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太後誅心質詢，王皇後起離了座位緩緩來到太後座前跪了下來，一言不發。

外頭日過窗欞照在煞白的一張臉上，淡淡然無端竟生出些影斑駁、疏離蕭瑟的脆弱。

向來緣淺，奈何深，這八個字從今早事發後，一直在王皇後的心中上下翻騰，箇中酸楚，卻隻有自已一人知道。與皇上年夫妻，半生冷清，相敬如冰了半輩子，沾了朱常的，這剛有了點春冰化水的跡象，卻不料隨之而來竟是覆天翻地的大禍。

跪在地上的王皇後覺得自已倦得很，不是無言，而是一肚子的話裝的太滿，已經說無可說。

所謂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王皇後此刻就是這樣的心。

見如此心灰意冷，李太後心裡極不好，長聲歎息：“哀家也不信是你做的此事，但皇上畢竟是在你的宮中出了事，如果能問得清自然最好；如果問不清，這事終究需要一個人出來頂著，你可明白？”

“一切請太後做主，臣妾死不足惜，隻求天佑皇上，聖安康便是萬幸。”王皇後黯然合上了眼睛，兩行痛淚直劃了一臉，一個頭磕在地，良久不起。

李太後心裡酸酸漲漲得難，一向寵王皇後如，以對皇後的瞭解之深，打死也不相信皇後會乾出這樣的事來。

此事肯定不是皇後所為，那就絕對是有人著意陷害！可會是誰做的呢？……猛虎當道的結果，必然是有人想除之後快，想到這裡，李太後冷眼神微不察的向鄭貴妃掠了過去。

鄭貴妃在一旁低頭斂眉的端坐，角掛著一說不清道不明的冷嘲譏諷的笑意，眼底眉梢間卻有一種蓄勢待發的狠，麵對李太後飛來的眼神視若不見，泰然自若。

“哀家這些年信佛誦經，一向與人為善，冇想到宮中綱紀居然敗壞至此，此事不可容忍，必須徹察！”

李太後氣勢端凝，不如山，當年的以一介宮的份進宮闈，誰也不會想到居然能有今時今日這等無上尊榮的地位，這些年虔心向佛後，那些名利之心在佛法熏陶之下漸漸淡然，但那也隻是淡然而已。

不管並不代表看不見，在太後的心裡有一道線，無論某些人在宮中如何折騰，隻要不到的底線，就會權當看不見。但是這次的事已經大大的超出了的底線，李太後絕對無法容忍！

“來人……”隨著李太後一聲斷喝，黃錦腳底帶風的跑了進來，“去將外頭那一堆跪著的奴才宮們全喚進來，哀家有話要問他們。”

外頭跪著的那些個宮太監們魚貫進來，不用吩咐就一溜跪下。

繪春是坤寧宮大宮，當然跪在首位。

“繪春，哀家問你，這隻杯子你可認識？”

從慈慶宮回來後的繪春比先前鎮定了許多，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回太後，奴婢識得，這是咱們坤寧宮中的九龍捧日犀角杯，昨晚宴飲時皇上用的就是隻杯子。”

“很好，現在哀家告訴你，皇上用了這隻杯子喝了酒，而後在躺在這帳後龍床上！”李太後霍然站起，指出如劍，出語如刀：“說吧，素日都有誰過這隻杯子！”

狂風暴雨一樣的雷霆大發，登時把繪春在所有的奴才們嚇得跪不住，有幾個已經癱在地上抖一團。

繪春哭道：“回太後，奴婢在宮中雖負總職，但主要負責皇後孃娘服首飾之，酒皿是憫秋負責的。”

不等太後主詢問，跪在繪春後的憫秋忽然哭道：“回太後，酒皿確實是奴婢在管，可是奴婢對天發誓，奴婢冇有膽子做這樣的事，九龍杯奴婢一直仔細保管，每次出使用，都是有錄可察，太後孃娘聖明，奴婢是冤枉的。”

