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人一張並非難事, 可同一句話，從市井中潦倒乞丐的一張臭說出，和由士林裡博學高才的一條利舌講來, 卻是完全不同的分量。

這樣簡單的道理, 薑雪寧當然懂。

隻是要買後者舌, 價錢也不便宜。且買舌還不行，手裡得有兩張牌, 畢竟文人骨頭, 不拿點“”的手段作為防備, 焉知一夕之間不會改口？

一番算下來, 開銷不是小數。

從謝危拿到錢後, 當即給了蕭定非二萬兩先花著。蕭定非到了京城後也算見過世麵了，可見著薑雪寧這樣的閨閣姑娘出手便是二萬兩，儼然是“花完了再找我要”的闊綽架勢，還是狠狠地吃了一驚。自然也就覺得自己抱住的這條大出點深不可測之, 辦事時那個盡心盡力。

薑雪寧自己, 則開始折騰銀的事。

隨著蜀中那邊任氏鹽場一應事宜進展順利, 訊息不斷傳回京城，鹽場銀價錢已經一路走高。三天前一匹快馬到了蜀香客棧, 說第一批雪花似的井鹽已經出來，還帶了一小袋來給京中買的諸位東家看看。薑雪寧當時在宮中, 自然無緣得見。可在宮伴讀之前，銀是一千二百文一，等休沐出宮, 價錢已經飆升到一千五百文一, 且還有價無市。

比起當初一五百文的價格，眼下任氏鹽場的價已經是翻了兩番！

為了勇毅侯府抄家時候那件事, 薑雪寧手裡的兩萬銀大多已經出出去，被呂顯“趁火打劫”走不，留在手裡的隻有兩千。

眼看此刻價格高，正是出手的好時候。

要做“割韭菜”這件事，按上一世尤芳的話來講，其實是不大厚道的。且是重生而來，知道的訊息本就比別人多，要與市場中其他買賣銀的人相比，占盡優勢，十分地不公平。所以在做出決定的時候，薑雪寧心裡並不是沒有猶豫和心虛，可想到宮中生辰那一日，沈芷對種種的好，又怎能容那一點猶豫壞了大事？

是以咬咬牙，到底還是將這兩千直接丟擲。

市麵上有人拋售銀的訊息傳來時，尤月正在自己的閨閣中試著閑雲坊繡娘們新給製上來的裳。

上好的蜀錦，淺青的。

擺上繡著幾枝漂亮的夾竹桃，量纖細，穿上時略略轉，腰肢也有了那麼一點不盈一握之，看了大為滿意。

邊的丫鬟把馬屁都拍上了天“咱們姑娘真是天仙下凡，這裳穿著再好看沒有了，襯得氣都無比的好。那什麼薑府的大姑娘，哪裡有我們姑娘這樣好看，這樣有才華？聽說臨淄王殿下乃是個文雅的人，那薑雪蕙無趣乏味，豈能得著殿下青眼？待得擢選那一日，您就把這一穿上，保管旁人看傻了眼。這王妃的位置，非您莫屬！”

這些日子以來，尤月著實春風得意。

本來伯府因出錢保從牢裡出來那件事，對很有一番怨懟，畢竟拿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銀，一萬五千兩銀子，換誰都得吐口。可出了這件事後，反而激起了的脾氣，一怒之下將自己全部的積蓄都拿去買了任氏鹽場的銀，足足四千在手。

