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了一會兒,突然聽到趙長淮開口說:“……可能是母親早逝的緣故,我一直很想有個姐姐。好生照顧,保護,不讓別人欺負。”
長寧手一頓,將剝好的螃蟹放下。淡淡問:“我是你哥哥,所以你便欺負死我,是吧?”
趙長淮沒有回答,卻看著幫自己把螃蟹都剝好了,整齊地放在螃蟹蓋里,澆了姜醋。
欺負個孩子,說出去都丟人。以前欺負這麼久,以后就勉為其難地保護吧,趙長淮在心里說,畢竟還給自己剝螃蟹呢,不壞的。還過得這麼苦,簡直是四面楚歌,幫幫也沒什麼。
“我不會欺負你的,我會保護你的。”趙長淮看著,語氣竟然有些認真,“你看,我比你高很多。”
是啊,這個弟弟是更高更壯,可以媲武將了。而且城府也夠深的。
“不給我添就謝謝了。”長寧終究是起離席,在走出去的時候,看了長淮一眼。
慢慢走在掛滿燈籠的路上,長寧還是覺得趙長淮應該是看出點什麼了,正當是想的時候,卻看到前面的景致豁然開闊。是個涼亭連著闊地,掛著許多致的紙扎燈籠,千姿百態應有盡有。員們正在觀賞,多是穿青袍的小,這燈籠上寫的是燈謎,這些年輕的員一般是前兩屆的進士,希能解出難的燈謎,在皇上面前長臉。
長寧再循著看過去,果然是看到他坐在涼亭里,宮人、侍衛簇擁著,旁是喬伯山、魏頤等人,與他說話。
長寧前世的時候,總以為皇帝只有個明黃可以穿。實則大明的袞冕服,服制非常多,也不止明黃,最常見的是玄、深紫、藏藍這幾個。朱明熾用玄最多。不過他高大健壯,無論如何穿都英武不凡就是了。
趙長寧先是給朱明熾請安,朱明熾淡淡地看一眼,行似乎是已經利落了,傷應該沒有大礙了。便說燈謎會:“……還是禮部的主意,你是探花郎,去看看說得出幾個來。”
魏頤有些按捺不住,跟朱明熾告退,便要跟上來,長寧干脆就在燈籠之間走,不離開,魏頤大庭廣眾之下也只能跟著轉悠。
別的小都是進士出,未必認得穿武袍的魏頤,卻肯定認得探花郎趙長寧。起哄要解燈謎。
長寧也不推辭,笑著應了,一邊走,只看了一眼就緩緩說答案。“一西川水勢平,便是個酬字。”看到要猜詩句的,“舊,便是‘孤帆一片日邊來’”,再有“劉備聞之則悲,項羽聞之則喜,便是個翠字。”
說的別人未必不會,奇就奇在是只看一眼就出答案的,邊聚了不人。每說一個,就有人拍掌好,還有個宮跟著,每說一個就在碗里放一枚銅錢。
被眾人簇擁著。繁燈如華,明亮得照著的側臉,就算笑著都仍然是有些冷淡的。一如當年高中探花,他從二樓俯看的景。
那個探花郎,眾星捧月,才華橫溢,清秀妍麗如子一般,偏生的淡漠。看得他心里就有了些許的異樣。
朱明熾笑著淡了,他喝了一杯酒。
等趙長寧回來請安的時候,喬伯山就笑著說:“還是趙大人厲害,今兒可給陛下破財了!”
長寧還不知道這話從何說起,劉胡就接著解釋:“趙大人不知道,陛下方才說,答一個燈謎獎勵三年的俸祿,您方才一口氣答了三十多個,便要給您近萬兩呢。”
趙長寧聽了也驚,一個燈謎三年俸祿,怎麼早沒人跟說,知道就不說這麼多了。這麼多銀子!也不怕惹得皇上不高興。
就半跪下:“微臣解謎助興,未奢求錢財。微臣聽說甘肅剛過災,倒不如全數用來賑濟災民。”
朱明熾看跪下了,把著酒杯說:“朕即你去解燈謎,銀子是給得起你的。起來。”
魏頤是跟著趙長寧過來的,見要起,手虛扶了一把。趙長寧退到旁側,魏頤就同說話:“夜寒重,晚上我送趙大人回去吧,上次之事還沒有說完。”
“不必了魏大人,我有馬車。”
“本大人乃京衛指揮使,親自送你還不好?”魏頤挑眉。
“魏大人怕是忙人,我絕不敢耽誤了您。”趙長寧旁邊跟魏頤打太極。
朱明熾聽了會兒,喝著酒倒也沒說什麼。喊了聲起駕,便是圣駕華蓋地走了。趙長寧看著他早早離席,正想著如何應付魏頤的好。只見到端著拂塵的劉胡折回來了,給行了禮道:“趙大人,皇上說您上次遞上來的折子有些地方……他想問問您。”
如此一來自然不用再管魏頤的難纏,只是前面又未必是個平靜的地方……
長寧心想拿了他近萬的銀子,怕什麼,就走到了前面去。