憫秋這一領頭放聲痛哭，勾下麪人人自危，都忍不住全哭了起來。

李太後冷笑不語，忽然鄭貴妃拍案而起：“都給本宮閉！皇上還在後邊躺著，那個再敢嚎一聲，犯了忌諱，先就割了舌頭再來！”

鄭貴妃協理六宮多年，大權獨攬威嚴極重，實在是這大明皇宮說一不二的人。眾多宮人畏之為虎，這麼一番雌威大發，所有哭聲耗子見貓一般瞬間靜止。

李太後沉著臉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鄭貴妃低首垂眉隻做不見。

目掃過一眾人的臉，李太後緩緩開言道：“哀家今天把實話告訴你們，你們的皇上，咱們大明朝的天子眼下就躺在這帳後龍床上……太醫已經有定論，皇上是中了毒！”

本來懵懂無知，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宮太監們全都驚呆……皇上中毒？那豈不是弒君大罪，這已經不是大傢夥掉個腦袋的事那麼簡單，這是株九族，清宮側的大罪！

李太後低沉的聲音依舊在繼續：“哀家告訴你們，太醫已經驗出皇上中毒原因就在這隻杯子上，是有人在這隻杯子的杯口上放了毒！”

哭聲早已絕跡，剩下的隻有死一樣的沉寂，絕二個字寫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

“從現在開始，哀家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隻要誰能夠想出些什麼，那怕是蛛馬跡，隻要是屬實，哀家便做主饒了他……機會難得你們要懂得把握，否則你們就到黃泉地獄閻王駕前自醒吧，這宮中從來不缺的就是冤鬼！”

黃錦手腳麻利的捧過一隻香爐，竹息取了一隻香點了，淡淡青煙筆直而起，生命也在隨著那時明時暗的香頭慢慢消逝……

太後此舉就象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就是存著心眼想折為皇後罪，看得清楚明白的鄭貴妃，手中帕子早已經狠狠絞了一團。事實上鄭貴妃真是猜對了，李太後確實就是這個心思，為打老鼠傷了玉瓶這樣的事能免最好。

香燒得很快，轉眼已經過半。

繪春臉蒼白，冇有半點，一心一意閉目等死。

憫秋一臉一的冷汗，一對眼珠嘰裡骨碌的轉個不停。

在的後，一個小宮張了幾張，一臉的惶恐不安。

一直乖乖坐在太後邊的阿蠻，大眼轉了幾轉，忽然伏在太後耳朵邊上，輕聲道：“太後婆婆，你看那個小宮好象有話說。”

冇料到阿蠻居然有這樣親昵的舉，李太後愕然回顧，見一張雪白小臉好象牛混了白麪的麪糰，說不出的玉雪可，不由自主的笑了一笑：“是那個？”

阿蠻笑著跳起來道：“就是那個，喂，說你呢，彆看了！”

隨著阿蠻的手指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全都彙到那個小宮上。

王皇後抬眼一看，認得正是坤寧宮中二等宮小春。

小春在坤寧宮平時隻負責灑掃工作，平日跑個傳個膳什麼的，雖然年紀不大，卻是一個機靈懂事的丫頭。

李太後一個眼，黃錦已經步履如飛將從眾人中提了出來，帶著太後跟前跪下。

小春跪在地上，駭得恨不能馬上死去，一個子抖得如同篩糠一般。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落在小春的上時，阿蠻的眼神卻落在憫秋的上。

“小春，你可是知道什麼？”

小春駭得麵無人，張結結：“奴婢……奴婢……”

李太後是什麼人，那能看不出是什麼心思，手一拍案子，厲聲喝道：“看來你是忘了這宮中的規矩了！”手一指黃錦，“掌！”

黃錦幾步上前，一隻手擰起的臉，乾淨利落反來複去就是幾個耳，再看小春一張小臉瞬間便腫得老高，角的直接就淌了下來。

黃錦喝罵道：“太後問話你也敢分神，看來你是活夠了，再敢耍花招，小命不要了你的！”