後來任為誌求娶尤芳那小賤蹄子，怕從中作梗，前後塞給二千兩紅包。

手裡自然又寬裕起來。

一開始伯爺和伯夫人得知如此敗家，把錢都拿去買了鹽場的銀時，差點沒氣病，當時就要把銀拿出去賣掉。

還好以死相給攔了下來。

如今任氏鹽場的價節節攀升，伯府和伯夫人見了都是眉開眼笑，日裡比還關心那價的漲跌。在府裡的地位自然跟著水漲船高。

且伯府一開始也沒將那求娶尤芳的任為誌看在眼底，不過就是個蜀中偏院之地的破落窮小子，完全是看在彩禮的麵上才把尤芳嫁過去的。

畢竟是個妾生的兒，三千兩不虧。

可在任氏鹽場的況好起來後，清遠伯和伯夫人就漸漸起了心思。

清遠伯說“怎麼說也是我們伯府嫁出去的兒，沒道理人到了蜀中之後就跟家中斷了聯係。那姓任的小子之所以能把鹽場做起來，不也多托了伯府的名聲嗎？商人娶了家，他便宜占大了！任氏鹽場那麼大地方，還事關月兒手裡銀的價錢，無論如何不能由著他們來。咱們挑個辦事利落的管事過去，好好教教他們，也盯著點鹽場的況。他在京城也不過才發了四萬銀，占鹽場的四分紅，剩下還有六。怎麼著也該再拿出一點來，孝敬孝敬嶽丈家！”

所以年後伯府這邊就已經派人去往蜀中。

像任氏鹽場這種地方，一旦開始產鹽，那雪花似的井鹽便是雪花似的銀子，誰見了能不心？

尤月可沒想到尤芳那種賤人生的還能上這樣的好運。

隻是也不嫉妒。

但凡是尤芳的，隻要想要，便都能搶過來。旁人將嫁做好了，再去穿，不也是件省事兒的事兒嗎？所以尤月這些天放鬆得很，隻在家裡搗鼓搗鼓脂飾，準備在臨淄王妃擢選那日大放異彩。

聽見外頭進來的丫鬟說，蜀中客棧有人開始拋售銀，整個人都愣了一下，接著便笑起來“任氏鹽場如今的況大好，想也知道這什麼卓筒井能源源不斷地收進銀子來，旁人就是想要模仿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手裡有銀卻這麼早拋了，不是缺錢就是鼠目寸！”

丫鬟們都有些疑“那姑娘您呢？”

尤月眼珠子一轉，卻是突地一笑，眸底放出了異彩，拿了鑰匙便開啟自己裝銀兩的匣子，有些按捺不住興地道“旁人鼠目寸，卻是本小姐的大好機會！如今正愁沒地方買進銀呢，到有價無市！這筆銀，我一定要趁機拿下！”

接著拿了銀票與印章，便往蜀香客棧去。

隻是這些天來任氏鹽場的銀行是何等熾熱？

那丟擲來的兩千銀共分作四批放出來，尤月到的時候，前麵兩批早就被人搶走了，以一千六百文的高價，也隻來得及搶下了最後兩批，共一千。

加上自己手裡四千，便有了五千。

另一千實則是被呂顯派人搶先買手中。

因這批銀量小，也無法確定到底是哪邊出來的，他並沒有十分在意。

銀賬後，便去謝府找謝危喝茶。

彼時謝危正聽劍書稟報薑雪寧那邊的況。

聽完後，眉頭便擰了。

劍書琢磨著呂先生與自家先生認識多年了，且同為先生效力，銀錢的事他一向十分在意，視財如命，所以猶豫了一下，問道“薑二姑娘了銀，像是有所籌謀。這事兒是否先知會一下呂先生那邊？”

這會兒穿著一文人長衫的呂顯已經從長廊那頭走了過來，閑庭信步，好似走在自家一般自然，著滿麵的春風。

謝危掀了眼簾，便看見他。

片刻後收回目來，長眉輕輕一剔，竟道“知會什麼？”

劍書頓時愕然。

謝危神淡淡，毫無異樣“生意上的事，呂照自己有數，用得著你手？”

劍書“……”

道理好像是這樣，可怎麼就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呢？

兩千銀，其中一千以一千五百文的價格，剩下的一千以一千六百文的價格。

薑雪寧手裡頓時多了三千一百兩銀子。

先前給了蕭定非兩萬，加上自己兩千的己銀子，再加上拋售銀這三千多兩，攏共剩在手裡的便有三萬三千兩銀子。

在將手裡的銀丟擲去之後，蜀香客棧裡銀的價格還往上高了有幾十文。

蓮兒棠兒聽說後都直說賣虧了。

薑雪寧對此卻無於衷，半點也不搭理，隻再三跟們強調，一旦尤芳那邊有信送來或者蜀香客棧那邊有新的訊息，需要立刻想辦法著人將訊息送給自己。

接下來一段時間，自然又是宮伴讀。

隻是二月十六便是臨淄王沈d選妃的日子，宮裡麵難免人心浮；樂長公主沈芷去韃靼和親的日子也定了下來，在三月廿一，宮中不人都向鳴宮道賀。

懷有孕的溫昭儀更在一月底過了個盛大的生辰。

闔宮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隻是漸漸的，開始有人發現，市井之中好像多了許多流言蜚語。

