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游街的靜這麼大,趙家大老爺,工部主事的兒子得了一甲探花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趙家。有人奔走相告,還有人竟然送來了探花及第的匾額。門房收不收都不敢說,趕跑去問趙老太爺的意思。
趙老太爺笑得合不攏:“收了,如何不收!你再回給人家一兩銀子做跑費。”長寧這殿試的探花郎可來得不容易,這是宗耀祖的大喜事。他下人翻出一件最喜慶的團花袍穿上,還吩咐趙三老爺:“你人拿著花生、瓜子和銅板去外面發!鞭炮買回來沒有?”
趙三老爺說:“您放心,早就準備好了!”
原先會試不慶祝是怕殿試出現什麼意外,現在已經板上釘釘了,當然應該好好慶賀一番。
闔府皆喜,趙老太爺給每個仆人都發六十文的喜錢,另發豬六兩。大家都到了門口,等著大爺回來的時候撒喜錢。長房更熱鬧,竇氏帶著幾個兒去看狀元游街了。宋嬤嬤和顧嬤嬤兩人就張羅著掛紅燈籠,紅布。就連趙長寧的被褥花樣都換了登科及第。整得跟親一樣喜慶。
趙長寧同趙長淮坐著馬車回來,門房的人看他倆的車到了,立刻點燃鞭炮噼里啪啦地放起來,接著紅籮筐里撒銅子,周圍住的百姓,家里的仆人都在搶。趙長寧戴絨花被人扶下馬車,喜炮響過,才穿過紅紙和銅錢雨,覺得這儀式有點太隆重了。
聽到門口熙熙攘攘的聲音,回頭一看,發現外面還滿了看熱鬧的街坊鄰里,甚至慕名前來看的人。
“新科探花回頭了!好俊的探花!”
“快讓讓,我也要看探花。”有人還把自己的孩子也抱來了,希趙長寧能為孩子以朱砂點痣,沾點的文氣。
大家都是好意,趙府只是禮貌驅散,然后立刻關了府門,免得大家真的涌進來了。
趙長寧回來,先拜了趙老太爺,再回長房拜了剛回來的竇氏,從工部趕回來的父親。趙承義扶他的手有點抖,笑得快裂了:“你快起來,你可是新科進士!”說罷拉著長寧的手,有些熱淚盈眶地說,“十年寒窗苦讀才有今天,我孩兒是好的,好!”趙承義花了很久才接了其實他生了個聰明非凡的兒子這件事。
想到曾經還擔心他可能考不上,就覺得這擔心太可笑。這孩子豈止是考得上啊!
趙長寧想把自己口的大絨花解下來,竇氏卻不讓,攔著他仔細看:“剛才游街,馬走得太快了!娘都沒有看清楚,娘再好好看看。”竇氏的鬢角已有白發,看他的目激,與有榮焉。
長寧心里一,笑道:“我剛才怎麼沒看到您呢?”
“這麼多的人,你哪里看得到我!”竇氏笑著說。好像才突然發出兒子比高半個頭,已經是名滿天下的探花郎了。
幾個庶出的妹妹姨娘也一一道賀,不僅趙承義和竇氏高興,姨娘們也為他高興。
別的不說,只要趙長寧中了進士,他的幾個妹妹談婚論嫁的時候就能嫁得更好。以后在家里,長房也無人敢小覷了。
外面有小廝來通傳,趙承義出去聽了,進來跟長寧說:“……你二姐夫、三姐夫都來給你道賀了。杜大人也上門來小坐,你是新科探花,要去正房拜見他才是。”
“徐永昌那來了?”竇氏冷笑道,“連過年都不回門,這時候上門來做什麼?我兒才不見他。”
趙承義嘆口氣勸:“這世道本來就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徐永昌怎麼也是你二婿,他若是跟咱家的關系好了,不也能對二姐兒好些麼?你快帶著婆子收拾屋子,我看兩個姐兒應當也會回來。”
趙承義又看長寧:“你如今是進士了,父親也不必叮囑你什麼。你自知道怎麼做。”
趙長寧笑了一笑:“父親不用擔心,我知道怎麼做。”帶著人向外走去,只看長房張燈結彩,熱鬧非凡,而往來的下人更是對恭敬有加。突然想起寒山問: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如何治乎?
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你且看他。
長寧遠遠地就看到垂花門那有許多人,其中兩個,一個長得竹竿一般的干瘦材,可不正是逮了錦,又捉鱉來送的三姐夫許清懷。另一個是長得頗俊,一臉傲氣,穿了件錦繡福貴寶相花長袍的青年男子,這個就是徐永昌。
那徐永昌倒是一點不覺得生分,也沒覺得自己跟趙家撕破臉了。得像天天見一般,上前一步笑道:“恭喜新科探花!姐夫聽了好消息,這廂就立刻備了禮來看你。說來似乎三兩年沒登門了,沒得咱們郎舅兩個不聚聚的。對了……你二姐在后頭,同你三姐坐馬車過來的。”
許清懷人瘦,被他到了后面。這下也恭喜道:“……小舅子,游街的時候我也去看了,不過人太多,不進去!”
