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上并無邪祟之氣,吃過藥丸之后,就可由僧們護送回府了。”
緣覺方丈說話時音調平緩和,莫名讓人心安。
眾同時松了口氣。
緣覺又看向滕玉意和彭氏姐妹:“三位檀越命中帶劫,老衲不敢斷定會不會應在這次的耐重上,為著慎重起見,這幾日三位檀越可能要另行安排下。”
藺承佑眉頭蹙了蹙,命中帶劫?滕玉意最近這麼倒霉,竟是因為要應劫麼。
彭花月和彭錦繡駭然道:“方丈,此話怎講?”
緣覺卻轉頭對邊的弟子說了句話。
那年輕和尚接話說:“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泄。這是鄙寺的寧心蓮,能清心辟邪,耐重兇煞非凡,凡是與它打過照面的,多會被此的邪氣所沖撞,若不及早服藥,難免噩夢纏。檀越們過來領藥吧,只是事出突然,我等只帶了二十枚寧心蓮,數目恐怕不夠,沒分到的等過兩日寺里做了藥,貧僧再一一上門送藥。”
孩們聽得再明白不過,只有二十枚,未分到的這幾日都會噩夢纏,頓時嚇得花容失,勉強維持著貴的儀范,依次上前領藥。
滕玉意卻在發怔,緣覺方丈果然瞧出不對勁,這所謂的“劫”,就是借命造的災厄嗎。一顆心七上八下地跳,哪還顧得上領藥的事。
杜庭蘭也有些心不在焉,一是擔心妹妹的安危,另外也謙讓慣了,因此等到領藥的時候,金缽里已經空了。
柳四娘手里拿著最后一枚寧心蓮,臉上有些訕訕的,杜庭蘭忙道:“不礙事,橫豎過兩日方丈會再發藥的。”
說完這話,杜庭蘭便要回頭找滕玉意,哪知一邁步,迎面竟滾來了一粒藥,恰好停在了角邊,低頭瞧了瞧,彎腰把藥撿了起來。
院子里正著,領藥時眾又在一,一時無人留意這邊,就聽段青櫻聲道:“呀,我的藥不見了。”
杜庭蘭忙道:“段娘子,你的藥在此。”
不遠就是藺承佑和太子。
太子瞧見這一幕,暗忖,這位小娘子倒是個忠厚子。
過不一會,就見另一位小娘子匆匆過來取藥:“多謝杜娘子。”
原來是杜娘子。太子一愣,阿娘喜歡得不得了的“香象”二字,就是這位杜娘子取的。
杜庭蘭并未察覺太子的視線,回頭剛走兩步,卻被李淮固拉了拉巾帔。
“蘭姐姐,你沒領到藥麼?給,拿著吧。”李淮固溫聲說著,把自己的藥遞到杜庭蘭面前。
杜庭蘭忙道:“萬萬不可,你子弱,這藥你自己留著。”
李淮固卻堅持把藥塞到杜庭蘭手中:“阿玉也沒領到藥,聽說上回溺水之后也有些神不濟,這藥給服用也好,我不著急的。”
杜庭蘭果然出遲疑的神,末了還是把藥推回:“不可,這藥是你自己領到的,我和阿玉等等再領也是一樣的。”
說著走到滕玉意邊,悄悄拉住的手:“你心不在焉的,到底在想什麼呢?”
淳安郡王看到這一幕,從懷里取出一瓶藥遞給邊的管事:“我這還有幾粒寧心蓮,去年方丈得的,至今沒機會用,這藥給們分了吧。”
管事略一遲疑,到底接過了藥瓶,先給滕玉意和杜庭蘭發藥,又把剩下的兩粒發給別的小娘子。
藺承佑原本在思量今日的事,聞言抬起頭來,上回皇叔提過自己早年隨伯父去驪山駐蹕時曾不慎涉險,正為滕紹所救,這些年為著避嫌,皇叔與滕紹并無太多往來,但這份救命之恩,皇叔似乎一直銘記在心。
他接著又看滕玉意,也不知在發什麼呆,發藥也不去領,阿姐說話也沒反應,直到看到藥瓶才似乎回過了神,連忙同幾位小娘子一齊過來道謝。
“多謝郡王殿下。”滕玉意垂下眸子的時候,那兩道纖長的睫就跟蝴蝶翅膀似的,哪怕隔著一層縵紗,也能約瞧見那靈的眉眼。
淳安郡王頷首:“不必多禮。”
藺承佑一旁瞧著,沒吭聲。
絕圣棄智那頭說完話,過來找師兄,瞧見師兄的臉有些古怪,納悶道:“師兄?”
藺承佑扭頭對緣覺方丈說:“方丈,天不早了,不如早些請道長們送們回府。”
“也好。”緣覺道。
又看看滕玉意和彭氏姐妹:“至于三位檀越,就依老衲的安排,暫時安置在大寺——”
眾聽見這話,忙寬滕玉意等人:“皇后每年都要帶朝中員的眷在大寺禮佛的,寺中舍寬闊整潔……這段時日你們住在寺中也好,至不必擔心邪祟相擾。”
滕玉意點點頭,杜庭蘭忽道:“阿玉,你頭上是不是掉了一支步搖?”
滕玉意一驚,先前只顧著逃命,竟把這件事忘了,忙走到靜塵師太面前,欠行禮道:“敢問師太,方才你們在地宮里可看到了一支步搖?”
“步搖?”靜塵師太愕然,“很貴重的首飾麼?這可如何是好,地宮機關重重,每當有人出,地層地宮的角度就會重新變換,東西掉進去未必找得著了。”
滕玉意回想地殿里的形,心知這話毫不假,可依舊不甘心:“……改日可否容我再到觀里尋一尋?那是我阿娘留給我之——勞煩師太了。”
靜塵師太為難道:“并非貧道不肯幫忙,這步搖失這麼久了,論理早已跌到下一層了,就算能找到,多半也被機括磨了齏。
這邊緣覺問藺承佑:“你要去何?”
