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節氣早，待回到南昭，傅氏老宅廊外的灌木叢中已現新綠，擡頭，檐下有燕子呢喃。傅慎行從傅氏老爺子的書房中出來，立在廊下默了片刻，這才提步往外而來。出院門時，正好遇到傅隨之從外面回來，瞧見他立刻停下了步子，遲疑了下，道：“大哥。”

許是他也被傅老爺子教導過了，又或是真見識了傅慎行的狠厲，自從國回來，傅隨之對他的態度就恭敬了許多，再不敢用“沈知節”來稱呼他，更不敢出言挑釁。

傅慎行淡漠瞥他一眼，道：“既然不想再回去，那就別整日裡混醉今朝，到公司來上班。”

傅隨之愣了一愣，這才明白過來這話意味著什麼，低頭應道：“是，大哥。”

傅氏有個不文的規定，爲了避免兄弟鬩牆，在傅氏新舊家主權利接的幾年間，凡是與新任家主有競爭關係的子弟都會被外派，遠離權利中心，直至新任家主徹底掌握住家族權柄，基穩固，這些子弟方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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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爺子育有兩子，不想卻都是壯而亡，只各自留下了一個兒子，便是傅慎行與傅隨之兄弟兩個。九年前，二十歲的傅慎行被定爲下任家主，也是從那時起，傅隨之就被送出了國，雖對外宣稱的是留學，而實際上卻是被家族流放。對此，傅隨之曾毫無怨言，直至三年前，他最敬的大哥傅慎行赴歐整容，回國後從獄中換出了與之有著相似面容的死囚犯，代其死。

對於祖父和大哥商討後做出的這個決定，傅隨之到憤怒而絕，他不懂祖父爲何要把家主之位傳給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更不理解大哥爲何要放棄僅餘的一年生命，提前赴死。他不明白，不明白他們爲什麼都這樣看不上自己。

傅慎行沒再理會他，繼續往外走去。宅院外，車子已在門口等候多時，剛一上車，阿江便從前排回過來，遞給他一個封在塑膠袋子的手機，彙報道：“這是那張姓警察的手機，剛剛從北陵拿回來的，裡面發現了檔案文件的圖片，看來當時他就是用手機拍下的。”

傅慎行翻看著那手機，口中問道：“怎麼弄到手的？有沒有引起他的疑心？”

“沒有。”阿江十分肯定的回答，“找了個手，盯了那警察兩天，趁著他不留意過來的，那警察毫沒起疑心。”

傅慎行這才略略點頭，親自手卸開那手機，取了存卡出來準備毀掉，打火機都打著了，作卻是不由頓住，怔得片刻，這才自嘲地一笑，把那存卡往火苗上湊了上去。從這一刻起，這世上就再沒有沈知節，只有傅慎行了。

他把手機重新給阿江，淡淡吩咐道：“理乾淨了。”

阿江應下，小心地看了看他，言又止。

“說。”傅慎行輕聲說道。

阿江說道：“何小姐學校那邊有消息了，開學第一天學院就收到了有親筆簽名的辭職信，寄出地點是國三藩市。”阿江說著瞄向傅慎行，不想他面上神卻無太大波，脣角竟還輕輕往上扯了一下，出幾分譏誚。阿江遲疑了一下，這才又問道：“需要派人過去查嗎？”

傅慎行脣邊的譏誚似是加深了些，淡淡說道：“不用了，不會在那裡查到什麼的。”

那樣狡猾的一個人，絕不會給他留下毫痕跡，信上的那個地點，不過是故意用來擾他的視線罷了。傅慎行微微冷笑，略一沉，吩咐阿江道：“去父母家裡再翻一次，仔仔細細地找，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還有，”他停了一停，又道：“學校這邊也不要放鬆，看看有沒有人過來替取辦公室裡的私人品。”

阿江一一記下，親自帶了人去何妍父母家裡重新翻找了一遍，不想仍是一無所獲。不僅僅是何家的這些房產，便是何妍與父母名下的銀行賬戶，自何妍從傅慎行邊逃後就再沒過。何家人似乎把一切財產都割捨了，只爲了能夠逃離傅慎行的控制。

學校，家中，親朋好友⋯⋯幾乎所有可以調查的地方都被查過了，可傅慎行依舊找不到何妍的下落，他甚至還從樑遠澤上著手調查過，找到了他早已嫁紐約中產家庭的母親，仍然是沒有半點線索。

