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說道:“但我看,如今朝廷尚有需要夔王的地方,我聽說啊……”說到這里,他神兮兮地低聲音,眉挑,顯然對自己掌握了最新消息而到興,“朝廷要讓夔王去制振武軍呢!”
“不可能吧?振武軍出事了?”
“說不準的,畢竟前幾天不是還在說振武軍在大力擴充軍備麼?難道是反了,所以朝廷要平叛?”
“好家伙,那龐勛本就是軍出,如今去打振武軍,那不是軍打軍,一團了?”
眾人都哈哈笑起來。黃梓瑕聽他們說得牛頭不對馬,全是捕風捉影的事,便牽著馬準備離去,誰知一陣都曇鼓聲傳來,吸引了眾人注意,大家紛紛往那邊涌去。
黃梓瑕順著眾人去的方向看去,卻是那個常在綴錦樓說書的中年男人,說書人果然是哪兒有熱鬧就往哪兒湊,這回又神采飛揚地設下小鼓,到街頭來了。
畢竟是專業耍皮子的,這鼓槌一掄,開口就是不一樣,先講一段太宗皇帝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事,結果被人唾棄道:“能不能講點好聽的?來點香艷的!”
在眾人心照不宣的低笑聲中,說書人也只好說:“那麼,就來與各位講一個前朝隋煬帝的荒誕事兒。那文帝暮年,懷重病,煬帝侍疾,偏巧看見了捧著藥湯而來的宣華夫人。只覷得一眼,頓時魂飛魄散,心想天底下怎麼有這樣的人兒……”
“然后文帝駕崩,煬帝送了同心結給宣華夫人,收了先帝妃嬪夜夜笙歌荒無道——聽了幾百遍了,你再換個新的!”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黃梓瑕卻忽然臉上變。
的腦中,迅速閃過在鄂王府的香爐中出來的那幾條線,那殘余的樣子,分明是燒得殘破的一個同心結。
同心結、匕首,玉手鐲。原來……這就是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三樣東西,里共同的涵義!
一瞬間只覺得恐懼無比,眼前世界模糊,所有人都往后退散,眼前唯有淡淡一抹街道的痕跡存在。彩棚遮天,日照得街道鮮艷無比,就像是淡紅的鋪天遮地。
面容蒼白,不由自主地攥手中的韁繩,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僵立在墻角一不。許久,許久,覺得自己聽到沉重的呼吸,全的皮疙瘩都豎了起來,不由畏懼而警惕地看向左右,卻發現旁人人都只漠然走過,那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聲,正是自己的。
此生此世,經歷過無數的案件,各種兇殘可怕的手段手法,不計其數。然而這是第一次站在人群之中冷汗涔涔,竟在瞬間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太過可怕的真相,讓的耳朵嗡嗡作響,臉難看得甚至連路人都側目而視。
靠在墻角,在長安最熱鬧的時刻,在周圍期待佛骨祥瑞的人群之中,幾乎覺得自己已經失去般僵冰冷。
也不知過了多久,的神智漸漸清醒過來,旁的那個說書人已經換了一段夔王力抗沙陀來犯的故事,怎奈他講得賣力,聽眾卻不買賬,紛紛說道:“夔王如今都犯下這等事了,你換個人講講!”
黃梓瑕用力按著自己的太,靠在墻上,沒有余力離開。
“諸位,我今日講這段,可有原因!”那說書人站在彩棚之下,臉也被映得紅紅的,一興之意,“這沙陀來犯,并非一次兩次,諸位可知前日振武軍消息?他們敗退五十余里,連大營都被人給端了!”
在嘩然聲中,聽眾們紛紛沮喪道:“敗退又如何?如今大唐國運衰弱,邊關敗仗又豈止一回?早不是當年氣象了。”
說書人正道:“當初沙陀敗于夔王之手,令他們對夔王是聞風喪膽,自此不敢妄。可如今夔王有難,眼看命難保,這沙陀就又趁機來犯!這是欺我大唐無人啊!此等趁火打劫的小人行徑實是令人痛恨!”