藺承佑把視線挪回來,規規矩矩答:“先回大理寺一趟。”
莊穆估計要松口了,他得弄明白是不是有人把月朔君進貢給了耐重。
話音未落,卻聽院外傳來鳴,卻是寬奴和幾位常隨過來了,后頭那只神威凜凜的小豹子,可不就是俊奴。
寬奴了把汗,把手中的包袱遞給藺承佑:“世子。”
藺承佑拿出來一看,卻是一件蓮子白煙云錦襴袍。
寬奴道:“小人怕來不及,回府請常統領隨便找了一件,世子先把上這件臟的換下吧。”
滕玉意瞧見那件裳,頭皮不由一炸。
藺承佑這件裳的料子跟的一模一樣,當日為了避嫌,只穿了一會就下了,只在當晚李淮固等人來山莊的時候,才臨時又換上了。藺承佑這件當日也沒穿多久,因為很快就被“不小心“潑了桃酒。
這和布料配起一起委實見,任誰見了都會誤以為是出自同一塊布料。
藺承佑也愣了一下,那晚若不是他湊巧撞見了,他也不會知道滕玉意跟他有一件同樣的料,要不要佯作無事換上?畢竟都多久的事了,諒旁人也未必會留意。
可萬一人誤會……
他余瞥了瞥滕玉意,算了,還是謹慎點好,不聲把裳飛快塞回去,接著又翻了翻里頭,哪知連件備用的也沒有。
常統領和寬奴一個比一個心。
他一哂:“這裳明明也是臟的,你們瞧不見?”
寬奴呆了一下:“也是臟的?”
藺承佑把包袱系好扔回寬奴懷里,笑著對淳安郡王道:“皇叔,看來只好先跟你借件裳穿了。”
滕玉意松了口氣,還好藺承佑記得這件事。
藺承佑那麼快就把裳塞回去了,想來不會有人留意到這一幕。
忽聽旁邊有人道:“三娘,你怎麼了?”
卻聽李三娘道:“沒事,剛才沙子迷了眼睛。”
滕玉意過去,恰好有風起李淮固帷帽的紗簾一角,李淮固的臉異常蒼白,活像生病了似的。
緣覺開始安排各僧道護送之事,以在場僧道的道行,無人能抵擋耐重,安排一下來,至需每三人護送一輛車。
如此一分配,大寺的和尚被分走了一大半。
藺承佑要去大理寺,緣覺方丈要送太子進宮,最后剩下兩位法力最高強的大弟子,便負責護送滕玉意和彭家娘子,再加上絕圣和棄智,也算夠用了。
太子仍擔心人手不夠,溫聲道:“方丈不必送晚輩進宮,晚輩帶著絕圣和棄智兩位小道長足夠了。”
緣覺方丈搖搖頭:“老衲有事要進宮稟告圣人。只是如此一來,沒人能照管老衲這次從東都帶回來的經卷了,靜塵師太,可否幫老衲把車上的經卷護送到鄙寺。”
靜塵師太忙要點頭,淳安郡王卻道:“晚輩走一趟吧。”
彭錦繡自是求之不得,赧然沖淳安郡王斂衽。
滕玉意和杜庭蘭只得也行了一禮:“多謝郡王殿下。”
藺承佑換了裳過來,聽見這話,冷不丁道:“我想起來了,我要去大寺的藏經閣查查耐重的來歷。不必勞煩皇叔走一趟了,還是我去吧。”
安排完畢,眾人正要出府,忽聽有人道:“方丈,請留步。”
大伙回頭,卻是李淮固,李淮固走到緣覺方丈面前,抬起自己的一只胳膊道:“煩請方丈幫我瞧瞧,我這是怎麼了。”
的語氣又驚又懼,分明嚇壞了。
那是一道很細小的傷口,像是被樹枝之類的利所刮了,連裳帶皮全都破了,然而傷得不深,僅有表淺的痕跡。
怪就怪在傷口有些發黑,像是中了毒似的。
緣覺微異:“阿彌陀佛,檀越這是在何刮傷的?”
“桃林中,當時只顧著逃命,被刮傷了也不知道,突然覺得發,才發現這里破了。”
緣覺緩緩頷首:“這是妖毒。你們先把這位檀越帶到寺里,設法把妖毒盡快拔出來。”
如此一來,李淮固也被迫登上了去往大寺的犢車。
出來后,藺承佑著滿車的經卷想,自己明明還有一堆要事要忙,居然鬼使神差要去大寺,回想今日的事,心里那種古怪的覺越來越強烈,正要翻上馬,忽然生出個念頭,把絕圣和棄智到自己邊,蹲下子對兩人道:“我頸后好像刮到了,你們幫師兄瞧瞧。”
絕圣和棄智大吃一驚,忙繞到藺承佑背后撥開襌的后領口仔細瞧,師兄白皙,他們一眼就能看到那道因為中蠱留下的金烙印。
除此之外,半點傷痕也無。
“沒有呀師兄。”兩人道,“沒看到有傷痕。”
藺承佑琢磨了一下,如果頸后的蠱印不見了,這兩個傻小子一定會怪的。
所以他的蠱應該還在,然而也不確定,畢竟絕圣和棄智心得很,蠱印不見了也未必會及時發現。
要是問得太明白,又怕絕圣和棄智起疑心,好端端地,為何突然問自己的蠱印還在不在。
但他沒法忽略心里那種奇怪的覺,一邊上馬一邊想,不行,待會到了大寺,他得找面鏡子自己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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