比如，韃靼來的使臣在京中兇橫霸道，簡直把京城當了自己的跑馬場；

比如，若是勇毅侯府還在，何至於還要送公主去和親？

比如，立主送樂長公主沈芷去和親的便是太後孃孃的母家蕭氏，自己養個如花似玉的閨在家裡備著選臨淄王妃，要過錦玉食的生活，卻要把苦命的嬰孩兒時遭反賊在臉上劃過一刀的長公主去和親；

比如，樂長公主時便曾遭逢不幸，命裡帶煞，送去和親說不準更為大乾帶來大禍；

……

剛剛開始的時候，不過就是大家茶餘飯後瞎傳。

就連朝野文武百都沒當一回事。

畢竟市井中對國家大事的非議時常有，也就是大家隨便說說，沒有能氣候的。像這些猜測謠傳，過不了多久，自然會散。

可這一次，事卻好像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眼見著已經進了二月裡，市井中這些謠傳與非議非但沒有小下去，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

二月二龍抬頭那一日，甚至有個上京趕考的士子，名翁昂，在踏青酒酣時直接說出了“蕭氏狼子野心，就該讓他們自家姑娘去韃靼和親”這樣的話。

彼時在場士子不在數。

翁昂又是飽學之士，此言頓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傳得開了。

本來是贊同與反對的人都隻各自占半。

可沒料想這話不知怎的，輾轉竟然傳到了好不容易在家把傷勢養好的蕭氏二公子蕭燁的耳朵裡。蕭燁小公子在府裡了蕭定非一窩的鳥氣，好不容易出個門還要聽這幫人非議，不由得怒從心頭起。他打聽得這些話的來源之後，便直接使了銀子，讓人暗地裡去教訓教訓那翁昂，好對方不敢再胡說八道。

就是這一頓教訓，鬧出了大事。

翁昂極放曠，上本無幾分銀兩，這些天來也不知了什麼朋友，送了他不銀錢，越發恣意縱橫，日裡都泡在酒缸中。

那日才從花樓裡走出來，便被一夥人蒙了麻袋。

拳打腳踢，言語辱罵。

文人的子骨可不打，當時便了重傷口中吐。還好當時錦衛的人夜巡到暗巷，千戶大人周寅之武藝高強，阻止了匪徒行兇，還將這一夥小混混給抓了起來，押到衙門審。

錦衛的刑罰何等了得？

沒用半個時辰，這幫骨頭便哭爹喊娘，把背後指使的蕭燁招了個乾乾凈凈。

國公府自然是花了大力氣買通審問的這些人，以避免訊息外傳。

可天底下哪裡有不風的墻？

加上這一回出事的乃是京趕考且有功名在的翁昂，頓時就跟捅了馬蜂窩似的，京中士人群激憤，仗義執言，幾乎是指著國公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鼻子在罵！

原本也有些人覺著和親之事與蕭氏沒什麼乾係，可翁昂不過醉後一句胡言，蕭氏二公子蕭燁便要使人暗中打殺了他，天下豈能容忍這等恃強淩弱之事？

便是十分的有理也了無理！

南麵來的暖風方將梢頭吹綠一分，一夜間，京城大街小巷已都是“蕭氏心虛要滅翁昂之口”的訊息，真真假假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蕭氏之行為已犯了眾怒，種種的矛頭立刻調轉過來，齊齊朝著這昔日尊貴的門楣投去！

一時間，朝野文武百都驚呆了，萬萬沒想到是這麼個發展。

外麵鬧得這樣大，宮裡自然清凈不了。

訊息多多會傳進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