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室只留了一盞燈,趙長寧睡得并不安穩。
恍惚地又回到了那個夢境, 趙家滿門抄斬, 重游趙家, 殘垣斷壁,院子里春來草木深, 草幾乎將房屋掩埋。
有人從背后抱住, 他問:“知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死的?”
“是被你害死的,因為朕如此信任你, 什麼都會告訴你,你卻背叛了朕。”那個人低沉的說。
以前也做過這個夢, 但是以前夢到這里就會戛然而止。
長寧想看清楚自己背后的那個人,但是似乎不的控制。只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恨意說:“分明是你記恨趙家人背叛, 你記恨了一輩子, 連我趙家的婦孺都不放過……”
那人低聲地笑:“你錯了,朕早告訴過你,你早日屈從于朕,朕就放過他們。已經太遲了……”
又聽到自己冷漠地說:“……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的。”
“寺卿大人竟想背上弒君的罪名?”背后的笑聲有些邪肆,“你殺我倒是可以,只要你能殺得了。”
趙長寧這時候終于回過頭,一張臉清晰地映的眼中。
徹骨的寒意浸了,以至于趙長寧很快就睜開了眼睛。
了守夜丫頭的名字, 很快簾子被開,丫頭擎著點亮的蠟燭走了進來。見爺已起,擰了帕子洗臉。立刻放了蠟燭接過來, 朦朧燭下看到爺抿著單薄的,領微開。立刻低下了頭。
長寧卻本沒心思在乎一個丫頭,想著夢里的那個人。
以前一直以為這個人是朱明熾,其實一直錯了,今天這個夢里,那個人是朱明熙。
這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了,朱明熙與關系很簡單,他也不知道的份。但是這個夢給提了個醒,讓想起了很久以前,跟朱明謙的一場對話,那個時候,小的朱明謙告訴,最后登上帝位的皇帝是太子。
一直陷了一個思維誤區,覺得當皇帝的人不是朱明熙就是朱明熾,但如果……這兩個人都當了皇帝呢?
朱明熾先宮當了皇帝,朱明熙豈會善罷甘休,肯定會謀逆篡位的。的夢已經應驗了一次,也就是說……朱明熙也許真的會功?
那他說的背叛又是指的什麼……
趙長寧角泛起一苦笑,昨晚剛決定要把他們謀逆的事告訴朱明熾。畢竟不能置朱明熾、置自己的孩子于不顧,甚至是置趙家于不顧。
……在這個夢里最后當皇帝的人是朱明熙。莫非就是因提前告知了朱明熾他們謀逆的事,所以他才說是背叛了。
畢竟在此之前,朱明熙的確毫無保留地把這件事告訴了。
如果朱明熙最后真的當了皇帝,那他和七叔究竟有什麼依仗,能夠敵得過手握重兵的朱明熾?趙長寧了解七叔,他這個人天縱奇才,如果不是勝券在握,他是不會輕舉妄的。
又該怎麼辦?
趙長寧沉默了一會兒,問丫頭:“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丫頭答:“已經過寅時了。”
那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該亮了,也不必睡了。長寧招手道:“人進來給我穿,另外把嚴先生過來,不可驚旁人。”
員都有養幕僚的傳統。嚴先生是的幕僚,原是個舉人,會試屢試不第,到了六十歲見仕途多半無了,就投趙長寧做了幕僚。趙長寧見此人的確是有些本,也漸漸重用了他。
穿好直裰,洗漱后去了花廳。
嚴先生還在炕床上睡覺被人起,聽聞是趙大人找他,也不敢耽擱地小跑著過來了。他穿著件青布長棉襖,留了短胡子,正不住地打哈欠。
長寧讓他坐下,沉問:“先生可知我七叔此人?”
嚴先生這時候困意散了,點頭道:“周大人的名聲如雷貫耳,老朽原先聽過他的一些事,不甚慨大人年輕有為。聽聞周大人回府,可惜老朽卻不能拜會周大人。”
長寧細長的手指搭著扶手,淡淡道:“我有件事拜托先生。他要在京城住兩個月,其間你幫我查查他究竟在做什麼。我七叔生聰明,別人恐怕奈何不得。他的消息都送進趙府,你利用我的名義在趙府的關卡上安人手探聽。不過不可驚他。”
“……那老朽可否冒昧一問,大人究竟是想查什麼?大人說個的,老朽也好下手。”嚴先生拱手道。
長寧淡淡一笑:“不是我不告訴先生,而是不能說。但凡是敏的事,你都告訴我就是了。”
嚴先生領命退下了。
趙長寧想再見朱明熙一面,畢竟從朱明熙那里套話比從七叔那里容易。想見朱明熙倒也不難,上次朱明熙曾說過,若有了回應,只派人去青胡同的藥鋪傳個話就是了。
趙長寧約他在臨江的茶樓里喝茶,在茶樓里坐等了半個時辰,才有個其貌不揚,穿短袍的人來告訴說:“四爺說,此地臨時有些不便,大人可否跟小的去六合酒樓?實在是勞煩大人了,大人的隨從,最多只能帶上兩個。”
趙長寧靜靜喝茶,不過也早就預想到了這個況。在知道了朱明熙的存在后,朱明熙肯定會確認自己的安全才會現。而這個派出來的人則一定是死士,倘若被抓就會自盡,如果自殺未遂,便是盡折磨也不會開口的。
“前頭帶路吧。”趙長寧放下了茶杯。
朱明熙如今的心思是越發的縝了。
到了朱明熙所在的酒樓看了他,他正在吃菜,四周靜靜的。
窗外臨江正是集市,大年初三的集市很熱鬧,賣花燈的,賣炒貨的,賣糕餅的,挎籃子的婦人帶著孩子,漢子推著自家的架子車,架子車上坐著老邁的母親。熙熙攘攘,凡塵俗世便是這樣。
朱明熙看得出神,很久他才抬起頭,對趙長寧說:“怎麼不坐?”
