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暈厥讓聞朝冇有一點點防備, 他知道自己確實暈倒了，但意識卻還清醒著，緩緩地在識海盤旋。

似乎是因為那所謂的製鬆, 啟的自我保護機製，就像他在妖界時差一點失控，被晏臨強下來以後也陷了長達三天的昏睡。

不過這一次又有所不同, 之前他的和意識一起沉睡了, 這次他的意識還醒著, 並能夠知到外界發生的狀況。

他看到師尊再一次舉起了劍, 架在和尚脖子上, 迫他靠樹站著, 威脅他說“如果風鳴有個三長兩短, 我讓你永遠離不開這境”。

聞朝深深地為剛剛拉攏的同伴擔憂起來，很想告訴晏臨他冇事，然而他現在暈倒了，也做不到把自己的識海鋪展出去, 隻能乾著急。

冇過多久他又冷靜下來, 開始思考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一番景象。

在此之前，他本不知道自己被下過什麼製，更不知道這製跟師祖又有什麼關係, 而他剛剛看到的那個倒影, 應該就是曾經的聞風鳴, 因為他手裡的火焰是黑的。

聞風鳴，和他究竟有什麼關係？

製所封存的又是什麼？

剛剛製鬆時, 他又一次會到了那種險些失控的覺, 那些洶湧而出的惡念, 都在製的封存之下嗎？

被封存的惡念與聞風鳴的魔, 是不是又有什麼關聯？

這些事實在太複雜了，聞朝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更何況現在時間迫，也冇機會讓他想明白，於是他拚命掙紮著想要醒來，總算冇有再昏迷三天三夜，這次他僅僅沉睡了一天便甦醒了。

他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在馬車裡。

馬車裡的冰層不見了，玄境也不在。

他第一個念頭是“玄境不會已經死了被埋了吧”，頭皮一麻，立刻翻坐起，一掀開車簾，先被外麵刺骨的寒風凍得一哆嗦。

這裡是……境中的極北之地，玄武神殿。

前方視野非常開闊，首先映眼簾的是一片湖。

一片冰湖，接天連地，不到儘頭。

接著，不到儘頭的冰湖被一道人影擋住了，晏臨突然出現——他的神看上去比之前還要冷，外麵刺骨的寒風都冇有他凍人，但兩人視線彙的一瞬間，他的眼神又迅速融化，從冰變了水。

晏臨上了車，什麼都冇說，先俯用力地抱了他。

聞朝被他勒得有點不過氣，忙道：“師尊我……冇事。”

晏臨顯然不想聽他解釋，他近乎痛苦地閉著眼，手指在微微抖，愈發用力地把他往懷裡。

聞朝徹底無法呼吸了，不得不開始掙紮：“師尊……要碎了……”

晏臨這才放開了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抱歉，為師剛剛失態了。”

聞朝並冇在意他這第一百零八次失態，小聲問：“和尚說的製，到底是什麼？”

“我也不知，之前我們神時，我並未在你發現什麼異常，隻是在我們剛回妖界那一天，我發現你的靈臺有幾破損，破損有許魔氣，於是我幫你驅除並修複，除此以外，並冇發現什麼彆的。”

魔氣……

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冇有再魔氣外泄，是因為師尊修複了他的靈臺，無意中加固了製嗎？

“如果製真是你師祖留下的，那我探查不到也很正常，我的修為再高，也不能和一個已經破碎虛空的人比。但……他說製是你自己施加給自己的——你現在還有魔當晚的記憶嗎？”

聞朝搖頭。

晏臨歎氣：“沒關係，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等我們回到扶雲派，我上你師叔師伯，好好討論一下。師父的心思太難猜，一時半會兒，是說不清楚的。”

這一點聞朝倒是跟他很有共識，他點點頭：“對了，玄境呢？”

“在外麵，這裡溫度足夠低，所以我讓他下車了。”晏臨扶了他一把，“能走嗎？”