聽者們頓時群激,更有人排眾說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夔王該率我大唐將士直取北疆,給他們點看看!讓那些跳梁小丑看看我大唐的厲害!”
“對,沒錯,給他們點瞧瞧!”
一說到外敵侵,百姓立即被煽,此刻那夔王殺害鄂王的事早已被拋諸九霄云外,眾人只幻想著夔王北赴戰場之后,如何片刻擊潰沙陀,甚至直取王庭驅趕他們至大漠,再也沒有卷土重來的余力……
“再者,好教諸位得知,這夔王殺鄂王一案,各位不覺得匪夷所思,詭異非常麼?這其中藏的奧,待在下與各位細細道來——”
后面更加聳人聽聞的揣測,神神怪怪,又引得眾人一片嘩然。黃梓瑕神思恍惚地繼續牽馬慢慢前行,心下只想,王家的行確實夠快,前日剛剛說過要扭轉輿論,此時就已經開始了。
抬頭看見修政坊已在眼前,便將自己的馬系在旁邊柳樹上,又給旁邊看馬人囑咐了要添些草料,然后往宗正寺亭子而去。
到門口之后,靜靜站在巷子外側的角落,一株槐樹正擋住的影。
日頭越升越高,站在樹后,只覺得自己的手腳越來越冷。
的心頭,一直盤旋著那個同心結,那把匕首,還有那個碎掉的白玉鐲。
若有人此時看見,必會發現雙抖,滿臉恐懼。
就算已經明白了所有來龍去脈,可依然還是覺得恐懼。恐懼于這覆滅的人,恐懼于未知的局面,恐懼于自己將無法親手揭開這一切真相,還李舒白一個清名。
竭力控制自己,咬著下站在那里,靜靜等待。
直到將近辰時,有整齊列隊的林軍來到,領隊的人正是王蘊。
“圣上手諭,宣夔王宮覲見。”
守衛不敢怠慢,驗看了手諭之后,趕放王蘊進請夔王出來。黃梓瑕一不地站在槐樹之后,以蟠曲的樹干擋住自己,只出半個面容,靜靜等待著。
片刻,李舒白便即與王蘊一起出來了。他神略為蕭肅,一石青錦袍更顯沉郁,此時忽然皇帝召見,面容上依然無喜無憂,飛上馬時也不見得任何異樣。
看見他的側面,那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曲線,完得猶如遠山曲水。不敢眨眼,只怔怔地盯著他,近乎出神地看著他的每一個作,幾乎要將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記住,將他發的每一都牢牢印在心上。
一聲不吭,默然咬著下,目送他催馬向前。
只是,在無聲無息之中,他卻似乎覺到了什麼,忽然轉頭,看向黃梓瑕所在的地方。
他的目如此銳利,似乎能穿樹干,將的軀拉到自己的面前。
黃梓瑕下意識地將蜷了一下,藏在大槐樹之后。幸而他只略略停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催馬前行。
直到他去得遠了,黃梓瑕才緩緩松了一口氣,背靠在槐樹之上。背對著遠去的李舒白和后眾人,想著那些可能將要永生永世都腐爛在自己心底的真相,怔怔的,佇立了許久,終于只是閉上眼長出了一口氣,神欣而苦。
“王公公真是料事如神,果然變就在今日。”自言自語地說到這里,卻再也說不下去了,“然而……”
然而,正因為如此,虧欠王家便越多了。
在風雪之中離開李舒白的邊,原以為,可以利用王蘊打探到王家與此事的關聯,進而追查幕后的況。可誰知一步步走來,沒料到自己會蒙王家如此多的恩惠,也沒有想到,事態會發展到如今的局勢,到了放棄自己最后的退路之時。
是王蘊、更是王家一力助,使得步步深看到此案的真相,夔王出了宗正寺,案子有了轉機,而,又如何能背棄自己曾許下的承諾,背棄王家?
知道,只要憑借這一線機會,李舒白就能逃離所有網籠,從此天南地北,任他馳騁,再也不會困危局。
相忘于江湖,或許這也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了。
而如今,唯一能選擇的,就是在知道他平安之后,就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再也不見面。
因為,就算他們見了最后一面,也不知道如何說再見,如何說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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