待到五月間，便是傅慎行自己也漸漸接了這一現實，何妍是真的逃走了，再不會回來。與此同時，他也開始逐步接手傅氏的所有家業，不論是下的，還是暗中的。六月中，他去了一趟東南亞，回來後，傅氏老爺子正式宣告退休，傅慎行終傅氏掌門人。

小五他們在醉今朝開了酒宴爲他慶祝，酒後，小五人擡了個半人高的大禮盒送進傅慎行的房間，藉著酒意手搭在傅慎行肩上，神神地與他說道：“行哥，這禮你等咱們走了再拆，絕對是個驚喜。”說完，又向著傅慎行了眼睛，這才帶著一幫子人走了。

房間一片安靜，傅慎行漫不經心地瞧那禮盒子兩眼，卻沒興趣理會，只了服去浴室洗澡，直等洗完出來，這才用腳尖踢了踢那禮盒，懶洋洋地吩咐道：“自己出來。”

盒子裡有些靜，可卻不見得有人出來，傅慎行沒得耐心和人玩這遊戲，索就擡一腳將那禮盒踹翻了，藏其中的人發出一聲驚呼，一下子從箱子裡滾了出來，有些驚慌地去看傅慎行，解釋：“是他們不要我出來的。”

在看到人面容的那一剎那，傅慎行不覺微僵，三五秒鐘之後，這才恢復了正常。他看向這個與何妍有六七分想象的人，手擡起的臉龐來細細打量，待看到眼中的慌與難掩的，頓時沒了興趣，鬆開了手，淡淡說道：“出

去。”

人愣了一下，怯怯地道：“傅先生？”

傅慎行卻已轉離開，道：“別我說第二遍。”

人被他上散發出來的森森冷意嚇住了，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只悄悄地退了出去。不過一會兒，房門又響，小五小心地進來，先向著傅慎行道歉，然後這才替自己解釋，“行哥，兄弟們只是想討你個高興。”

傅慎行深陷在沙發裡，聞言擡眼看他，不疾不徐地說道：“以後，別拿何妍來討我高興，我見了不會高興。”

“我錯了，行哥。”小五忙道。

傅慎行這才揮了揮了手，示意小五出去。屋很快就又恢復了靜寂，他從茶幾上的煙盒裡取了支菸出來，也不，只拿在手裡把玩。正安靜著，放在一旁的手機卻忽地響起了短信提示音，傅慎行循聲看過去，那是陳禾果給他發過來的信息，很簡短，就短短幾個字：睡了嗎？

傅慎行掃了一眼，譏誚地笑了笑，別說回覆短信，甚至連手機都沒拿起來。這東西，總是誰先投了誰便落於了下風，一如他對何妍，一如陳禾果對他。那個小姑娘，實在是太過好騙，好騙到他都沒了興致再繼續去騙。可是，他也沒有就此放過，不爲別的，只想著如果有一天何妍能夠回來，看到拼著風險救出的小姑娘卻心甘願地跟在他的邊，向他奉獻出與，會不會到震驚與憤怒？

只要想著驚怒的模樣，他都會覺得快樂。是的，他是個變態，說得毫沒錯。變態的他深深地恨著，卻又瘋了一樣地想著，在每一天，每一個寂靜的深夜。

傅慎行覺得自己似是已經被割裂了兩個，白天的那個他高高在上，鮮亮麗，而夜晚的這個他卻暗齷齪，醜陋無比。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下去，行走一般地過著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生，直至他最終死去。

十月份的時候，在傅老爺子的安排下，傅慎行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相親，對象是個有過留學經歷的白領，家世很好，父親從政多年，一直穩紮穩打，眼下雖還未主政一方，卻極有發展前途，很可能爲南昭市舉足輕重的人。

其實娶誰對傅慎行來說都無太大區別，不過在見到這個相親對象之後，他卻意外地有了些興趣。姑娘材略，相貌卻是不錯，傅慎行最初只是覺得看著順眼，又仔細打量幾眼後，這才發覺五與何妍竟有幾分相似之。

不料那姑娘格卻是極爲豪爽，直接問道：“傅先生，我臉上有什麼問題嗎？你這樣看我。”

傅慎行這纔回神，淺淡一笑，回答：“突然發現田小姐面相長得很好，有旺夫相。”

姑娘聽得哈哈大笑，笑問道：“你這是在誇我嗎？還不如直接讚我長得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