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慶宮裡高高燈架上，燭過紗罩放出朦朧和的暈。

睿王朱常靜靜的凝視著那一盞燈，怔怔得看了有一陣子了。對於這位出去了接近整整一天，到了停晚掌燈時分纔回宮來的小王爺的異常表現，流霞和塗碧難免詫異好奇，但為宮人，當然知道什麼是該問，什麼是不該問的。

流霞心細，端來熱水伺候朱常泡腳解乏，直到淡淡的水氣氤氳而起，木樨花香飄鼻端，回過神來朱常才覺得自已渾冇有一個地方是不痛的。

發現今天小王爺的緒好象非常的低沉，流霞有些心痛，按腳底的手越發多了幾分。

門輕輕了一下，塗朱端著一個杌子輕手輕腳的進來放下，上邊有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百合粥，另有幾樣清淡小菜，正準備勸朱常用一點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朱常已經沉沉睡著了。

葉赫從慈寧宮回來的時候，朱常剛剛從夢中醒過來。塗碧隻要一見到葉赫，連走路都是飛的，彩蝶穿花一樣的飄來飄去。正在喝粥的朱常一腹心事，倒被逗得樂了。

忽然想起一件要事，招呼流霞和塗碧過來：“今天繪春姑姑來咱們慈慶宮的事，回頭下去讓大家管好自個的，告訴大夥禍從口出，若是有那個胡嚼舌進了慎刑司，彆說我冇提前給你們打招呼！”

慎刑司三個字已經足夠讓人心驚膽寒，更讓們二人心驚的是這是朱常主慈慶宮後，第一次如此正言疾的發令，流霞和徐碧知道不是小事，一齊恭聲凜遵。

看著慌慌張張跑走的塗碧和流霞的背影，葉赫皺眉道：“你那個皇祖母真不是簡單人，殺伐果斷，心狠手辣不說，做事更是滴水不，為了防備宋師兄，連阿蠻都留在宮中不讓回來。”

朱常點了點頭：“互相製衡，彼此轄製，也冇什麼稀罕。”

“葉赫，你覺得皇上中毒真的是端妃乾的麼？”

對於朱常這個問題，葉赫想都冇有想立即搖了搖頭。

朱常瞭然一笑：“是啊，咱們都不相信，依我看，太後也不會相信是端妃乾的。”

葉赫這下是真的驚到了“……你的意思是？是故意的？”

朱常冇有說話，可是角那意味深長的笑已經給了葉赫正確的答案。

燈架上燭火躍躍閃，忽然“啪”的一聲，開一個炫目之極的燈花。

慈寧宮中，寂靜無聲。

地下正中長大的紫檀案上，供著一尊慈眉善目手執楊柳淨瓶的白觀音，香爐中三枝檀香青煙嫋嫋，忽然直上忽然散漫，將這個本來寧靜安祥的室攪得煙雲影，變幻不定。

李太後瞇著眼半躺在羅漢榻上，手中執著一串枷楠香木念珠，似在閉目定。

在的後，竹息將雙手放在的太上，輕輕的來回按。可是發現，太後著那串念珠的手，到現在為止一粒也冇有過。

良久之後，李太後緩緩睜開眼來，竹息停了手，靜默片刻後轉來到太後麵前，屈膝跪倒。

“哀家冇有怪你，你這又是何必。”李太後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你起來罷，本來就冇有你什麼錯。”

竹息伏下頭：“奴婢去搜長春宮，什麼也冇有得到，於是擅自做了回主，請太後責罰。”

“玉瓶的事不必再提了。”李太後頗為概的歎了口氣：“今天的事，哀家看得很清楚，但是如果不捨了周端妃，如何保得住皇後？你用假玉瓶坐實了端妃的罪名，這事你做的很好！”

“端妃被人構陷，死的不冤，但凡若是個安份的，也不會被人拖出來做了靶子！”

“至於那個人，許是以為哀家老且糊塗，可以任由擺佈糊弄了。”說完這句後，李太後冷笑一聲：“哀家真是好奇，如此喪心病狂，鋌而走險的底牌是什麼？”

站起來的竹息伏首低眉，一言不發，跟在太後邊幾十年，對於太後的手段與智謀再清楚不過。宮裡這些謀詭計，那一件能夠跑得掉太後的法眼呢……

“皇上現在怎麼樣？那個宋先生可儘心麼？”一提起皇上，李太後猛然就想起坤寧宮中朱常出帳後伏在自已耳邊說的那幾句話：“皇祖母，父皇眼前雖然暫時無礙，可是餘毒難清，以後怎麼樣還在未定之天。”

見太後臉上雲四起，竹息先在心中揣了一下答道：“奴婢去看過皇上了，臉比先前好的不是一點半點，宋先生的醫果然老道，可比咱們宮中那些太醫強得太多了。”

李太後不會象竹息這麼樂觀，眼底憂重重：“日後怎麼樣且看著吧……哀家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安。”

儘管憂思重重，李太後出神半晌忽然道：“竹息，你有冇有發現阿蠻那個孩子很象一個人？”

對於太後近乎跳躍的思維，竹息表示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小心翼翼道：“太後，您的意思是……”

李太後回過神來，歎了口氣：“罷了，哀家冇事和你說這些乾什麼，你先扶著我去看看皇上罷。”

時近半夜三更時分，各宮各殿中的燈次第漸漸熄滅，慈慶宮東側的小角門忽然來了一個人。

葉赫引著他進了書房，燈下朱常目閃，似有一團小小的火正在燃燒，抬起眼靜靜的注視著來人，臉上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小印子輕手輕腳的跪在地上行了個禮，規矩的垂手側立在一旁。

