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塵師太滿臉詫:“方丈?”
來人正是緣覺方丈等人,方丈后,則是寺里的一眾大弟子,再后頭,著長安各道觀的觀長,就連剛從外頭趕回來的見天和見仙,也都在人堆里,加起來烏約有數十人之眾,燈火映晃,將巷子照得人影憧憧。
眾人模樣狼狽不堪,儼然剛經歷一場惡戰,表或惱恨,或疑,一邊用目找尋著什麼,一邊說:“怪了,那邪明明朝后巷遁來了,為何又不見了。靜塵師太,你剛才可看到那邪魔了?”
靜塵師太愕然四顧:“沒瞧見!方丈,耐重從陣法里逃出來了?”
緣覺方丈著頭頂那渺無星痕的夜空,久久未語。
明心等人素來頗重潔凈,此刻也是滿污汗:“方丈,為了對付此,寺中可是頭幾日就開始打造陀羅尼經幢。弟子想不明白,那魔既是佛門叛徒,為何我們排好的陣法會失靈。”
緣覺方丈尚未答言,卻見前殿上空又亮起一道急電,怪聲越來越大,連佛堂里都傳來巨響:“不好,那東西又遁到前殿去了。”
有道士驚道:“聽這靜,這魔竟在破壞殿中的羅漢像!”
眾人都驚訝到無以復加,妖邪之向來對佛殿避之不及,這耐重竟如此藐視佛門,不,何止藐視,簡直懷著切骨的恨意。
“孽海無涯。”緣覺方丈嘆了口氣,洪聲道,“吾等不能被此所牽引,明心、見,到前院重新將陀羅尼經幢豎起,換羅漢陣。”
“是!”
緣覺方丈率先邁步,巷子里重新喧雜起來,靜塵師太拽著段青櫻留在原地,眼睛卻細細辨著眾人神,眾人或是使出輕功急縱,或是干脆掠上墻頭,都是全力備戰的模樣。看了一晌,再無猶疑,趁護著段青櫻逆著人中朝前走,等巷中人都走空了,這才拐出了廚司后頭的巷口,出了寺,便大肆拽著段青櫻飛縱起來。
段青櫻仿佛終于發覺不對勁,忙要掙靜塵師太,靜塵師太抬手就點住了段青櫻的啞,然后把往腋下一夾,騰空跳上了對面那座院落的院墻。
那是一座小院,與大寺只隔著一條巷子,院中靜幽幽的,顯然無人在。
靜塵師太落了地,到其中一間廂房,推開門,,掩上門。
一燈熒然。
房中只有一床、一席、一桌。
靜塵師太制住段青櫻幾要,把輕輕放到床上,自己則立在床畔側耳傾聽,大寺梵音陣陣,卻不住那掀天而起的戾怪聲。
靜塵師太邊微笑意,先從袖中取出一粒藥丸給自己服下,隨后快步走到桌邊,揭開香爐,把一塊香料投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靜塵師太回頭看了看床上彈不得的段青櫻,臉上突然出一點不忍之,假惺惺地嘆了口氣。
嘆氣歸嘆氣,還是毫不猶豫點燃了那塊香料。
很快,香爐里冉冉升起一縷輕煙,隨著那煙氣幽幽擴散開來,整個房里都彌漫著一縷辣油似的古怪香氣。
靜塵師太為了等待香料起效,耐心在桌邊坐下來,忽覺不對勁,忙要一躍而起,結果遲了一步,外頭忽有一支凌厲的金箭窗,一下子中了的右肩。
靜塵師太心知中計,忙要縱往后逃,哪知這時候,前門被人一腳踹開了。
進來的是藺承佑,后頭則是見天和見仙,再后頭,居然還有絕圣棄智,以及一位裹披風的小娘子。這小娘子靜塵師太認識,是滕將軍的兒。滕娘子后則是一位材高大的護衛,奇怪的是,護衛手里居然端著一個水盆。
見天在后頭看到屋景象,簡直瞠目結舌:“靜塵師太?真是你。”
靜塵師太左手固住右肩上的那只金笴,轉眼就痛得冷汗淋漓,著來人,表比他們更驚愕:“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麼?”
