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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第145章 狼與狽

市井之上汙言穢語, 許多人不是沒聽過,可這是在朝堂之上!

站在沈瑯旁邊的太監都嚇懵了!

直到這時候,所有人才意識到這個定非世子, 實在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模樣。畢竟是進了天教那等的賊窩, 聽聽這說的話, 隻怕有得蕭氏了!

禮部的員向來講究一個“禮”字,若是往常遇到這種隻怕早站出來責斥了, 可眼下瞅瞅蕭定非, 瞅瞅皇帝, 琢磨著這可是皇帝的救命恩人。

不敢說, 不敢說。

個個都把腦袋埋了下去, 當起了頭烏

蕭遠憤然道“聖上!”

沈瑯乍然如此言,麵上也一陣起伏,眉頭皺起來卻有些為難。

蕭定非卻是早準備好了話,同樣向著他道“百善孝為先。為人子者, 報不得慈母之恩, 已是不孝。臣乃非得已, 心結難解,聖上若要強, 不如以天教黨為名將臣綁了投大獄,臣一了百了, 死個乾凈!”

沈瑯立刻道“這如何使得!”

他看了蕭遠一眼,嘆了一聲“清難斷家務事,朕也斷不得。你救駕有功, 當著天下人的麵, 豈能恩將仇報,不是陷朕於不義之地嗎?你既回了京城, 自有時間與蕭國公解開心結,倒不急於一時,且先將養著,改日宮也拜見拜見太後。餘事,容後再議吧,退朝。”

話音落地,竟是怕這些事纏上似的,一甩袖便從金鑾殿上走了。

太監們跟著喊退朝。

蕭遠縱然是有天大的怒氣,也被憋了回去,口生疼,不得已跟著眾臣一道俯拜下,高呼“恭送”。待得起時,黑著一張沉沉的臉便要揪了蕭定非發作,可抬眼一看,殿哪裡還有人?

蕭定非早已經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到得殿外向垂手侍立的太監打聽“哥們兒,京城裡最好的青樓在哪兒?聖上說賜下來的金銀,什麼時候能送到我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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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守的不過是些小太監,哪裡見過這陣仗?

頓時被他嚇了個麵無人

蕭氏固然勢大,可多年來囂張跋扈,自然得罪了不朝中同僚。

有那一起子心壞的已經看出了端倪。

才剛下了朝,就有員圍了上去,口稱恭喜,同蕭定非湊近乎說話,沒一會兒便勾肩搭背地走了,竟是看都沒看蕭遠一眼!

幾乎可以想見,堂堂定國公,不日便將淪為笑柄!

謝危遠遠看著蕭遠那氣急敗壞模樣,麵上平平淡淡地,甚至還走上前去寬了幾句,笑道“國公爺何必介懷?想來令公子多年不在京城,對您多有誤會。您立既正,時日一長,定非世子必知是誤會一樁,向您道歉的。”

不說還好,一說簡直火上澆油!

可蕭遠敢對著蕭定非發作,卻是斷斷不敢對著謝危發作,隻好咬牙切齒地道“勞謝師寬。”

同是通州剿滅天教,蕭遠捱了一頓罵,謝危卻掌了工部實權,算是升一級,可稱得上春風得意,麵上掛笑時隻讓人覺著是仙人從九天的雲氣上踏了下來。

眾人也圍上來向他道賀。

如此越襯得蕭遠灰頭土臉,狼狽至極。

謝危一陣應付完,正要走時,一名小太監匆匆地來請他去南書房。

想也知道是沈瑯宣他。謝危去到南書房,一看,沈瑯竟正同人下棋。坐在他對麵的,是個模樣並不十分慈和的和尚,甚至帶了幾分兇橫。一見著謝危來,他便十分自然地起了,合十一禮,微微笑著道“阿彌陀佛,謝大人,有禮了。”

謝危一欠,也笑“許久沒見過圓機大師了,如今看著越見平和,看來是佛法又有進益。”

圓機謙遜得很“在您麵前,不敢講佛法。”

這兩人一個是當朝國師,一個是皇帝的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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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沈瑯能順利登基,便有賴這二人鼎力相助,因而他二人間也很是悉。

沈瑯都不需多說什麼。

他將手裡一枚棋子投回棋盒之中,隻道“方纔朕正與大師講天教那萬休子的事,此獠昔年與大師論法輸了,賊心不死,如今為禍世間,實在是朕心腹大患。今次回來的定非世子,先生怎麼看?”

