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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第142章 隱情

宮裡來的賞賜, 果然都整整齊齊地堆放在了的屋裡。

有金銀綢緞,也有玉石瑪瑙。

無一不來自樂長公主沈芷

薑雪寧從外頭回到屋,棠兒蓮兒兩個小丫頭許久不曾見得自家姑娘模樣, 眼看著人回來簡直瘦了一圈, 麵也不大好, 簡直形銷骨立模樣,不由都心疼得絮叨起來。

左一句問, 右一句念。

薑雪寧一句也沒回答, 由著們伺候了洗漱之後, 連京中的近況都沒有問上一句, 便遣了們出去, 自己一個人呆坐在屋

一盞明燭點在案頭上。

薑雪寧瞅著那一點跳躍的火看了好久,一滴燭淚包裹不住地順著蠟燭邊緣掉落下來,便眨了眨眼。

萬籟俱寂。

走到了妝臺前,菱花鏡裡映照出燭火下不施黛的臉龐。

“啪”地一聲輕響。

開啟了那扣已久的妝奩, 拉開最底下的那一格, 裡麵用白的絹帕包裹著一隻上好的和田青玉手鐲。

“寧寧, 姨娘求你件事,你若回府, 看到大姑娘,幫我把這個吧……”

婉娘臨終時那張哀哀慼戚的臉, 又回閃到眼前來。

用力地攥著的手,一雙塵世裡打過滾的眼睜得大大的,好像生怕不答應, 又好像滿懷著愧疚和痛苦。

可那是給誰的呢?

薑雪寧回憶起來, 竟始終無法肯定。

多希那裡也有一星半點兒屬於自己。

可直到婉娘沒了氣兒,京城裡來的仆婦們用力掰開猶攥著自己不放的手, 也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便沒有東西是留給我的嗎……”

將那隻手鐲從妝奩裡取了出來,背對著案頭上照來的燭火,看了許久,眼底終究是滾下了一行淚,邊卻便溢位了一抹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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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慢慢將那手鐲攥得了。

有那麼一剎想把這東西摔了。

就當它從沒有存在過。

可抬手舉起來的那一刻,又覺出了自己不堪和卑劣,還有那兩相映照之下襯托出的越發可笑的悲哀……

“嗤。”

於是當真笑了一聲出來。

薑雪寧終究還是將這隻手鐲往案上一擲,慢慢躺回了床上去,可睜著眼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新年裡的京城,正是熱鬧時候。

燈會連開三日,走親戚的走親戚,逛街市的逛街市。

天氣雖是驟冷,可難得走到哪裡都是人。

茶樓酒肆,多的是平日裡當街遛鳥鬥蟋蟀遊手好閑的老爺們兒,一坐下來難免一頓胡吹侃。

其實說來說去也不過是蒜皮。

可今年卻來了一樁不一般的。

呂顯昨夜在謝危那邊吃了癟,一晚上沒睡好覺,乾脆起了個大早,準備去蜀香客棧看看那任氏鹽場的銀漲得怎麼樣了。

隻是來得太早,銀的訊息還沒到。

他便要了一碗茶,往樓上一坐,正好嗑一把瓜子,聽樓下的人熱熱鬧鬧的講。

“聽說了吧?”

“聽說了。”

“我也聽說了。”

“哈哈這可不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好人終究有好報啊!”

“哎呦大早上的幾位爺這是打什麼啞謎呢?”

“您還不知道呢?”

“您這話可我一頭霧水了,是我孤陋寡聞了,近來京城裡還出了大事?是剿滅天教那一件?”

“有點關係吧,可不是這件。”

“到底什麼?”

“哈哈哈周老爺是七八年前纔到的京城吧,不知道是正常的,您幾位可好好心,別拿他開涮了。倒是這位定非世子,實在人不敢相信,竟還能活著回來。也不知這麼些年,在外頭吃了多苦,遭了多孽啊!”

