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采在刑部大堂上據案發怔，看著跪在地上的周恒和李延華，三天前噩夢一樣的經曆至今讓他下半截還在發酸發麻，猜不皇上是怎麼想的，今天聖旨居然點著名讓自已接著審睿王這件案子。

案子已不是那案子，人卻還是那些人。

隻是被告變了原告，而原告變了階下囚。

顛倒乾坤，翻雲覆雨。

想起那位臉上帶著笑，眼裡卻似有萬年寒冰的小王爺，這八個字足以讓王之采不自主的打了個寒，如果有可能，他願意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這位爺。

雙已廢的周恒神灰敗，自從金殿上見了蘇德公的書奏之後，他整個人就象啞了一樣，無論怎麼問，愣是冇有開過口。

可在萬曆看來，不開口冇什麼打。

有一個地方，能有千上萬種法子讓不開口人開口。

王之采於刑訊，雙眼一掃就認定李延華是個的，周恒是個的。柿子自然先撿的，於是先就先向李延華髮難。

此刻李延華已完全慌了手腳，他已經死了對沈一貫的指，但是麵對閻王一樣的王之采的咄咄問，腦子裡轟的一聲，忽然跳了起來，狂道：“蘇德公不是我殺的，是他殺的，是他殺的！”說完瘋了一樣往門外就跑。

王之采沉了臉，“來人哪，給李大人請起來！”

邊上四個皂袍刑吏各持一頭紅一頭黑的水火，輕輕一，李延華便滾倒在地，四人叉肩彆的將他架了回來，作流水，練之極。

王之采眼角微吊，冷笑道：“進了這個地界，不伺候好李大人，讓咱們刑部的臉往那擱呀！小的們，看來李大人不太清醒，請出咱們的寶貝來，先給李大人提提神罷。”

旁邊有刑吏應了一聲，從後邊推出一隻樁，樁有人來多高，樁頭有一圓環，後邊有繩垂下。

刑吏手腳麻利，手就將李延華的頭套在圓環上，後邊繩子狠狠一拉，李延華子不由自主的提了起來，待子筆直站立後，隻覺得頭脹裂，頓時放聲慘呼。

王之采點點頭，“好教李大人知曉，這寶貝有個名字吉祥名加進爵，也有個難聽名字猿猴戴冠，可不管那個名，這滋味倒是一樣的，如果這個還不滿意，下還有好多招冇接著伺候。”

李延華痛得眼前一片漆黑，恨不得立時死了纔好，卻又不敢掙紮，因為那套是活套，越收越，片刻間已是臉黃如蠟，口中嗬嗬作響，氣如牛。

“活罪好過，死罪難！二位聽下一句勸，大家合作一下，彼此都好差不是？”

這句話卻是衝著周恒說的。

周恒抿了一下，臉微微發白，卻依舊默不作聲。

王之采一陣冷笑，心中已在琢磨著用什麼手段來炮製這個老東西。

正一手托腮，一眼天盤算間，忽然外邊有衙役前來稟報……睿王殿下來了！

看到這位一臉冷靜深沉的小王爺，王之采心裡發寒，裡發苦，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下堂來，遠遠對著朱常深深一禮，“殿下遠來，下冇能遠迎，萬請恕罪。”

看著這傢夥前倨後恭，想起刑房經曆，朱常眼底有狠厲翻滾，強行下想踹他幾腳的衝，“大人又和本王客氣了，本王若是敢怪罪王大人，除非是本王想上神仙床了。”

一句話調侃的王之采頭上冷汗直冒，天靈蓋大開三魂七瞬間跑剩了一半，話都說不利索了，苦笑著囁嚅道：“不敢不敢，王爺說笑，讓下何以克當。”

朱常也懶得這個酷吏計較，手將手中蘇德公的書奏遞與了他，正道：“濟南一府的虧空到底有多，蘇家一門幾十口案沉冤，就全看大人的了。父皇另有口諭托我明示於你：世須用重典，寧可失之於嚴，不可失之於寬！”

王之采臉肅然，連忙整治冠，跪領上諭。

“臣遵旨，必當公正審理，不敢徇私。”

朱常深深的看他了一眼，久雪方睛的落到他的上，整個人好象裹在金中一樣絢爛刺目，王之采心裡七上八下，低下了頭，不敢與之對視。

看著轉離去的朱常，躬相送的王之采目敬畏，心複雜，經過刑房一事，這個小王爺的心機之深沉已遠非他所能猜測悉，要說他在刑部當差十幾年，見慣了人心鬼蜮，並不至於怕這樣，可是不知為何，他就是對朱常怕到了骨子裡。

心下已打定了主意，回去就和羅大厷斷！自已真是糊塗了，為了給他的兒子報仇，差點將自已折了進去，這事辦得著實糊塗！

腳步經過周李二人時微微一頓，見李延華頭戴圓環，子筆直站立，居然連個彎也不能打，滴水冰的天氣一大汗已將渾服浸，若不堪言。再看周恒和傻了一樣，眼睛直勾勾的著前方，臉灰白蠟黃，周死氣繚繞。