說起這事許清懷就激。
原他對趙長寧好,當然是盼著他中進士的,他們家,再加上妻的趙家,算起來就這個小舅子還算有天分,希都在這里。偏偏隔壁的祝舉人每每以此取笑他,笑了小半年。搖著折扇躺在涼席上笑,冬天在火爐邊烤火也笑他,就是拿他取樂的。
許清懷一直說不過他,憋得臉紅也蹦不出字兒來。結果等會試的名次下來,隔壁祝舉人榜上無名,趙長寧卻得了第二。祝舉人自此關門讀書,再不見客。換許清懷逢人就吹:“……我早說過了,我那小舅子是最好不過的人品才貌。天上的文曲星轉世,要當老爺的!偏偏他不信,沖撞了文曲星老爺,連個同進士都撈不著!”
從會試放榜開始,許清懷在鄉親里走路都抬頭,有神多了。他多年沒考上舉人,但妻的娘家卻出了兩個進士,怎麼能不高興。說不定他跟趙玉妙努力一把,許家也能造出兩個進士來。
趙長寧只對徐永昌笑了笑,卻拱手對許清懷說:“姐夫太客氣了,要見我說一聲就是,何必去。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喝杯茶吧?”
許清懷有學問崇拜節,連忙說:“使不得使不得,你是進士!該我請你!”
徐永昌的臉不太好看,卻又不敢翻臉,仍然笑去搭趙長寧的話。這小舅子如今可惹不得的。
趙長寧同許清懷說了會兒話,道:“六安,你先帶兩個姑爺去家里坐。”還要去正房拜見杜大人。
這天可是忙得團團轉,街坊鄰里,或者是父親、趙老太爺的同僚好友都來拜見不說。原來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一個個地找上門來跟認。有的人趙老太爺也不知道怎麼稱呼,介紹的時候不得不說:“這是你二太爺家三表叔的連襟,你小的時候還喝過你的滿月酒。”
趙長寧跟在趙老太爺邊,一個個笑著敬酒。但酒量很淺,兩三杯就開始上頭了。趙老太爺知道長寧酒量不行,用眼神示意側的趙長淮幫擋酒。
趙長寧原以為這家伙會拒絕,沒想到竟然真的一杯杯接過幫喝。趙長寧看他喝酒的作,突然想起這家伙也是考了二十四名的。
其實也不差,很不差。如果不是考中了探花,現在出風頭的應該是他。
趙長寧輕輕一按他的手,說:“喝不下悄悄倒了就行,別勉強。”
沒想趙長淮淡淡說:“我喜歡喝,熱鬧。”
……既然他這麼說了,長寧無言,也只能隨他去了。
“長寧過來。”趙老太爺對招手示意,讓過去給杜大人請安,
杜大人坐在中堂上,人近中年,是個髯公。趙長寧給他行了禮:“久聞杜大人圣名。”
杜大人這是第一次看到趙長寧,發現竟然是這麼筆清秀的年,當時就眼睛一亮。心道難怪兒喜歡,跟趙長寧談了會,見他說話畢恭畢敬,卻不失風度,因此就更加滿意了,恨不得立刻捉他回去給自己當了婿。當下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否則這準婿這般人品相貌,又前途無量,被別人搶去了怎麼辦?
兒及笄之后,他跟夫人一直給兒尋合適的婆家。兒是家里唯一一個嫡出的孩兒,打小放在心尖尖上疼,婆家他們自然要百般挑選。家世好的吧,杜夫人總覺得子孫出息不夠,有出息一些的翰林進士吧,不是兒不喜歡,就是品行不得杜大人的心。這樣看來趙長寧都好,兒心心念著要嫁給他,趙長寧若娶兒,必定很高興。更重要的是,趙長寧的家世比杜家稍微差一些,他以后就能在場上提攜趙長寧,這樣不怕趙長寧對兒不好。
心里的算盤撥得叮當響,杜大人就問趙老太爺:“老太爺的孫子個個出,不過這個是最好的,當真不愧老太爺的悉心培養。不過我聽說他讀書耽擱了婚配,可有婚配?否則我這里倒是有個人選。”
孫兒剛考了探花,肯定會有人說親。趙老太爺本以為杜大人是想幫著牽線搭橋,但念頭一轉,突然想到杜家小姐那件事,心道難不杜大人指的是自己兒?
能跟杜家結親,這是趙老太爺非常愿意看到的。趙長寧有杜大人的扶持,場上肯定能更順。與杜家結了秦晉之好,趙家也有益。更何況他見過杜若昀,覺得大孫兒應該喜歡的吧。當然,人家杜大人沒有點名,他就只能捋著胡須笑著說:“我們家里管得嚴,男孩連通房都沒得一個。是沒有說親的,難道杜大人要做這個?”
杜大人當然不會點明兒,只是高深莫測地笑:“我可不想給別人做。”他含蓄暗示,是想讓趙長寧請人上門給兒提親,然后他們家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結一段良緣。
趙老太爺笑呵呵地不再說話了,但已經打算立刻回去就跟大兒子商量,再同大兒媳商量。看是不是該把孫兒的終大事定下來了。
他定了,另兩個才好定。
趙長寧正在認竇氏遠房表嬸的三兒子,突然背脊骨就發涼,手指一抖。
細長的手指攏了酒杯,將剩余的酒一口飲盡。
杜大人不過來坐一會兒,隨后告辭離開。前來祝賀的賓客也陸續散了些,門口一陣喧鬧,二叔趙承廉在這時候下衙門回來了,跟他一起回來的是周承禮。
這是趙長寧第一次看到周承禮穿朝服,驚訝地發現周承禮穿的并非穿的是七品知縣的青長袍,而是同趙承廉一樣的緋紅,繡的是云燕補子,銀革帶,盤雕花錦。這可是正四品大員的服制!
逾制穿袍,重則可充獄徙流千里,七叔絕不可能是穿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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