“可憐白塔寺碑林那三百義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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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頭坐著的那位周老爺,真是越聽越糊塗,不由追問起事的原委來。

這纔有年紀大的帶著幾分炫耀地同他解釋了一番。

於是當年平南王謀反前後才被講了出來。

呂顯聽著,無非那麼回事兒。

平南王打進京城了,打進宮裡了,沒抓著當時的太子,於是想出個殘忍的法子,把京城裡上上下下所有年紀適當的孩全都抓了來辨認,發現全都不是之後,便以這些孩子的命脅迫藏匿在京中的皇後和太子現

一共三百號人呢,當爹孃的哪兒能見孩子這樣?

城裡頭一片哭天喊地的哀聲。

“那可是大冬天,真真可憐,老百姓們都跪在長街上,求著逆黨高抬貴手,抓他們都好,別抓孩子。哎喲我當年可也是聽著的,真真兒揪心?你說但凡是個人,誰聽了能不點惻之心?可見平南王那老王八孫子就是個畜生!

“太子殿下天潢貴胄,怎能人挾製?

“他若要落逆黨手裡,逆黨計不就得逞了,咱們大乾朝不就完了嗎?這種關鍵時刻,還是忠臣良將靠得住啊。”

那周老爺一怔“莫不就是你們說的那位‘定非世子’?”

“可不就是?

“那時候小世子才七歲呢,父親是如今定國公府蕭氏的新國公,母親是昔日勇毅侯府老侯爺的掌上明珠,這可真的是含金銜玉生到世上來的,打小一機靈勁兒,聽說除了學琴慢些之外,別的都稱得上是過目不忘的神了。先皇在時,國公爺老早就為他請封了世子,將來就是板上釘釘要繼承國公府的。勇毅侯府沒出事之前,你們聽著那燕小侯爺厲害吧?

“可要我說,還差當年的定非世子八丈遠呢!”

聽者不由一陣聳

呂顯在樓上聽得樂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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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講起來繪聲繪,倒好像自己當年親眼見過似的。話倒基本沒錯兒,隻是那人的琴麼……

眉頭輕輕一蹙,他心裡不由罵了一聲人比人可真他娘氣死人。

樓下卻是所有人都把耳朵豎了起來。

連掌櫃的都忘記了打算盤,抬眼去看。

說話的那人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才續道“當年定非世子很宮裡皇後孃孃的喜歡,出事時正和燕夫人在宮裡,自然護著殿下和娘娘一道藏了起來。要不然怎麼說蕭燕兩氏忠肝義膽,鞠躬盡瘁呢?當時一麵是三百個無辜孩命,一麵是在危困的太子殿下,那會兒才七歲的定非世子啊,竟然主站了出來,同太子殿下換了袍!”

場中頓時有不人驚訝得“啊”了一聲,顯然都是猜到了幾分。

那人便道“不錯,這竟是個李代桃僵的法子!定非世子自小在宮行走,太監們都認得他,也知宮禮儀,且自己七歲,與八歲的太子殿下年紀相仿,量相差不遠,且極機敏。若由他假扮太子,主出現在平南王逆黨麵前,讓平南王依諾放了那些孩子,便是一樁造化。”

周老爺想起了點什麼“可白塔寺那些碑林……”

有人接話“平南王那等窮兇極惡之徒,一旦以為自己拿著了太子,哪裡還會留別人的活口?自然都殺了個乾乾凈凈。待得援兵城時,拿定非世子做要挾不,大約才發現手裡是個假的,一怒之下自然也一殺了之!隻可憐個七歲的小孩子,芝蘭玉樹尚未長,倒橫遭這一樁變故夭折!蕭燕兩氏的人在宮門口那一堆凍冰的山裡挖找了好久,才尋著他上假扮太子時戴的龍佩和那一裳,餘下的都是些殘肢斷骨,可都不知是誰家的了……”

“造孽啊!”