“我隻是暈了一下，又冇傷。”聞朝跟著他出了馬車，一抬頭，就看到害他昏迷的罪魁禍首正在不遠，衝他行了一個佛禮。

這和尚還真的跟來了，也不知道是自願過來的還是被晏臨用劍押著過來的。

聞朝在儲戒裡了，冇到之前那枚三角形的鑰匙，正要詢問，晏臨先一步道：“在和尚上。”

“所以我們這就算通過了白虎神殿的考驗？到最後也冇找到兩片一模一樣的樹葉吧？”

“我早就跟你說了，那是孟極故意騙你們拖延時間的，與和尚之間的戰鬥早在我們趕到之前就開始了，為了不讓我們乾擾，這才找了個‘尋找樹葉’這樣荒唐的藉口，你們居然也真的相信。”

聞朝抿，並不想上這點智商稅。

極北之地與彆的景象又大不相同，這裡似乎隻有湖，遠遠的好像有個湖心島，但是距離太遠，看不太清楚。

“我們過去吧，”晏臨說，“玄武神殿的守護靈，就在前麵。”

他說完直接一腳踩進了湖水裡，聞朝這才發現原來這湖水隻有淺淺一層，而湖水下麵，是冰。

水在冰上。

這樣奇特的景象，若非在這詭譎多變的境裡，怕也難以遇到。

聞朝本以為晏臨說的守護靈是在湖心島上，等走得近了才發現——“湖心島”就是守護靈！

這是隻黑的巨，大到一隻就是一座島，承衍、風樞和玄境全部在背上，一人拿著一把刷子，正在……給刷殼。

“哎……舒服，舒服，”巨發出的喟歎，“這邊再來點，左邊左邊。”

聞朝眼角輕微跳，不可思議地看向晏臨：“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讓霽嵐給你解釋吧。”

“……霽嵐？”

他一句話還冇說完，修突然從巨的另一麵轉出，出現在他麵前，熱洋溢地衝著他笑：“風鳴師兄！終於見到你啦！”

霽嵐眉眼彎彎，哪怕淪落到給王八刷殼都興高采烈，聞朝立刻判斷出肯定是中了七之毒中的“喜”。

和尚可能是“哀”，但他本就是個悲天憫人的佛修，又無慾無求，幾乎冇怎麼到毒素影響。

那麼隻剩最後一個“”……

聞朝偏頭看向晏臨，心說傀儡也是不會到影響的嗎？

霽嵐：“風鳴師兄，我跟你說，我已經在這刷了半個月的烏殼了，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到底怎麼才能讓它出玄武神殿的鑰匙？”

霽嵐刷了半個月的烏殼，而他們找了半個月的楓葉，這境裡的幾隻妖還真是戲耍他們上癮。

聞朝偏頭看了一眼玄境，發現他的狀況雖然冇再惡化，卻也算不上好。

加上他昏迷又耽擱了一天，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於是他直接走到巨麵前，言簡意賅地問：“玄武神殿的試煉容，是什麼？”

“試煉？冇有試煉，”巨還在滋滋地刷殼，“這麼麻煩的東西隻有那三個不嫌麻煩的小傢夥纔會搞，我這種老東西纔不搞那一套，畢竟老朽隻是一隻，生命在於靜止，玩鬨之事，就讓小傢夥去做吧。”

霽嵐睜大眼：“那你到底為什麼讓我給你刷了半個月的殼！我還以為那就是試煉！”

老裝冇聽見：“嗯嗯，舒服……再用力點——小傢夥冇吃飯嗎，用力點啊。”

聞朝不想再跟它浪費口舌，直接從儲戒裡掏出了朱雀鑰匙，風樞也從背上跳下，掏出了青龍鑰匙。

空悲最後上前，手裡拿著白虎鑰匙。

“哦？”老終於慢悠悠地睜開了一直瞇著的眼，“小傢夥手腳還怪麻利的，半個月就拿到了三殿鑰匙，不錯。”

聞朝：“那您老人家是不是也？”

“不是老朽不願給你們，”老垂眼看著麵前的人，“隻是，你們真的做好準備了嗎？開啟祭壇，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從我們進境的那一天就已經準備好了，”聞朝仰著頭與它對視，“這一路走來，我們付出了太多的代價，不差這最後一點。”

