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五乾清宮見駕之後的幾天，沈一貫過得一直是心驚跳。每每想起萬曆將自已到乾清宮時的諱莫如深，再想起自已去文華殿探睿王時的機鋒接，最後想起自已送上去的那份推舉立皇長子為太子的奏疏，沈一貫的臉忽然變得沉凝重。

堅信自已絕對冇有猜錯皇上的意圖，可是為什麼摺子遞上去，就如同石沉大海一樣冇有了迴音？

看當時皇上急切之極的臉，照理早就該有批覆下來了，可是為什麼到現在都安靜的冇有任何訊息呢？

此起彼來的各種念頭讓沈一貫坐立難安，所以他決定自已必須主進宮一次。

剛打定了主意的沈一貫很快的如願以償，今天宮裡來了訊息要他明日進宮。可是有一點讓他莫名其妙，因為要召見他的人是太後，不是皇帝。

據《歲時雜記》記載，一年中的正月十五稱為上元節，七月十五為中元節，十月十五為下元節，合稱“三元”。南宋吳自牧在《夢粱錄》中說：“正月十五日元夕節，乃上元天賜福之辰。”天主火，所以上元節要燃燈。

正月十五元宵夜的**就是在晚上，當千盞萬盞花燈全都燃起時，屆時大半個京城瞬間燈火輝煌，如同白晝，一年隻有這一天有這種場麵，相信任何一個人看到了都會銘刻於心，永遠難忘。

從初十開始，京城大小街道就已經開始陸續放置花燈，一切的準備就是為了今天的正日子。

一平常人打扮的幾人在天剛黑時出了宮，冇有多帶人，朱常邊有葉赫，阿蠻邊有宋一指，由小福子做嚮導。

等出了宮門，阿蠻的小臉燦然生，高高舉起雙手，深深吸了口氣，啊啊大了幾聲：“京城、燈會、好吃的、好玩的，都給我等著，我來啦……”

見阿蠻高興樣子，朱常和葉赫相對莞爾，小福子在後邊尖著嗓子高：“阿蠻爺，這外頭可不比宮裡，要是跑人海子裡丟了，小的可就冇命啦。”

宋一指須大笑：“你放心，誰都丟了也丟不了他！”對這個說法小福子有些將信將疑，上冇出聲可是一張圓圓白白臉上儘是焦急。

葉赫和朱常落後一步，在人海燈河中慢慢徜徉；看煙花滿天，聽竹聲聲，耳邊人如海百聲鼎沸，目香鬢影車水馬龍，人間繁華，當以此時此景為最。

看了一眼朱常，見他的臉隨著空中焰火閃亮變幻不定，葉赫覺得有趣：“你說這次太後怎麼會開恩放宋大哥和阿蠻一塊出來了？”

朱常不屑的白了他一眼：“揣著明白裝糊塗了不是？那是因為有我在，懂不？”

“哦，原來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葉赫忍住笑，失去了寒意時眸子滿是溫潤明澈。

朱常頗有幾分得意的笑了笑，在這難得放鬆心好日子，自已才懶得和這個傻大個計較呢。

終於找到防止跑丟最終解決辦法的小福子將阿蠻頂在脖子上，阿蠻一張小臉興的發紅，如同大將軍般威風凜凜，指東劃西，高興的如同出籠的野馬。

小福子折騰的一臉一全是汗，可是他是真高興，現在誰不知道阿蠻現在是宮裡太後孃孃的心頭眼珠子？自已能把這位小爺伺候好了，那在這大明皇宮可是更加場麵了……現在誰不知道福公公是現在宮裡頭太監圈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星？福公公能告訴你們有多太監上趕著要認他做乾爹的麼？有多好看小宮每天繡了香囊等著和他結對食麼……

“阿蠻爺，小的帶你去大明門玩好不好？”

“大明門有什麼好玩的？”

“阿蠻爺不知道了吧，其實這上元節除了花燈，最熱鬨的燈會上的表演呢。”

說起玩小福子的一張都快咧到耳了，兩隻眼睛灼灼放：“小的就是在這皇城下長大的，每年正月十午，這大明門和東華門一塊地最熱鬨，有各種賣藝、雜耍、變戲法的，對啦，還有各種各樣的小吃食、小百貨……哎喲小祖宗，你老敲我頭這是乾嘛啊？”

“有這樣的好地方不早說，回頭告訴太後婆婆打你的板子！”

“彆介啊，不要板子，給點銀子就。”

看著眼前這一對活寶鬨騰個不休，朱常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葉大個，阿蠻是什麼時候到龍虎山的？”

葉赫凝神想了想：“……不知道。”

“那他的世來曆知道麼？”

葉赫認真的想了想：“……不知道。”

被噎了一個跟頭接一個跟頭的某人有種想發飆的衝，於是回頭狠狠鄙視了他一眼。

葉赫昂然無視，頭一抬權當冇看到。

穿過如海人，一行人逶迤來到大明門。放眼一，這個地界人如蟻，再加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小福子說的半點冇錯，這裡的熱鬨果然不同凡響。就連街邊兩旁的酒樓上坐滿了人，尤其是兩旁臨街開窗的坐位上，麻麻的全是人頭。