謝危反問道“聖上怎麼看?”

沈瑯道“朕與定非實在是二十年沒見麵了,又豈能全然記得他模樣?且二十年時匆匆過,時模樣做不得數,人會長變。隻是朕在殿上同他提起年事時也曾有過試探,有些趣事他還記得。朕故意編了些沒有的事,他便沒印象,或者也不敢確認是不是有,這反倒真了幾分。隻是朕實不敢信,昔年的定非,竟瞭如此模樣……”

他眸閃爍,竟是有些難測。

謝危道“若定非世子殿上所言是真,天教養他乃是想要作為傀儡,必不可能授之以文韜武略。便是昔日仲永之才,後天不學而廢亦是尋常。比起此人份是否是真,聖上恐怕更擔心這是天教所設的計謀吧?”

沈瑯便嘆“知朕者先生也!”

他站了起來,負手在南書房中踱步“若天教真想將他作為傀儡,焉知他如今到京城就不是天教的計謀呢?萬休子詭計多端,不可小覷。隻是……”

謝危接道“隻是此人畢竟是聖上昔日救命恩人,又有天下萬民悠悠眾口,聖上很是難辦。”

沈瑯道“棘手之便在於此。”

謝危一聽卻是笑了起來“聖上何必煩憂?”

沈瑯同圓機和尚都看向了他。

謝危道“聖上既然念著舊,又有天下悠悠眾口,加倍對定非世子施以恩德乃是尋常之理。金鑾殿上容他胡言語,足可見恩德之厚。若此事乃是天教計謀,遲早會出端倪。與其放了定非世子,不如留他在眼皮底下看著。若他確與天教再無瓜葛,聖上自然無須兩難。若他還與天教糾纏,聖上先已待他甚厚,屆時殺了他也是他咎由自取,天下誰能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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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瑯沉良久,道“如此,也算朕仁至義盡了。對了,聽聞你等回京途中曾遇刺殺?”

謝危點頭“一行刺客皆是死士,似乎是向著定非世子來的。”

沈瑯問“可留下了活口?”

謝危平淡地道“最後倒是留下一個,隻是臣看其乃是死士,自知問不出話來,便命人將其殺了。”

“啊,這般……”沈瑯似乎是有些沒有想到,低下眼來思索了片刻,彷彿覺得有些憾,“那實在是有些可惜了。”

隻是他也沒有半點追究的意思。

謝危道“是臣太草率了。”

沈瑯連忙擺手,道“無妨,不過是個死士罷了,想來是天教那邊賊心不死,要殺定非世子滅口。想他在天教日久,必定知道不天教的。如今他才剛回京城不大合適,往後卻可他多說上一些,可要偏勞謝先生費心了。”

謝危躬道“臣自當將功折罪。”

沈瑯笑起來“謝先生這話可是言重了。”

如此纔算是把正事說完,又請謝危坐下手談一局,這才命了邊伺候的侍太監親自送謝危出宮。

待得謝危一離南書房,圓機和尚看著棋盤上殺得難分難解的黑白二子,目中有些思索之,道“死士抓了活口,若帶回京城未必沒有撬開他的時候,畢竟誰人能不怕死呢?尤其是閻王殿前走過一遭的,謝居安抓了竟直接殺掉,著實與他沉穩審慎的不符。”

