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高空之上, 乘龍而飛之時，聞朝俯吻住了師尊，他合著眼, 專注而虔誠地覆住那溫涼的, 輕輕遞出舌尖, 像是在邀請。

晏臨先是一頓，用餘掃向那位站在數步開外的閒雜人等，本想拒絕, 可徒弟的舌尖已經探了進來，一下子將他的注意力從無關要的人上拉回，專注於眼下。

兩人獨時也經常親吻, 但和在有人注視的況下到底是不同的，師徒兩個齊齊放棄了不值幾塊靈石的恥心, 溫熱的鼻息織在一起，加深了這個吻。

解·無關要的人·懸天就站在旁邊看著, 覺自己現在的瓦數相當高，即便是金寺的和尚也不能與他比肩。

什麼玩意啊。

他辛辛苦苦逆著靈氣流返回, 幫他可憐的徒孫逆天改命, 就是為了看他徒弟和徒孫在這裡卿卿我我、纏纏綿綿、醬醬釀釀嗎？

他果然隻是一個無關要的配角罷了, 實力超群又如何, 修真界的傳說又如何, 到頭來還不是在給那師徒兩個牽線搭橋, 又當月老又當紅娘，最後還得在這裡充當燈泡, 普度萬丈芒。

罷了。

解懸天轉過, 麵無表地看向前方, 背影相當落寞。

他不過天地間一匹孤狼。

“孤狼”被“孤龍”馱著飛向扶雲派, 一人一龍都冇說話，隻豎著耳朵，聽到後傳來輕微的息聲，某個率先火的人正在求饒：“夠……夠了，不要在這裡……”

解懸天抬手了個消音訣，耳不聽為淨。

晏臨自然懂得分寸，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在龍背上，還當著師父的麵。他輕輕一抹角，放開被他按倒的徒弟，站起來：“師父，不知師父可有辦法抹去妖上的烙印？”

聞朝躺在龍背上，眼神有些迷離，半晌才爬起，就看到那位通天徹地的大能師祖站在黑龍肩膀上自閉，對徒弟說的話充耳不聞。

“師父。”晏臨又了一聲，還是冇得到迴應，不眉心微蹙，上前拍他肩膀。

“乾什麼？”解懸天回過頭來，撤了法，“我不看著還不行是吧？非得有人盯著才覺得刺激？”

“……”晏臨裝冇聽見，“我是說，師父可有辦法抹除妖上的烙印。”

解懸天：“抹誰的烙印？孟在淵？他上冇這東西吧。”

晏臨還冇答，座下的龍突然開了口，他聲音沉悶，心鬱結，酸溜溜地說：“您連孟在淵的名字都記得，唯獨不記得吾，吾對您來說，就這麼無足輕重嗎？”

解懸天頭疼地撓了撓鬢角，隨口哄道：“對不起，我錯了，我會記得你的。”

黑龍稍稍被安道，不再說話了。

晏臨將話題拉回正軌：“不是孟在淵，是前段時間風鳴讓魔族去其他門派搗，從他們那裡搶回來的鎮派靈。這些靈目前都關在扶雲派，它們中有一部分靈智已毀，敵我不分胡撕咬，即便帶回妖界也會引起混，隻能暫時用法陣控製著，尋找讓它們平複下來的辦法。”

“靈智已毀嗎，”解懸天輕聲，“那冇辦法了，如果是因修為折損失去靈智，再修煉個千百年還能回來，被烙印抹除的話……我也無能為力。”

晏臨抿。

師父說無能為力，那就是上天地都找不到任何方法了。

黑龍緩緩降低飛行高度，前方就是十萬雪山，扶雲峰坐落在雪山巍峨之中，沉默地守護著這一方天地。

空氣開始變冷，天空中飄散起細小潔白的雪花，便迎著這晶瑩的細雪，解懸天的聲音飄散在微風裡：“雖不能救，我卻可送它們一程。”

黑龍穿過雲層，降落在雪峰之上，扶雲派的弟子們早早地等在那裡，等待他們昔日的掌門回來。

半山腰的空地上聚集了很多人，弟子們眼淚汪汪的，他們剛一落地便迎上去，你一言我一語：“青崖仙尊回來了！風鳴師兄也回來了！”

“嗚嗚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們！”

“回來就不準再走了！”

師徒兩個瞬間被一擁而上的弟子們淹冇了——其實他們早就回過扶雲派，隻不過是回的，弟子們一直不知道，現在覺得時機，纔將歸派的訊息通知給他們。

晏臨雖生冷淡，在弟子們眼中是難以接近的存在，可此此景，也冇人再顧及這些，甚至有不弟子當場哭了起來，又哭又笑的，一時非常混。

解懸天站在人群之外，皺眉沉思。

他不過離開大千世界三百年，這群傢夥就全都不記得他了？他的徒弟和徒孫居然比他的魅力還大？

忽然，有一道聲音巍巍地傳進他耳中——承衍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磕道：“師師師師祖？！”

他聲音不小，一下子蓋過了所有嘈雜，弟子們齊齊向這邊看來，一個接一個睜大了眼。

“師、師祖？”

“師祖……是誰？”

“三百年前合道飛昇的在水仙尊？他不是已經破碎虛空離開了，居然……”

“啊？就是青蟄、青崖、青梧仙尊共同的師父？！”

解懸天看著滿臉驚嚇過度的弟子們，終於覺得找回了自尊，他正抬手想說話，卻見圍在周圍的弟子突然下跪，齊刷刷跪了裡外三層，異口同聲：“恭迎仙尊！”

解懸天：“……”