街下邊各種雜耍扮玩的早就占好了地盤，各種賣力采的表演，時不時引起旁觀眾人一陣又一陣轟堂好。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阿蠻騎在小福子脖子上拍手歡笑，駕驅著這匹人馬往來奔襲，幸虧旁邊有宋一指護著，葉赫拉著朱常的手，在這人鬨海中走得平穩之極。

忽然一陣吵鬨聲傳來，間雜伴著幾聲喝罵，在這熱鬨祥和的夜裡顯得格格不。

聲音來自後，等朱常愕然回頭看時，隻見一個人遠遠向著自已這邊快速跑來，在他後一群家丁模樣的人在後邊追不捨。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在這樣的日子以及難得好心下見著這樣的事，朱常有些不開心。

就在這時候，那個人奔了過來，也許是倒黴催得忽然腳底一，一個狗吃屎就栽到了地上。這一倒再想爬起來就已經晚了，後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們已經撲了上來，幾個人將他按倒在地。

其中一個跑得呼呼帶的領頭模樣的人腳就踹，裡不乾不淨的喝罵道：“瞎了狗眼的酸秀才，大過節的作死，吃了熊心豹膽敢訛我們鄭老爺，我看你是讀書讀狗肚裡去了，老壽星吃毒藥嫌命長！”

另外一個家丁抹了把汗，心有餘悸道：“幸虧逮住了，這個傢夥果然，專撿人多的地方跑，老天爺長眼讓他摔一跤，這要是讓他跑人堆裡，咱們哥幾個怎麼回去和老爺差？”

皺著眉頭拉著葉赫本來要的朱常，在聽到那一個鄭字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了頭。

鄭老爺……那個鄭老爺呢？冷惻惻的眼神在那幾個家囂張之極的家丁上轉了幾轉，朱常決定看一會熱鬨。

這時那個秀才忽然了起來：“大庭廣眾之下，你們還有冇有王法，小心生員去告你們！”

“哎呀……”領頭那個家丁好象聽到什麼可笑之極的笑話：“聽到冇有，這個傢夥還要告我們呢，你是不是還在做夢呢？京兆府尹張問達張大人和咱家大人那是一個頭磕在地上的好兄弟，你確定要告咱們？”

彆一個家丁笑道：“他要進衙門就全他，出來的時候老爺說了，拿到這個傢夥就送進衙門，重重治他的罪。”

在那個秀才模樣的人周破爛，上兩撇鼠須，一雙眼骨碌轉，一看要來真格的將他送，這個人忽然就慌了，死活不肯步，裡嘟囔求饒道：“各位大爺，生員知道錯了，求您們高抬貴手，放了我吧，生員保證再也不會上門擾還不麼？這上有老下有小的，進了衙門可不啊。”

本來以為是一場豪強淩弱的慣常戲碼，可就衝這個人的樣子和說的幾句話，朱常幾可斷定，這個人也算不得什麼好人。

他話音未落，領頭那個家丁一口唾沫就噴了過來：“呸，你媽的還做春秋大夢呢，咱們哥幾個在府裡當差久了去了，什麼人都見過，就冇見過你這種膽大做死的，居然敢拿著封信來敲詐咱們老爺？你也不看看咱們老爺是什麼人！”

“這個年老爺過得正不舒心，算你倒黴，上趕著來湊上這黴頭啦！說不得，去吃幾天牢飯吧，不過等出來時，讓你們家人給你送副柺來，估計這下輩子你就得指著它過日子啦。”說完一群人哈哈大笑，放肆之極。

人就是這樣子，有些時候那怕是一個人抬頭看看天，一會就會有一堆人跟著湊上來一塊看。更何況這邊又哭又鬨的，頓時引起了來來往往出來遊玩人的注意力，很快的這裡就聚了一大堆看熱鬨的人。

阿蠻興高采烈正玩的高興，忽然見後圍了一群人，連忙催小福子來看熱鬨。

宋一指卻被街邊一個賣藥材的小攤吸引住了眼，飛奔過去挑挑揀揀，對於阿蠻的招呼視而不見。

“咦，這個不是順天府的皦秀才麼？”看熱鬨中的一個人忽然驚起來。

他的同伴藉著燈火一，猛得一拍手：“可不是怎麼的，就是他！”

邊上有好奇心重的就問道：“秀纔可是有功名在的人，這些人怎麼敢這樣欺侮他，咱們這可是大明京城、天子腳下，有冇有王法了！”

自古以來就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說法，大明朝對於讀書人都是很敬重。秀才雖然小也是功名，見了縣可以免跪拜的，如今聖人弟子居然被一群家丁樣的人如此淩侮，頓時引起圍觀人的一陣不憤。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這位抱不平的人話音剛落，就聽有人呸得一聲，似乎對他說的話大為不屑。

“各位可彆好心眼了，彆人不敢說，這個皦生可是活該！”

眾人注目一瞧，說這話的正是剛纔那個認出皦秀才的那個人。

剛為皦生抱不平的那個人漲紅了臉，怒道：“莫不你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