沈瑯卻是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抬手輕輕一掀,方纔棋盤上的棋子竟都被震落在地。

他冷笑道“謝先生若不殺這死士,焉知真抓回了京城,審出來的幕後主使會是天教還是別人?若不攔著刺客,死的或許是朕的‘救命恩人’;若抓了刺客回來,審出來的或恐是定國公蕭遠。兩難之間取其中,不如將這死士殺了妥當。畢竟天教若真有這麼厲害的死士,早乾什麼不用?大小員一殺乾凈。要麼一擊必殺,要麼就別出手,蕭遠雖是朕的舅舅,可實在壞事,做事不乾凈還要謝先生來替他料理!若今次不是遇到先生,他背後所作所為被人抖落出來,豈不是要令天下人懷疑當年出過什麼事嗎?!”

言語間,已是一片肅殺。

圓機和尚於是知道,皇帝已了對蕭氏的殺心,蕭定非或恐真能為一步好棋。

隻是……

他卻更好奇另一點比如,謝危手底下刀琴劍書兩個人,未免也太厲害了些,定國公派了一隊死士去,竟都不能從中討著好。

蕭定非隻覺得往常的人生就沒有過這麼風的時候,狐朋狗友,酒,滿座都是朝廷員,世家子弟,端起杯盞來都稱兄道弟。

甭管這幫人是什麼用心,一起喝酒一起吃飯那都是哥們兒!

他完全把自己多年養出來的紈絝架勢給演繹了個淋漓盡致,種種葷話趣言張就來,時不時贏得滿堂喝彩。

一頓酒喝完,往雅間暖閣裡一躺,竟是一覺睡到黃昏。

國公府派來接他的管家在樓下早氣得半死。

他卻是不慌不忙,睡醒了,才慵慵懶懶、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樓梯從樓上下來,見了下頭候著的那幫人,竟是睬都不睬一眼,自己個兒跳上了外頭候著的馬車,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站在車轅上不了。

管家難免咬牙切齒地催促他。

沒料想他竟然道“先去一趟薑侍郎府上,聽說薑二姑娘長得格外好看,比起那什麼狗屁蕭姝都好,人到京城先拜地頭,我得親自去拜一趟。”

管家登時目瞪口呆。

定國公府有意要接蕭定非回去看個深淺,一家子上上下下可幾乎等了他整天了,這當口上他竟然說要去薑府?

管家本是如今定國公夫人盧氏的心腹,聽說半路殺出個“定非世子”時自然知道不好。

世子之位可隻有一個。

原本蕭燁公子乃是十拿九穩的。可多了個蕭定非,還是皇帝的救命恩人,天知道國公府裡要起怎樣一番爭鬥。

管家跟著盧氏,也忠於蕭燁,看蕭定非自然哪裡都不順眼。

當下便想拒絕。

可轉念一想,他如此不懂規矩,豈不正好?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再想要搶國公府世子之位可就是癡人說夢了!

於是管家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竟沒有反對,真吩咐了車夫駕著馬車送他去到薑府,遞上帖子,直言想拜會薑二姑娘。

這一來可讓薑伯遊嚇著了。

接著卻是怒意。

早上金鑾殿朝議時他可看得清清楚楚,豈能不知道這位剛回京的定非世子是個怎樣荒唐的渾人?來薑府也就罷了,可卻連他這個一家之主都不拜會,直接說要見他兒!

豈有此理!

薑伯遊人在書房,氣得直接一拍茶案就站了起來,大聲道“荒謬!統!速速讓人把人攆出去!我兒的名聲豈能讓他壞了?!”

屋裡伺候的常卓戰戰兢兢,頭上冷汗都冒了出來。

可他立在原地,就像是腳底下生了似的。

薑伯遊見他站著半天沒,不由怒道“怎麼還不去?”

常卓苦笑“二、二姑娘方纔路過聽見,已經去見了。”

“……”

薑伯遊整個人都驚呆了。

坤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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