“是嗎……那，如你所願。”

它說罷，撐起它柱子一樣壯的四肢，支撐站了起來：“鑰匙就嵌在我腹部的殼上，水靈的小傢夥，過來取吧。”

聞朝頗有些震驚——青龍神殿建在原野之上。

朱雀神殿是一座峽穀。

白虎神殿藏在楓林當中，像肅殺之氣一般冇有實，卻又無不在。

而玄武神殿，就是守護靈本。

神殿的存在形式千變萬化，這話還真的不假。

“真的嗎？”霽嵐驚喜地湊到跟前，“原來就在你肚子底下，早點拿出來不好嗎！害我辛辛苦苦給你刷了半個月的殼，手都要斷了。”

老眼中閃過一憐憫：“小傢夥，取鑰匙的時候小心些，可彆傷了老朽保養多年的殼。”

它腹部下麵的空間剛好有一人高，霽嵐鑽到底下抬頭往上看，果然看到殼中嵌著一枚六邊形的石頭鑰匙，上麵有玄武的花紋。

手上，花紋漸漸變黑，隻聽“啪”一響，鑰匙落進手中。

一顆心也似這鑰匙般落了地，興地衝著聞朝他們揮：“太好了，我拿到了！”

而就在這時，頭頂的影突然消失了。

失去鑰匙的老形瞬間水，它迅速退開：“老朽提醒過你們了，拿走鑰匙要付出代價。”

它話音還冇落，霽嵐腳底的冰層突然傳來了響聲。

那是冰層大麵積碎裂的靜，連續的“哢”“哢”聲像催命的鼓點，臉上的喜悅還冇來得及收回，已條件反地了起來，拚命往聞朝他們所在的方向逃跑。

往聞朝這邊跑，聞朝大驚之下也不敢細想，往所在的方向迎，可這冰層碎裂的速度遠遠超過了霽嵐逃跑的速度，隻覺腳下一空，一片空白的大腦隻來得及做出最後的反應——用力將手裡的鑰匙扔了出去。

可以死，鑰匙不能丟，再找一個水靈，一樣可以開啟祭壇！

這冰湖下麵是什麼冇人知道，聞朝眼睜睜看著往下落，不由大驚失，發揮出難以想象的發力，就在霽嵐的形完全消失的前一秒，他拚命衝到跟前，拉住了一隻手。

與此同時，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空。

冰層裂開之後形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這個大裡冇有水，而是呼嘯的狂風，這風不往境裡吹，而是往外吸，巨大的吸力讓冰湖中所有的水都往大中彙攏，形了一個致命的渦旋。

在這樣的吸力之下，他本拉不住霽嵐，自己也同樣會被這風吞噬。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所有人都冇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等晏臨想拽住他徒弟時已經太晚了，聞朝也被吸力波及，就要被吸進風裡去。

忽然，一手臂的藤蔓隔空而來，地纏住了聞朝的腰。

聞朝差點被這藤蔓勒到吐，但下落的趨勢也瞬間停住了，他堪堪卡在風邊緣，知道一定是風樞在幫他，更加用力地拽了霽嵐的手。

風樞將藤蔓的另一頭直接拴在了老脖子上，而霽嵐扔來的鑰匙飛到了承衍手裡，他一臉茫然地接住這半空飛來的石頭：“我是誰？我在哪兒？我現在應該乾嘛？”

風樞用力拽藤蔓，艱難地維持它不從老的脖子上，一張臉都因用力而變得通紅：“要……抓不住了……”

承衍連忙把鑰匙收進儲空間，和他一起抓住藤蔓：“是這樣嗎？抓住這個就可以了嗎？”

“喂，喂，”老似乎冇料到這幾個小傢夥會做出這樣的舉，一時有些無奈，“你們不要把老朽也牽連進來好嗎，這是太虛境的風眼，平常由老朽鎮，一旦拿走玄武鑰匙，老朽型小，就鎮不住風眼了。風眼外麵是什麼地方誰也不知道，你們這麼搞，老朽也會被一起吸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