朱常歎了口氣，想起曆下亭初與這二人相會之時，當時冠楚楚談笑風生，猶曆曆在目，可轉眼二人已死囚之。

眼看朱常即將離開，周恒忽然大一聲，“王爺留步……”

朱常腳步停了下來，卻並冇有回頭，周恒雙已廢，以手爬地，艱難的爬上前抱住朱常的，裡著氣，眼中卻閃著希的茫。

“周恒有今日下場，實是罪有應得，怨不得誰來。我一生隻有這一子一，若是因我之故連累他們，便是下了黃泉也不會安寧，王爺心地高遠，無所不容，請饒了他們吧。”

朱常依舊冇有回頭，輕輕將從周恒懷裡掙開，而後大踏步就走了出去。

可週恒搶上幾步，再度將他的抱在懷中，猶豫片刻，眼底放出難以言喻的茫，用極低的，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自嘉靖三十年起在京為，人活的久了，見的也就多了，殿下……可知道皇上為什麼這麼厭棄你麼？”

覺到那人子瞬間變僵，周恒忽然嘿嘿低笑起來，放開抱著朱常的，因為他知道，此時讓這個人走也是不會走的了。

直到此刻，周恒呆滯的眼裡纔有了幾活人的氣息。

朱常緩緩彎下腰來，眼底已變得冰寒一片，“你都知道什麼，說出來我或許可以依了你的心願。”

周恒怔怔的看了他半晌，忽然歎了口氣，“殿下和那個人生得好象……”

和誰生的好象？這句話似曾相識好生悉……朱常心裡猛的一，就在三天前，刑房中萬曆生平第一次著自已頭頂，近乎自語時，也說自已和一個人生的好象！

呼吸早已重，渾變得僵直，眼底的冰寒已經被張、憤懣、期待各種緒混雜織取代，臉卻如同一張白紙。

“隻要殿下答應饒我一雙兒，我就將我知道的全部告訴殿下！相信殿下絕對不會失。”

朱常狠狠瞪著他的臉，咬牙道：“好，我信你一回！”

看著朱常遠去的背影，周恒如同被出了骨頭一般，頹然倒在地上，兩行混濁的老淚淌了一臉，可是角卻帶著一笑，絕又瘋狂。

看著癱倒在地上的周恒，王之采不知為何心裡油然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覺。

知人者明，知已者智。

想起自已在這小王爺手下吃過的苦頭，譏笑的心腸頓時短了半截，“得啦周大人，咱們就彆惦記孩子了，還是先想想自個吧，恕在下皇命在，蘇德公一案，你怎麼說？”

周恒黯然閉眼，心底卻儘是笑意，“王大人想問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

王之采：“……啊？！”

周恒真的冇有半點保留，將自已在山東任巡一來種種，某年某月某時，事無鉅細，一一在心，隨口道來，王之采在刑部混水二十幾年，從來冇審過如此聰明的犯人，也從來冇審過這麼驚人的案子，牽連人數之多之廣，案之重之大，當為萬曆一朝之最！

一場驚天大案就此告破。

當厚厚一迭供詞送到了乾清宮，看著上邊一個又一個悉的人名，萬曆的臉鐵青中著幾分快意。

“很好，平日看著個個清水明鏡、道貌岸然，張口仁義道德，閉口聖人禮法的傢夥們，誰知在銀子麵前都變了人中禽，朕都不迫不及待想看看他們現在的臉是什麼樣的了。”

“把周恒的供詞發至閣，將這些人名全都列出來，”萬曆砰的一聲拍響書案，“傳朕的旨意：山東此案，上下勾通，侵帑剝民，盈千累萬，為從來未有之奇貪異事！凡涉案各犯，俱屬法無可貸。著錦衛即刻山東，將所有涉案員拿列歸案，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會審，勿必使一人輕縱，當殺者殺，當剮者剮！”

黃錦腳不沾地往閣傳旨之時，乾清宮的大門忽然開了一個小，一個黑暗衛悄無聲息的潛了進來，伏在萬曆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後，然後恭敬垂手站在一旁。

萬曆平靜的臉越來越黑，目淩厲殺意盎然，“他本就是必死之人，去替朕解決了他罷！記著，彆讓他死得痛快了！”

那暗衛點頭領命，依舊無聲無息的去了。

萬曆手拿過案上茶盅，似要喝茶，可是不知為何，茶冇喝居然濺了一茶水，登時然大怒，下令將殿伺候的兩個小太監全部拖出杖斃。

自閣回來後，得知皇上暴怒的黃錦聞訊急匆匆趕來乾清宮，隻見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此時卻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在龍椅上，果然不負寡人之名，既孤又獨。

黃錦擔憂的看著萬曆，做為皇帝的邊近臣，他已知道那兩個倒黴小太監的死因為何，看來二十幾年的時消磨，那個忌諱在皇上心裡到底也冇消除，眼下看來，反倒越來越厲害了。

永和宮朱常怔怔抬頭看天，忽然覺得臉上微涼，卻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天上已經下了雪，雪掉落臉上化了水，那涼意卻似融進了心裡，冰涼的難以化解。

周恒那不能說的到底是什麼呢？

見葉赫自遠疾步而來，朱常眼底忽然亮起了熱切，一種即將揭開的喜悅充斥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