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朝退出馬車, 倚在車邊皺起了眉。

剛剛跟師尊約會的好心已全然被破壞，玄境的事敲醒了他被七之毒乾擾的大腦，這危機四伏的境果然不是談說的好地方, 他們還是應該早點拿到東西，儘快出去纔對。

不能再拖了。

太虛境的穩定期已經過半，再拖下去隻會更加危險。

兩人坐在馬車前的駕車位上, 頭頂是藍幽幽的鬼火骷髏燈, 前是白森森的骨馬, 在漆黑的楓林之中, 是彆樣的驚魂魄。

晏臨低聲道：“就算讓他在低溫之中, 也不能完全阻止的**, 隻能暫時延緩——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也不能怎麼辦, 隻能再努努力，爭取早點打開祭壇。”聞朝說著一拽馬韁，鬼馬車又行駛起來，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而去。

由於在楓林中磨蹭了太久, 等他們返回時, 天已矇矇亮了。

聞朝剛從車上下來，就見一道紫的影連滾帶爬地衝向他：“救命啊風鳴師弟！你跑哪兒去了，孟極發瘋了！”

聞朝一愣。

孟極發瘋了？

楓林深傳來憤怒的咆哮, 那咆哮之聲無比震耳, 活像青蟄師伯拿著一百個大喇叭在人耳邊大喊, 聞朝隻聽了一聲，就覺腦子“嗡”的一響, 耳被震得生疼, 不得已抬手捂住了耳朵。

承衍也是一臉痛苦, 風樞小跑著奔向他們這邊：“師兄！我們快點離開這裡吧, 孟極好像想殺人了！”

聞朝正捂著耳朵，也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麼，正在這時，忽有一道清脆的鈴鐺聲闖耳中，瞬間蓋過了孟極的咆哮，讓他被震到發抖的靈臺重新平靜了下來。

這鈴聲……竟像是直接響在人識海中一般，甚至不需要通過耳朵，就能讓所有人聽到。

“破妄金鈴，”晏臨低聲開口，視線投向不遠那個還在唸經的和尚，“金寺傳承千年的法寶，居然會在這裡遇到。”

他這傀儡並不孟極的咆哮乾擾，煉虛境的元神也不會因此而被威懾住，但那鈴聲響起的時候，即便是他也神一振。

聞朝放下手：“破妄金鈴……這和尚到底什麼來頭？”

鈴聲以一種穩定而規律的節奏響徹著，那餘音悠長，讓所有焦躁的心都平靜下來，孟極的吼聲也在鈴聲中變得不足為懼，自拉遠淪為背景音。

聞朝聽著這彷彿敲在靈魂深的鈴聲，不知為何竟被深深吸引，抬腳就衝那和尚走去。

晏臨詫異地看向他，從馬車上跳下來，跟在他後。

和尚一連在這裡唸了十幾日的經，到現在還在念，他左手撚著那串念珠，右手不知何時上了一枚金鈴，念珠每撚過幾顆，金鈴就搖上一下，分毫不，分秒不差。

聞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和尚定力簡直非同常人，能一不地在這裡坐上十幾天，周圍發生什麼都不關心，恐怕已經超過了普通“修行”的程度。

就在他好奇對方份時，突然從楓林深竄出一道白影，巨大的白妖出現在麵前，碧綠的眼眸已有，氣急敗壞地說：“我認輸，鑰匙給你了！”

還冇等聞朝反應過來，孟極爪子用力在地上一拍，把無數楓葉碾末，再抬起時，就見一枚三角形的石質鑰匙深深嵌進泥土裡，上麵刻有白虎的花紋。

聞朝低頭看著那枚鑰匙，沉默了。

這到底……什麼況？

周圍人和他一樣蒙，承衍他們麵麵相覷，覺自己可能是在做夢。

和尚終於停止了搖鈴，他依舊未曾睜眼，薄微啟，第一次吐出了除去經文以外的其他字眼：“放下殺念，立地佛。”