被打得慌了神，小春伏在地上哭道：“再也不敢了，我全說，太後孃娘饒了我罷。”

李太後舒了口氣：“說吧，不要讓皮白吃了苦頭。”

小春捧著臉哭道：“前幾天奴婢灑掃庭園的時候，冷眼看到憫秋姐姐和紫燕姐姐揹著人在說話，紫燕姐姐手裡拿著一個匣子給了憫秋姐姐，奴婢看那匣子很漂亮，不知道裡邊盛得什麼東西，後來紫燕姐姐走了後，奴婢上前問，卻被憫秋姐姐罵了一頓。”

所有人的眼神齊唰唰得向了跪在後邊的憫秋，後者的臉白的就象一張紙。

李太後冷笑道：“紫燕又是那個？”

冇等小春說話，一旁的竹息低聲道：“回太後，紫燕是長春宮的宮。”

“長春宮？端妃？”李太後為之一怔！王皇後也愣了，隻有鄭貴妃抿起了角。

長春宮位居東六宮之四，萬曆賜給一宮主位的周端妃居住，是皇五子瑞王朱常浩的生母。

“傳哀家懿旨，速召端妃來坤寧宮，記住把紫燕也帶來……悄悄的，彆走了風聲！”

從來冇有看到太後如此的盛怒，黃錦了把額頭的冷汗，應了聲後忙不迭的去了。

“將這個賤婢給我拿下！”後兩個老太監應了一聲，老鷹抓小一樣將憫秋提到前麵，和小春並排跪倒。憫秋好象嚇得傻了，癱在那兒如同木怔。

李太後轉頭盯著小春：“哀家問你，如果此刻讓你見到那個匣子，你可還認得出？”

小春驚恐的點了點頭，“奴婢……記好的很。”

“很好。”李太後笑了幾聲，說不出的乾啞難聽，“繪春，去將憫秋房中將所有的匣子拿來，讓小春認一認。”

應了一聲的繪春掙紮著爬起，跌跌撞撞的去了。

一陣眼前發黑，本來跪著的皇後忽然就倒了下去，殿頓時一場忙。李太後歎了口氣，眼中閃過憐憫之，輕輕側了下頭，竹息會意快步上前和幾個宮一起扶起，將皇後安置在椅上。

旁邊有人送上熱茶，王皇後灌了幾口後，這口氣總算是緩了過來，蒼白的臉變得灰敗委頓。

“你這個皇後啊，當得著實太弱了些！”李太後恨恨的看了一眼，似責非責的口氣中頗有些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味道。王皇後眼淚流個不住，微弱的聲氣答道：“是臣妾無能，太後責備的是。”

這個時候，外邊傳來腳步聲響，一個宮妝麗人後跟著一個宮，一臉惶急的進了來，正是周端妃和紫燕。

一進宮冇想到是這樣的陣仗，冇等端妃回過神來，就聽李太後沉著臉喝道：“跪下說話！”

在這大明宮中，論寵端妃雖然比不上鄭貴妃，但是比之皇後卻是強得不可以裡許計。為人明眸善瞇，長袖善舞，不但很得萬曆皇上的意，在鄭貴妃麵前更是做小伏低，百般奉迎討好。能在鄭貴妃眼皮底下生出皇五子朱常浩並且平安長大，端妃的心智手段可見一斑。

昨夜坤寧宮的變故，由於太後理及時得法，冇有走半點風聲。

端妃再機靈也不是神仙，如今一見麵就被太後一場雷霆電閃的發落，不由得一陣心慌，連忙跪倒不敢做聲。

在看到跪在自已前麵的小春、還有憫秋時，不知為什麼，紫燕一張臉瞬間就冇有了。

這個時候，繪春捧著幾個匣子走了出來，“回太後，憫秋屋子中常用的幾個匣子全找來了。”

憫秋渾瑟，忽然直著嗓子喊：“太後，奴婢有話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