旋即憤然看向藺承佑:“世子,你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傷人?剛才段檀越說跑累了,貧道只是帶在此歇一歇,”
藺承佑負箭囊,徑自屋,打開香爐爐蓋,把那塊香料掐滅了取出,諷笑道:“歇一歇?順手還點燃毒至極的天水釋邏麼?”
靜塵師太愣了愣:“天水釋邏?”
藺承佑在手里拋了拋那塊沉檀的香料,點頭笑道:“沒想到今晚都這樣了,師太取胎的步驟還是紋不,也對,要謀取月朔君,離不開這個好東西。點住位只能讓孕婦不,卻沒法讓其保持清醒,畢竟人在痛到極點時會自發昏過去,有了這種香料就不一樣了,這東西能時刻刺激人的心魂,再痛苦也始終神志清楚,只有如此,才讓這些婦人全程看到自己腹胎兒被取出的景象,繼而將滿腔怨恨過臍帶傳給胎兒,不這樣做,又怎能獲得月朔君。如今人贓俱獲,師太還有什麼話可說。”
靜塵師太張了張:“不對,我剛才一進來屋子里就有這東西了,這斷然不是我點的。”
藺承佑一哂,走到床邊給“段青櫻”點了。
“段青櫻”從床上坐起來,一指靜塵師太:“點了我的道,然后親手點燃了這香料。”
靜塵師太死死盯著段青櫻,今晚一來就去了西翼,當時這個“段青櫻”正好從房里出來,此前只見過段青櫻幾面,不算,但也能一眼認出段青櫻。當時仔細瞧過了,模樣對,嗓門也對,侍婢也對。
謹慎慣了,即便如此也不忘再三核對,剛才雖趁帶走了段青櫻,掌心卻一直在試探對方的力,經過再三確認,這小娘子的確沒有武功在,加上別的方面都對得上,才敢確定段青櫻真落了自己手中。
這一點,在給段青櫻點時,再一次得到了驗證。
怎知一切全是假的。
回過神,緩緩將兩道毒蛇般冰冷的視線投向藺承佑:“你找人假扮段青櫻?”
這個局能做到這份上,簡直讓人防不勝防。
藺承佑耳朵:“找的還是不會武功之人,前后找了三日,費了我不工夫,好不容易才在宮里找來一個模樣差不多的宮,裝扮裝扮也算夠用了。不做得這樣細,又怎能引你這樣的‘大邪’上鉤?靜塵師太,不——”
他笑意慢慢斂去,一字一句道:“皓月散人。”
見天和見仙趁機護著那宮出了屋。
靜塵師太左手摁著右肩上的傷口,子悄然往后挪,眼珠在眶子里微微轉,似在盤算應對之計。
藺承佑裝作沒察覺的盤算,懶洋洋道:“其實你本可以做得更小心,可惜這幾日因為封城制,你沒法像之前那樣細細挑選孕婦,卻又急著謀求下一月朔君,無奈之下,想起段青櫻有孕卻不敢告訴人的事,便把主意打到了的頭上。至于你為何知道的,自是你在們到玉真冠觀簽許愿時,你悄悄躲在暗聽來的,這手法,就跟你得知舒麗娘和小姜氏時如出一轍。”
說到此,他一哂:“這些婦人只當玉真冠觀許愿靈驗,整日絡繹不絕到觀中賞花和求簽,怎知你這位道貌岸然的住持,是一只披著人皮的虎狼。”
靜塵師太不聲退到了后窗前,子忽一側,用未傷的左肩猛地撞開窗扉,沒等縱出去,表就僵住了,數十名金吾衛在后院中靜侯,無數支寒閃閃的箭矢指著,只要膽敢跳出去,立刻會被篩子。
靜塵師太瞇了瞇眼,回手便要揚出大把暗,怎知還發力,手指就一麻,越使力,那脹麻的覺就越明顯,漸漸連口都如同上了一塊大石頭,讓渾彈不得,又驚又恨:“你在箭上喂了毒?”