趙長寧走過去坐下,聽到他繼續說:“我小的時候就想在宮外面生活。我告訴母后,說當太子要學很多東西,學得不好,翰林院掌院學士張大人還會告訴父皇打我手板。要是在宮外面就好了,父皇只是個普通的父親,我也能想做什麼做什麼。然后母后溫言告訴我說:外面的人——他們也從不能想做什麼做什麼,要為生計奔波。如果天降災禍,沒有飯吃便會賣兒,親人惡吏所害,無權無勢,他們除了痛哭之外也無能為力。孩子害了重病,沒有錢醫治活活病死也有。那些貧苦的苦,每一個都比我知道的要痛苦千百倍。”
“我的母后是一個非常睿智的人,從來都是對我說真話,從不飾太平,好好教導我。只有死的那天,告訴我說朱明熾已經答應將送出宮去養老,讓我等一會兒,收拾了東西就和我一起去封地,以后我們一起好好過……”朱明熙說到這里微微一頓,深深地吸氣,然后微笑,“結果我進去看的時候,已經喝了朱明熾給的毒酒,倒在床邊吐,爬也爬不起來……”說到這里他就停頓了。
“殿下。”趙長寧輕聲道。然后,看到朱明熙笑了笑說:“罷了,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你來找我何事?”
但是一開始要勸他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由己,只能做自己該做的事。
“想來無論我怎麼勸,殿下也不會放棄的。”長寧靜靜地問,“那殿下可有十足的把握?”
“朱明熾是京衛就是十萬大軍,自然是有把握才敢貿然行了。”朱明熙道,“只是的自然不能告訴你。”
趙長寧給他倒茶,笑了笑:“卻也無妨,你們即便有邊疆大將的兵力支撐,但也不足夠,想來最需要功夫的就是兵力了。只是不知道你們究竟有什麼法子。”
朱明熙搖頭:“法子自然是萬無一失的,只是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趙長寧更肯定是關于兵力的,知道朱明熙不會白白告訴。
“我做這些事,不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我的母后。”朱明熙說,“這一輩子就我這麼一個兒子。聰明異常,小的時候外公曾說過‘要是生而為男,怕是進士也中了’,是我沒用拖累了,是我害死了。”他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了。
趙長寧從未見過這位皇后娘娘,只知道朱明熾一杯毒酒,就賜死了。
就是一杯酒一句話的功夫,輕易地讓朱明熙的一生崩潰了。
趙長寧最后喝了兩杯酒,離開了酒樓。
——
趙長寧代給嚴先生的事,他是一直惦記著的,只是幾天也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唯有初四那天,從邊關送來了一封信件進了趙府,直接送東院周承禮的院子,極為。
嚴先生便立刻起了心思。
正巧那天周承禮出去拜會同僚,沒來得及看信。
那嚴先生委實是個機靈人,信件從不經趙府的回事,本沒有下手的機會,于是他買通了周承禮院子里打掃書房的小廝。
小廝聽了連連搖頭:“七爺的東西,我怎得出來!你這差事再有錢我也干不了。”書房外頭全是護衛。
嚴先生笑瞇瞇道:“蠢,誰你去了,更何況你那樣子如何能得手,你只需打掃的時候聽我的,我自會安排了人進去,只是要你配合,不能讓東院的人看出來。”
嚴先生出手就是二十兩銀子,更何況還是給大爺辦事,那小廝狗膽包天,就跟著干了。
信被鎖在屜里,不過這難不倒那人,只用鐵就開了鎖,將信了出來。
換得的信件被迅速謄寫一遍,原信再借用送東西的香榧換回去。謄寫的信件當天晚上就出現在了趙長寧的桌上。
趙長寧沒想到嚴先生的作這麼快,詢問了如何拿得這信,嚴先生便笑道:“這您不必過問,小老兒這些事還是能給您做好的,事雖然不易,但也盡力拿到了。只是這里面寫的東西……”嚴先生猶豫了一下,“您還是先看了再說吧。”
趙長寧也沒有耽擱,這幾天正等著這邊的消息,只有看了才好做決定。于是連夜看了這信。
信其實是周承禮與一位名為常遠將軍的通信,說的竟然是孟之州的事。
長寧看到這里目微。
信中提到孟之州自中毒后損傷,行軍打仗的能力大不如前了。但是他駐守的開平衛是什麼地方!那是關口要塞,古來兵家必爭之地,豈能讓一個不能行軍打仗的將軍坐鎮此。孟之州發現之后,上書圣上請辭,圣上卻意決回他兩字:不準。說如今太平盛世,邊關安定,且無人知道他有疾,他繼續當這個指揮使又能何妨。孟之州知道皇上是在恤自己,孟之州這一輩子沒做別的事,全是為國效力征戰沙場,要是不讓他做這個,當真是不知道去做什麼才好。孟之州接連上書,但是朱明熾卻再也沒有回信。
隨后信中寫道:開平衛,京之口,若攻之南下,挾外族之力,十萬大軍潰矣。
就這麼一行簡單的字,趙長寧來回看了幾遍,額角竟出了些冷汗。
年關時節,實則是邊關守衛最松懈的時候,天氣嚴寒,戰馬修養,往年這個時候雙方歇戰,稱為冬歇。挾外族之力是什麼意思?難不七叔竟里通外敵,要破開平衛?
開平衛若是一破,京城危在旦夕。
原開平衛由孟之州守衛,本來是堅固如鐵桶的。如今孟之州損失,如何才能守住開平衛?此時開平衛兵力空虛,倘若兩邊夾擊……恐不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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