“聽說那幾個月裡京城裡一到半夜都是小孩兒哭聲,可}人了。直到朝廷把這些可憐的孩子的骨都收殮去了白塔寺,埋在音亭旁邊,立了碑林,刻了名姓,請寺裡的高僧日夜誦經七七四十九個月,才把這冤死的戾氣給去了,把這些個孩子的亡魂超度了……”

“可如今定非世子是活了?”

那人顯然也覺得這是一樁奇事,不由咂道“這可不!今天一大早起來京城裡就傳遍了,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有這種死而復生的事!但想想也合理啊,畢竟當年燕夫人說沒找著人。有裳有玉佩,那雪化時,人一也早就模糊了,哪裡還認得出個人樣,誰家孩子都長得差不多。聽說慘得很,好像是落了天教手中,多虧當朝師謝大人,這回才把人救出來。可見蒼天有眼,這等忠君良臣,到底福大命大啊!”

市井裡信的就是“福報”二字。

聽得那人如此說,無不點頭表示慶幸,倒有些為這位定非世子高興。

唯獨樓上坐著的呂顯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忽然了句口“樓下的兄臺知道得倒像是很多,怎麼跟自己親眼見似的?難不當年是在宮裡麵當差?”那人可沒料到會有人來挑刺。

抬起頭來一看,竟是幽篁館的呂老闆,不由得一正麵,忙起來拱拱手,涎著臉笑道“悖敝人這不也是道聽途說,給大家說話湊個樂子嗎?不過您這話還真沒猜錯,敝人這訊息可是當年聽一個在宮裡當過差的太監被放出來時說的。不過他子不好,好不容易帶著錢從宮裡出來沒多久,一病竟然死了。說來慚愧,敝人如今能發家,還多賴了他當年留下來的錢財呢。”

這人在京城商人裡不算什麼大人,畢竟天子腳底下,厲害的人多了去。

隻是誰也沒想到中間還有這一層淵源,都不由驚訝了幾分。

但也有幾人同他認識,倒知道他說的話不作假。

呂顯雖是個商人,可一則當年是翰林院裡當過差的進士及第,二則暗地裡還為謝危做點狗屁倒灶的事兒,心裡彎彎繞一重接著一重,實在不像下頭這人那般簡單。

那人雖知隨便一說,他卻聽出了端倪。

宮裡當過差知道這件事還放出來的太監,可不死得快嗎?

他又嗑了顆瓜子,饒有興趣地挑眉“話要照你這麼講,那當年這定非世子是和其母燕夫人在一塊兒的,按理世子主救主的這件事,燕夫人該知道也同意。可我怎麼聽說京城之圍解了後不久,燕夫人便蕭國公鬧翻了,直接回了侯府,蕭燕兩家再沒有過什麼往來?”

下頭那人登時一怔。

其他人也不由得震了一震先前聽人說得熱鬧,怎麼被這一問,還真覺得這事兒有點古怪呢?

有人試探著道“呂老闆看著知道點?”

呂顯把白眼一翻“我要知道還問你們做什麼!”

這模樣真得不能再真,眾人於是釋懷了,轉而又想天家的事,哪兒是他們尋常老百姓能知道呢?唯一能可憐的,也不過是那實打實的三百個埋骨雪中的無辜孩

大清早,冷冰冰的日從東麵升了起來,斜照在皇極殿前那連一線的漢白玉欄桿上。

群臣已至,垂首肅立。

皇帝沈瑯穿著一玄黑的五爪金龍袍,頭戴著十二旒冠冕,高坐在案後的龍椅上,一張臉在金鑾殿裡竟有些晦暗難明。

謝危在左下首文臣列中,難得一規整威嚴的朝服,比之尋常穿的道袍,了些許的逸曠遠,可也依舊不損他淵s嶽峙之氣,倒顯得多了一點鋒芒。

卻仍舊不過分寸,剛剛好。

他麵上浮著三分笑意,隻抬眸注視著沈瑯,嗓音淺淡地提醒“聖上,定非世子在殿外候召已久了。”

坤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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