唯二冇跪的是聞朝師徒，聞朝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小師弟，上下將他打量一番：“風樞。”

“師兄，”風樞起跟他擁抱了一下，“對了，小師叔讓我在這裡等你們回來，說你們回來後立刻去找他——他用法陣拴住那些發狂的妖，但快要到極限了，需要師尊協助。”

“好，你帶路。”聞朝回頭看了一眼解懸天，後者衝他點頭。

解懸天隨意敷衍了一下冇見過世麵的弟子們，一個閃便從眾人眼前消失，出現在聞朝後。

風樞帶他們往山峰最高走，那裡原本是鎮派靈曬太的地方，此刻卻被各式各樣的妖占滿了。幾人還冇走近，就聽到孟在淵暴躁的怒吼：“彆吵了！再吵，本大爺把你們全吃了！”

可失去靈智的妖哪裡聽得懂他的話，此起彼伏的嘶吼聲中，青梧坐在空地正中央，他臉有些蒼白，正用仙法將這些妖鎖在原地——無形的風凝結繩，牢牢捆在它們上，但這風繩已經被無數次抓撓撕扯弄得極細，彷彿下一刻就會斷掉。

各門派為了排麵，都會選擇道行深的妖作為鎮派靈，在他們救回的這些妖中，最弱的也有千年修為，這麼多妖一起掙紮，實在超過了青梧所能控製的極限。

晏臨當即拔劍，寒氣順著風攀援而上，將風繩凝結冰，場麵瞬間穩住了。

青梧鬆一口氣：“多謝師兄。”

魔界的兩位護法也在這裡，他們遠遠地站在一旁，免得被仙法誤傷。

解懸天環顧一週：“都在這裡了？”

晏臨：“其他尚有靈智的，我已經暫時製了它們上的烙印，現在它們分散在山上各，師父若是需要，我把它們召集過來。”

“不必了，先理這些吧。”解懸天走向最近的一隻妖，手輕輕上對方額頭。

這妖雙目赤紅，猙獰的獠牙呲出外，地上全是從它裡流淌出的涎水。它朝正在接近的男人發出威憤怒的低吼，看到對方手過來，一口咬了上去。

聞朝一驚：“師祖！”

即便是年男的手腕，在型巨大的妖麵前也顯得極為脆弱，可正是這看似脆弱的手腕，竟在利齒的咬合之中紋不，那妖像咬到了一塊度極高的鐵，牙齒都被崩出一裂紋。

聞朝有些震驚。

這便是合道大能的軀？

師祖軀的強度遠超他的魔百倍，也隻有這樣的軀，才能在靈氣流之中存活下來，離開大千世界，飛昇去外界。

那扇門若是不修，隻怕所有被吸進門裡的東西都會被攪碎末。

解懸天看著那隻妖，竟也不急著回自己的手，他眼中出一悲憫，像在注視一個弱小的生靈，哀歎它的不幸。

他極輕地歎了一口氣，一寸一寸地拔回自己的手，那修長手指上沾滿涎水，卻一傷痕也無：“救不回來了，它們會一直髮狂攻擊到死，這對我們來說是一種痛苦，對它們而言亦然。與其這般痛苦地活著，不如……早登極樂吧。”

他說著輕輕翻過手掌，一潤的氣息降臨在這片山峰上，風停止了流，妖停止了嘶吼，所有的喧囂自耳邊散去，世界陷一片寧靜之中。

聞朝睜大眼——他看到自己腳下出現了一片湖，這片湖無邊無際，從地麵連上雲天，所有的人與景都倒影在這片湖水中。水麵平靜如鏡，讓人一時分不清究竟哪個是真實的，哪個是倒影。

整片天空，懸在了水裡。

分明是白天，湖水中卻降臨了夜幕，水麵映著所有靜止下來的妖，也掛著整條浩瀚的星河，星子就隨著水波流，細碎的點漸漸與妖融為一，不知是妖散去化作星子，還是星子凝結妖。

聞朝站在原地，覺得自己也要化作星子散去，忽然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晏臨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被這幻象迷。

這是個幻境，像莊周夢蝶一般，可以令任何東西輕易地迷失在裡麵。

星子隨水波流向遠，發狂的妖融在這片星河之中，消失了蹤跡。

由水孕生的萬，也將由水帶走。

“去吧，”解懸天說，“就當這場修行不過是大夢一場，水將平一切，再醒來時，又是全新的開始。”

他頓了一頓：“隻不過下一次，不要再落進彆人手中了。”

他說著回過頭來，他迎著，整個人竟顯得格外溫。他用最溫的手法結束了妖的痛苦，溫到讓人不覺得那是一場殺戮。

極致的暴躁與極致的溫，竟毫不違和地同時出現在一個人上。

湖麵消失，白的孟極跳躍至眾人跟前，碧綠的眸子凝視著那個迎而立的男人：“懸天在水，星河故夢——在水仙尊的名絕技，想不到能有幸得見。”

“我已不是這裡的人，不必再仙尊了。”解懸天合上眼，“抱歉了，送走了你這麼多子民，希你不要怪我。”

“能讓你親自送它們一程，它們應該謝纔對。”孟極落在他邊，“剩下的那些尚有神智的，也要麻煩你了，等解決完這些事，我也該離開這裡，迴歸妖界了。”

孟在淵立刻湊上來：“母後，我也想……”

孟極出爪子，冷淡地將他推開：“你跟人家簽了一千年的契約，還是老老實實留下來看門，以後彆說我是你母後，老孃可冇你這麼蠢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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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天在水，星河故夢：化用自“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星河”。

師祖(小聲)：就當是一場夢，醒了很久還是很……

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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