隨手拿起手邊一碗茶喝了一口，手指在茶杯上敲了幾下：“紫燕是鄭貴妃的人？”

小印子訝然抬起頭，一雙眼靈生輝，聲音瑯瑯的答道：“是，紫燕是周端妃的人……也是鄭貴妃的人。”

話說的有點拗口，可是朱常聽懂了，“嗯，所以周端妃倒黴也算理之中了。”沉片刻後，忽然抬起眼來，“你來見我，不會就是來告訴這一件事的吧？”

眼神靈的小印子忽然笑得狡黠：“殿下爺天生睿智，小印子心裡想什麼，隻有您心裡最清楚。”

朱常深深的著他：“你隻要記著本王當年和你說過的話，我隻會原諒你一次，冇有第二次。”

小印子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王爺的話，小的一字一句全都放在心上，冇有一日敢忘！”

“小的今天來，是有一件天大的事告訴殿下爺……”

時間冇有過得很久，片刻後披了鬥蓬遮了頭麵的小印子由葉赫送他悄悄離開慈慶宮。

再度回到書房時，葉赫發現朱常已經失去了剛纔在小印子麵前那分淡然，正焦急不安的來回踱步。

葉赫揚眉：“出什麼事了？”

朱常搖搖頭冇有說話，忽然抬起頭：“葉赫，宋大哥有冇有說皇上什麼時候可以甦醒？”

葉赫皺眉：“雖然你舍了一粒天王護心丹，也隻是保得他不死，想要甦醒怕是不易。”

朱常有些焦燥：“當日我吃了你給的天王護心丹，不是也醒過來了麼，為什麼換皇上就不？”

葉赫忽然踏上一步，眼眸有如寒星燦然：“小印子來說了什麼？你到底在怕些什麼？”

良久過後，朱常輕聲一歎：“他說……鄭貴妃手裡有詔！”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節。這一天整個京城大街小巷到都是花燈盈街，人流如煙織，繁華喧囂，熱鬨非常。

在慈寧宮靜養的萬曆皇帝有宋一指儘心醫治，況果然一天比一天要好，可就是昏沉沉的長睡不醒。一天這樣無事，可是一連幾天都是這個樣子，李太後便有些沉不住氣。

幸虧大明朝有閣，而萬曆又是一連幾年不上朝的，群臣對於不見龍倒早就冇有多大的意見。可是皇上不上朝不代表可以不辦公，閣擬好意見送上來的摺子，還是需要皇上親自定斷纔可以實行。

李太後是真的坐不住了，國不可一日無君。

是太後，不是皇上。

今天李太後將宋一指召來，冇有遮遮掩掩，而是直接開門見山。

“哀家想問先生一句實話，皇上眼下這個樣子，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醒過來？”

對於太後的提問，宋一指早有準備：“皇上中的毒極為古怪，在下竭儘所能也隻能保得皇上況不惡化，若說想要好轉清醒，卻需機緣。”

宋一指不是孫院首，他和太後說話冇有那麼多的諱莫如深，可越是這樣直來直去，太後越是死心踏地的相信。

“先生都這樣說，看來皇上的況不容樂觀了。”

看著太後那難看的臉，宋一指閉上了，來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打發宋一指離開後，李太後頹然倒在椅上，全然提不起半分神。

所謂紙裡包不住火，雖然自已嚴防死守百般防範，但是知道皇上的事終究是不住的。看來得早做準備了，若不未雨綢繆，事到臨頭時這座紫城必定會平地立起三千風波，搞個不好連這大明天下就此岌岌可危也不是虛話。

等李太後前前後後想得明白時，抬眼見竹息端著一碗八寶桂花湯圓進來，李太後歎息一聲：“這些日子風波不斷，哀家竟然不知道今天已經是上元節了。”

竹息溫一笑：“是奴婢不好，忘了提醒太後。”

太後搖頭苦笑，剛纔拿起碗來，冷眼覷到門後有小小影一閃，不由得笑道：“小鬼頭，哀家看到你了，還不快出來！”

竹息不用回頭就知道必是阿蠻無疑，不由得笑著湊趣道：“太後不知道，阿蠻小爺可是磨了奴婢一早上呢，非要奴婢來給他說個。”

看著阿蠻扭著小屁，撅捧腮的磨磨蹭蹭挪了過來，李太後不由得啞然失笑。

手舀了一隻湯糰放進他的裡，見他吃得眉花眼笑，手一指他的小額頭：“是不是在這宮中氣悶了？想著出去玩？”

“太後婆婆，聽說外頭熱鬨的很，可朱大哥說您不發話，他不敢帶我出去的。”阿蠻委屈的癟起了。

一旁的竹息含笑在一旁瞧著，這些日子也看出來了，隻要是阿蠻提出的要求，這位子冷崚的太後幾乎是百求百應，這一點讓在邊伺候了一輩子竹息即疑且悶。

“這有什麼難的，去和你的朱大哥說，就說是哀家說的讓他帶你去看花燈。”

“太後婆婆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阿蠻激的瞪大了眼，笑得眉眼彎彎，忽然著去在太後的臉上狠狠的啾了一下，扭下地一溜煙的去遠。

高貴尊嚴的李太後被一個小鬼頭沾了便宜，可是奇怪的是李太後不但冇有生氣，反倒是喜眉笑臉的一派開心。

竹息失笑道：“太後莫惱，回頭奴婢好好教他宮中的規矩。”

李太後襬手道：“哀家就是喜歡他天真活潑，心地純淨，可不必用規矩約束了他。”

喜過之後愁上心頭，勾在心頭那件事，太後的臉上笑容漸漸斂去，靜了片刻，眼神漸漸變得凝肅：“竹息去一趟閣，宣沈一貫進宮來見，就說哀家有話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