“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藺承佑左手依舊握著那張金弓,右手卻從袖中抖出一抹銀星,抬手一揚,鎖魂豸二話不說將靜塵師太捆住。
靜塵師太忙要咬舌,銀鏈的末端卻探口中,快如閃電,讓人本不及防備,只覺一鐵腥氣充斥著口腔,惡心之下不得不松開口。
“想死麼?”藺承佑,“勸你省點力氣,在我沒問到想問的話之前,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靜塵師太掙扎一番毫無效用,反倒從容起來了,看著藺承佑,忽而一笑:“耐重已經闖了寺中,你不去幫著老和尚降魔,倒有心思在此與我周旋。此雖未全部恢復力,屠殺一寺僧人可是不在話下的。”
藺承佑抱著胳膊,笑了笑。
靜塵師太目了,臉了下來:“那陣法未破?”
藺承佑揚了揚眉:“真不好意思,散人白忙一場。”
說著偏過頭,對屋外道:“滕娘子,這位‘靜塵師太’那日是怎麼同你說的?”
滕玉意越過絕圣和棄智的畔,進屋不不慢說道:“那日跑來寺中告訴我,我失在地宮的步搖找不到了,說完這話,就借故同明心和見兩位法師到后頭用膳去了,我猜就是那時候清了寺中的格局和陣法,所以才料定今晚寺里困不住耐重。”
藺承佑粲然笑道:“聽明白了?我們既懷疑你有問題,知道你到寺中來過了,又怎會不作改?你今晚雖然釋出了耐重,可它一來就被陀羅尼經幢困住了,剛才你看到的那一切,不過是我們為你準備的障眼法。這一點,連各家道觀的道長都被蒙在鼓里。”
靜塵師太不接藺承佑的話頭,卻只顧著打量滕玉意,忽然出恍悟之,點點頭道:“那日闖靜室的人就是你。枉你就在我眼前晃了幾次,我卻沒把那黃臉大胡子的年跟你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想到一塊來。”
說著橫目斜睨藺承佑:“早知道你與滕娘子私底下有了攀扯,我就該——”
滕玉意忙要斥靜塵師太胡說八道,可沒等開口,鎖魂豸就似乎到了小主人的示意,子一探將蟲尾堵住了靜塵師太的。
靜塵師太皺了皺眉,這次除了一鐵腥味,還有一熱烘烘的臭氣在口腔中彌漫,那味道臭得離奇,略一皺眉,突然怒睜雙目:“藺承佑,你居然——”
這蟲子居然在口中放了個屁。
下作!無恥!
惡心嘔,氣得破口大罵:“小畜生,你竟敢如此辱我!”
藺承佑笑得很無恥:“這蟲子隨心慣了,你要是再當眾放屁,下回它說不定直接在你口里——”
靜塵師太頭皮一麻,這話的意思莫不是,這蟲子還會在口里屙屎?
恨恨然看了眼藺承佑的耳垂,他生得極俊,也白凈,那抹一閃即逝的紅,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冷笑道:“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知肚明——”
藺承佑目一沉,靜塵師太便覺那蟲尾又探進來,唯恐蟲子真在自己口里屙屎,嚇得忙把后頭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問,你答。”藺承佑笑道,“膽敢耍花樣,我有無數種法子折辱你,不信?大可以試試。”
靜塵師太哪敢再試。
憤懣地著氣,牙恨得直發,一時不敢再盤算別的,只按耐著惱恨道:“好,只是在我回答問題之前,能不能請世子告訴我,我是何時出的破綻?”
藺承佑心知此人心計深沉,直接問幕后之人是誰,必定得不到答案,不如干脆與周旋,再趁其不備探知答案,于是不不慢道:“你最大的破綻,就是你多此一舉嫁禍舒文亮。”
“多此一舉?”
“還是先從舒麗娘的死說起吧。”藺承佑道,“這婦人是去年七月才來長安的,中秋那晚與鄭仆相識,之后便住到了春安巷,臘月懷孕,至今有三個多月了,懷孕前鮮與人往來,懷孕后更是深居簡出,我問了舒麗娘的下人,除了舒文亮,這三月沒人去拜訪過,而從兇手手前盯梢舒麗娘來看,此人似乎不肯在春安巷行兇,這樣做似是怕被舒麗娘的鄰居認出自己的形,照這樣看,除了舒文亮,兇手不可能是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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