劉胡跟在他后,心道這是個祖宗。方才布置了燈謎,答一個燈謎得三年的俸祿,但誰敢多答幾個,就不怕惹皇上不高興?偏這位祖宗過來,皇上他去看看‘能答上幾個’,他一口氣答了三十多個,皇上也不驚訝也不惱,近萬兩銀子就這麼送出去了。
早準備好給這祖宗送錢的吧?劉胡一邊走一邊猜,走到了乾清宮寢殿門口,他就站住了。
趙長寧一看就知道不是議事的書房,也沒說什麼,宮人把門推開,低頭不敢看穿著朝服的年大人,他就進去了。
里頭朱明熾卻好生穿著方才的袞冕服,盤坐在羅漢榻上剝螃蟹吃。
宮里剛上的螃蟹,滿滿的兩大盤,膏又又滿。他放下螃蟹說:“……過來給朕剝蟹。”
又是剝螃蟹,他怎麼就不個侍幫他呢,這乾清宮里不加上侍衛,伺候他的可有八十多個。
趙長寧不敢說皇上,走過去也沒行禮,給他剝螃蟹。這個時候朱明熾不會在意有沒有行禮這種細節問題的。他干凈手說:“都察院的時候朕就說過,等你病好了朕再來收拾你。”接著道:“……這兩大盤子,不剝完不許睡。”
長寧一愣,然后問:“皇上,剝兩盤您……吃得完?”
朱明熾看一眼,淡淡說:“朕拿來做蟹黃油。”
好,是他贏了,剝還不行嗎。
朱明熾在旁邊看著剝蟹,突然說:“朕時不寵,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他生下來自小被送給別人養,抱回去的時候母妃又勢弱,過得卑微寒酸。他偏厲害,蟄伏忍辱的,當時就連許配給他的人家也可以推拒他。這麼多年也讓他得以繼承大統了。子似乎跟原來一樣的,對人事一貫沉冷漠,而且勤儉,不喜奢侈。
這麼想想,好像有點什麼逆襲的味道。
當然長寧不敢這麼說他,只是想想而已。只見朱明熾目變得深遠了,接著說:“宮里的螃蟹是一層層往下分的,分到延禧殿時的時候便是個小缺的,直接吃味道不,伺候我的嬤嬤便用來做蟹黃油,我用來拌飯或是拌面條吃。”
他用的是‘我’,當皇帝力很大的。朝廷上虎視眈眈,能威脅到他,不聽從于他的人也不,加上太后又那麼傻白甜,估計皇帝跟有點流障礙。大概只能同傾訴一下了。趙長寧便捧場的問:“倒沒見到您邊有嬤嬤伺候。”
“朕九歲的時候就病去了。”朱明熾合上折子,看,“好了,你把螃蟹剝出來,朕去里面批會兒折子。”
說來說去就是給他剝螃蟹嘛,何必再講個故事出來。長寧其實還想問二叔的事,自那日過后他仍然在都察院關著,不過是換了好些的牢房。只是想到朱明熾也在里面有參與,就謹慎了許多。
趙長寧繼續剝螃蟹。豆釉青花口白底的大碗,裝了整整的一碗,兩大盤子呢,剝得快也要一個時辰才剝完。一手的螃蟹味兒,又不敢現在去洗手。長寧便往殿走去,想問問他自己能不能退下了。
朱明熾剛登基,其實平時都非常的忙。疆土廣闊,每天發生的事不計其數,如果真的是勵圖治的皇帝,那朝事是永遠都忙不完的。這點趙長寧對朱明熾倒是正面評價,古往今來但凡勤的皇帝,國家總不會治理得太差。朱明熾他心里是有底的。
朱明熾理政事有種天生的敏銳和直覺。他對于治國是很有追求的,心里仰慕先朝的‘文景之治’‘開元盛世’,就算沒有千古名,也求個四海升平,百姓不要流離失所,老有所依,壯有所用。因此他看奏折也格外的仔細謹慎,是不會輕易批注施行的。有次在長寧的奏折上細地批注了許多,問大理寺刑獄過嚴的問題。
大概是批折子太累,他倒是沒在看了,而是靠著迎枕小憩,奏折還攤開的,他個高大的人,將榻得有些狹窄了。
長寧走近了,將落在地上的折子撿起來,疊好放在炕桌上。瞧他正好閉著眼睛睡覺,他的睫不長卻非常的濃,高鼻,的曲線也好看的。厚肩厚膛,手臂抵得的兩倍了。
長寧靠近了本是想他起來的,誰知道剛一湊近還沒出聲,朱明熾就睜開了眼睛。
頓時就落了他的眼睛里,整個人的影子,像是落了一片干凈的深潭里,又有些陌生的、未醒的本能危險。
趙長寧也愣住了。
立刻要后退逃開的,朱明熾卻突然抓住的手,一翻便將在自己下。
奏折徹底散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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