒小心翼翼的將饅頭抱在懷裡，油紙包裡的饅頭早已漸漸冷去，懷抱著也無所謂，隻是這葯……

「你的藥罐呢？」月兒問。

老乞丐著眼睛，的時候就多睡覺，這樣能減力消耗，「什麼藥罐啊？你病了？小丫頭，哪兒不舒服呢？」

「不是，我給小哥哥買了點葯，他這樣怕是撐不住多久，所以我……」月兒的懷裡揣著三包葯，「每日一包，先吃上三日再說。」

「你給他買葯？」老乞丐駭然，「你瘋了你？你有多銀子？留著買吃的多好？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連自己都顧不上了，還顧著他，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月兒瞪了他一眼，「我不想讓小哥哥死。」

老乞丐張了張，可到了最後，終是將話嚥了下去，因為一回頭，某人正涼颼颼的盯著他，看得他渾發。

年紀大了，總歸是有點病的，所以老乞丐有個寶貝藥罐。

平素，也是進山挖點藥草，有什麼頭疼腦熱，盡量自己去治，去醫館是斷斷不可能的，費錢。

窮苦人家，哪有銀子能耗費在醫館裡，隻要死不了，就盡量不去瞧病，這便是所有悲哀的源頭所在。

這一字「窮」便是催命符，你明明知道錢是個好東西，卻奈何不得！

如同現在，月兒煎著葯，懷裡隻剩下那麼點東西，大概能支撐幾天，在這幾天，得想個法子，讓自己和小哥哥能活下去。

阿九坐在草垛上，虛弱的靠在柱子上，跟老乞丐的對話，他都聽見了，聽得一清二楚，雖然沒找到傅家的舊宅，但是用全部的銀兩，替他抓了葯。

不知道，他的病源於舊傷，從出生之後就帶在上的舊傷，那些葯本治不好他，連他的寒疾都無法剋製。

可是，當月兒將葯端到他麵前時，他隻是皺了皺眉，目不轉瞬的盯著，被湯藥熏得紅撲撲的容臉，然後將湯藥一飲而盡。596

糖葫蘆還剩下最後兩個，糖早就融化了，隻剩下變了的糖山楂。

「吃吧！」月兒笑盈盈的遞給他，「不吃也會壞掉的，而且吃了葯之後，若是不吃點有味的，怕是會一直苦，到時候你就不會乖乖吃藥了！」

像是哄孩子一樣哄著他，卻忘了，他年歲比長，他纔是那個小哥哥。

「乖乖張開，吃吧！」月兒哄著他。

阿九張了，那顆山楂其實不甜，糖早就化掉了，剩下的山楂……很酸！

「吃過葯，你就好好休息，睡醒了我就給你吃饅頭，若是你覺得饅頭太了，那我就幫你燒點水，你沾著熱水吃。」月兒說得很小聲，眼神不斷的瞟向不遠的那批難民。

要知道，若被他們曉得，懷裡還揣著幾個饅頭，這些人不定會發什麼瘋。

吃了葯，阿九便睡了，倒是極為安穩。

月兒很是興，小哥哥能睡得這般安穩，多虧了這些葯。

「你就高興吧！看你能高興到幾時？」老乞丐輕嗤。

月兒可不管這些，隻要小哥哥能睡個好覺，能好起來，一點都不後悔做這些。瞧著小哥哥睡的樣子，滋滋的掰了一口饅頭塞進裡，然後又接了點雨水，假裝已經吃過了！

剩下的饅頭，還是留給小哥哥吧！

「小哥哥，要好起來！」低低的說。

阿九躺在那裡，長睫輕輕的了，終是沒有睜開。

這場雨，到底還是停了。

隻是，難民越來越多了，哪怕是破廟裡的難民，也有人在悄悄的死去，不是死的，就是病死的，那一刻的月兒，才知道……死亡是件多麼容易的事。

閉上眼，便是死去。

等不到天明，隻等到親人淒厲的哀嚎。

就像那個婦人懷中的孩子，明明隻有兩三歲，有著漫長的人生，誰知……再也沒能在母親的懷抱裡醒來，母親哭得撕心裂肺，但那又怎樣？

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

孩子死在了母親的懷中，逐漸僵，最後被人丟出去，草草的掩埋，連個像樣的墳塋都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人來祭拜。

「死了！」月兒瓣乾裂，瞧著同樣麵黃瘦的阿九，下意識的嚥了咽口水，小哥哥也會那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嗎？

阿九自然看得出來的神變化，「你怕我死了？」

「嗯！」月兒點點頭。

已經數日了，那些饅頭早就吃完了，一早去溪邊敲過了，連茅都被挖得一乾二淨，再想吃點什麼，已經是不可能了。

不是所有的樹皮都能吃，不是所有的草都能食，那麼多難民湧向京都城，又被驅逐出城，該吃的該喝的，能吃的、能喝的，早就被掠奪一空。

可以保住這個破廟，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如今破廟的院子裡也住了不人，儼然了難民聚集地，眾人圍在一，無奈的等死。

沒吃的，沒服，沒被子，有人染風寒而死，有人出去了再沒回來……

「老乞丐？」月兒低喚。

老乞丐已經奄奄一息，「這次是睡也睡不著了，喝水也不管飽，要飯也要不到，進城……是不可能了！」

朝廷的人，已經把守住了城門口，進了城興許有活路，在外麵真的是死路一條，但關鍵是，進不去啊！

月兒眉心微凝，瞧著老乞丐勒腰帶。

「還有沒有啊？」老乞丐無力的問，已然到了絕境，「力氣都沒了！」

說句話，要上很久。

再這樣下去，是真的要掛了！

「沒了！」月兒垂眸。

老乞丐嘆口氣，「所以說，你要是不給他買葯，那該多好？買了葯，吃了葯，不還是要死嗎？與其死，倒不如做個飽死鬼，不是嗎？」

「可是……」月兒勉力撐起子，因為得慌，起來的時候子晃了一下。

阿九心頭一驚，了手過去。

好在自己又站住了，晃了晃腦袋，回頭便沖著他笑，「我沒事，小哥哥，你在這裡好好歇著，我去找找吃的吧！」

「你還行嗎？」阿九也得不行了，這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挨。

到了此時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曾經過著怎樣幸福的日子，溫飽是那樣的重要，沒有什麼能比活著更幸福了！

「我沒事！」月兒笑得眉眼彎彎，這幾日挨，瘦得下都是尖尖的，整個人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你們好好留在這裡，千萬別出去，外頭已經沒有片遮蔽風雨的地方，這裡是最後的地兒了！」

阿九定定的著，眸中翻湧著不捨，「你小心！」

他這樣的子不適合出去，否則會拖累。

「嗯！」月兒點點頭，「老乞丐，幫我照顧小哥哥！」

老乞丐擺擺手，「去吧，若是能找到吃的，記得給我留一口，我還不想被活活死。」

「我會想辦法進城的！」月兒著氣，巍巍的往外走。

不知道為什麼，阿九有些心慌，莫名的……很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