這聲音出奇的好聽，緩慢而飄渺，像是寺廟裡燃燒的香飄散出來的青煙。

“老孃你個頭！”孟極暴跳如雷，一爪子撓在和尚可鑒人的頭頂，又不出意料地被羅漢金彈回，“不肯跟老孃酣暢淋漓地打一架，就會坐在這裡唸經，你們佛修還真是惹人生厭。好，老孃認輸，鑰匙給你了，快點從老孃麵前消失！”

“勝負乃外之，”和尚緩緩道，“小僧也並非為了什麼鑰匙才留下來，隻因施主上殺伐之氣太甚，故而勸施主放下殺念，一心向善。”

“你有冇有搞錯啊？”孟極暴躁地甩著尾，鞭子一樣在地上，發出“啪”“啪”的聲響，“老孃是妖，妖界有妖界的生存法則，跟你有什麼關係？”

“萬平等，是妖還是人，並冇有太大區彆。”

孟極被他氣得在楓林裡竄起來，估計妖生之中從來冇遇到過這樣難纏的傢夥，撕也撕不爛，勸也勸不走，簡直像一團韌十足的棉花。

聞朝的注意力則全在那枚鑰匙上，他有點不可思議地看向和尚，心說這東西都放在他跟前了，他居然不撿？

承衍和風樞也湊過來，前者瘋狂朝聞朝遞眼，示意他趕把鑰匙拿走。

聞朝有些猶豫，畢竟鑰匙應該是和尚的，而且就算他拿了，冇有金靈也開不了祭壇。他思考兩秒，還是將被孟極踩進地裡的鑰匙摳出來，遞到和尚麵前：“你的。”

和尚衝他行了個禮：“外之，小僧不需要。”

聞朝眼角微跳，心說你不需要，我們卻需要你。

他有些頭疼地了自己的眉心，從冇想過會遇到這種“鑰匙拿到了冇有靈開門”的尷尬局麵，現在再去找一個金靈已然來不及，隻好嘗試說服對方：“你既然進了境，難道不是衝著祭壇去的？”

和尚終於起：“小僧進境是個意外，進來以後也找不到出去的方法，隻好尋著殺伐之氣找到這裡，試圖勸那位施主改邪歸正，可惜失敗了。”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繼續勸人向善，渡化眾生是小僧的責任。”

聞朝想了想：“要不這樣吧，這境裡都是一心爭奪寶藏的人，你勸人向善也是勸不的，不如你幫幫我們——幫助彆人也算是做善事，也是修行，等事之後，我們送你離開境，你覺得如何？”

這一次和尚冇有立刻回答，他在原地默立許久，轉過臉來，緩緩地睜開了眼。

在看到他眼睛的一剎那，聞朝輕輕了一口冷氣。

這和尚雙眼之中全無焦距，竟……是個瞎子！

“施主不必驚慌，小僧眼雖瞎，心卻不盲，”和尚眼睛一眨不眨，聲音平和，“施主……與常人不同。”

他雖然目不能視，卻天生有一雙心眼，能看破世間萬。他看到麵前之人有一盞明亮的神火，神火的亮將這個人映兩半，一半像太一般溫暖，不知疲倦地散發著和熱，一半卻陷在影中，像月亮背麵那般暗淡，死氣沉沉。

這個人的神魂，不是一個整。

像是被鋒利的刀刃切開過，又重新拚合在一起，每一半都支離破碎，可它們牢牢地黏合著，又顯得堅不可摧。

這是隻有他的心眼才能看到的景象。

這樣的景象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心眼的目不在他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片刻之後他徐徐開口：“小僧法號空悲。”

聞朝愣了一下，不知道話題怎麼突然跳躍到自我介紹上，隻好跟著說：“啊……聞風鳴。”

空悲突然拉過對方的手，細細在他掌心挲起來。

聞朝被他這麼一，渾皮疙瘩都起來了，站在旁邊的晏臨也皺起眉，正試圖用劍柄把和尚撥開，卻聽得他道：“施主上，被人下過製。”

晏臨作一頓。

空悲：“這道製是你自己施加上去的，但製作製的卻另有其人，此人已不在大千世界當中，他破碎虛空而去，無從找尋。這道製隻有他能製作出來，也隻有他能解開，小僧無法幫助施主。”

他說著收回了手，衝著他行了一禮：“世人有八苦，施主已一一嚐盡，依然能堅守本心，一心向善，小僧……佩服。”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聞朝一臉茫然，“你說我上有什麼製？”

空悲卻搖了搖頭，重新拿起了那個金鈴：“這是我金寺的獨門法寶，能將製撼些許，可助施主窺一二真相。”

聞朝還冇來得及說一句“我們有急事什麼製先放放”，對方已經搖響了金鈴，清脆的鈴聲直擊靈臺，比之前還要讓人心神激盪。

在這樣的鈴聲之下，他似乎聽到什麼東西開裂的聲音，接著一難以描述的熱度自升起，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視野竟然模糊了。

他渾的力量像被乾，有些，不控製地倒退了一步，被晏臨一把接住：“風鳴？！”

聞朝臉上那道魔紋再度開始蔓延，順著脖子一路下行，這一次顯然不是他自己控製的，他整個人跌在晏臨懷裡，連一手指也不了了。

四周的一切都在離他遠去，他拚命想要抓住些什麼，卻是徒勞無功，他彷彿被困在了一片不到邊際的黑暗裡，黑暗之中有無數個聲音在痛苦地嘶喊，不甘、憤怒、怨恨，甚至還有殺意。

這些聲音不知有幾千幾百道，卻無一例外都是他自己的聲音，它們撕心裂肺，無不帶有巨大的惡意，像是被鎖在囚籠裡的犯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

聞朝額頭青筋凸起，他地攥起了拳，指甲深深嵌進手心——這樣的覺實在太讓他痛苦了，像被無形的手扼住咽，下一刻就要被無數惡念吞噬撕碎。

忽然，他靈臺之中燃起了一簇火，黑暗之中地麵彷彿一麵鏡子，他站在鏡子上，鏡子裡倒映著另一個自己，他手中有一簇鮮紅的火焰，而鏡中的那個自己，火焰卻是漆黑的。

他手裡的火焰被鋪天蓋地的惡念刺激到，呼一聲猛烈地燃燒開來，瞬間將這片空間燒得亮如白晝。

腳下的鏡子消失了，鏡中的人也消失了，他再度回神，依然在自己的識海之中，依然是那座被晏臨修補過的方寸靈臺。

整個過程其實隻持續了幾秒，可在這幾秒當中，他彷彿進了另一個世界，那漆黑一片的世界像泥潭般深不可測，他一旦，就會陷其中，窒息而死。

聞朝猛地睜開眼，靠在晏臨懷裡大口息著，冷汗不斷順著他下頜落，滴在落葉上，發出“嗒”“嗒”的輕響。

晏臨一手護著他，另一手持劍，劍尖已抵在空悲咽，鋒利的劍氣凝於那針尖般的一點，鋒利到極致，竟然破開了那孟極都撓不穿的羅漢金，在他皮上刺出一個細小的傷口。

他眼神極冷，語氣也極冷，像千年不化的冰川，一字一句地道：“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鮮順著和尚的脖子往下淌，金已破，他的軀變得和常人一樣脆弱，可他卻冇有退卻分毫，依然睜著那雙冇有焦距的眼：“是小僧逾規了。小僧在這位施主上看到了前所未見的景象，是什麼樣的景象，相信施主自己也已經看到了。小僧冇料到撼製會讓施主這麼痛苦，是小僧之過，為了贖罪，小僧願與施主同行保護於他，並助他開啟祭壇。”

聞朝慢慢地緩了過來，他握住晏臨持劍的手，想讓他把手收回來，卻因為冇有力氣而未能撥，隻好道：“我冇事。”

晏臨死死地盯著那和尚，半晌才收了劍。

空悲將手上的念珠摘下，遞給聞朝：“這串佛珠贈與施主，若施主今後有需，可持此去金寺。”

聞朝剛想說一句“不必了”，突然到一劇烈的暈眩，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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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朝朝神魂裂開好多次了，遲早也……

#慘 聞朝 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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