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579年11月1日，大明萬曆七年十月十三日。

一支綿延五十里長的龐大艦隊，出現在北馬裡亞納羣島以東洋麪上。

那些懸掛著聖安德魯十字旗的巨大戰艦，是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王權與海權的象徵，它們停泊在港口時是那樣的宏偉驚人、威懾力十足。

然而在這一無際的太平洋上，它們不過是碧綠草地上的一隊螞蟻而已，看上去是那樣渺小。

經過在大洋上近三個月的漂泊，這一百三十多艘數百上千噸的巨大帆船，也遠沒有出發前那麼鮮了。

因爲全程都航行在熱帶海域，狹小封閉的船艙如蒸籠般溼熱無比。甲板裡填充的瀝青、柏油在烈日的照下融化，雨點似的滴落在水手的頭上、上、吊牀上，船艙中瀰漫著難聞的氣味。

填充融化又導致船殼滲水，將艙底的木材、食品、資、垃圾……都浸泡得發臭。氣、黴味，和數百人在狹小且通風不好的船艙幾個月，產生的味道混合一起。再加上無不在的老鼠、蝨子、跳蚤、臭蟲，讓一艘艘造價昂貴的鉅艦，變人間最污穢的場所。

比起骯髒的環境，更損害水手健康的是糟糕的飲食。出海不到半個月後，他們的日常食譜就變腐爛發臭的醃、生滿橡皮蟲的麪包和長綠苔的水。

據說‘黑頭蛆吃起來涼涼的，不像象鼻蟲那樣苦。’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熱病、痢疾、浮腫、傷寒、斑疹、瘟疫、口腔潰瘍、壞病等各種海上惡疾瘋狂的損害著船員們的健康，幾乎每天每條船都有人病死。有的船上發流行病，幾乎集都中招，一死就是十幾個。

只有貴族軍、船長和高級海員才能擁有單獨的房間，不用在大通鋪裡腐爛變臭。他們還擁有足夠的葡萄酒，保存良好的醃和麪，來保證飲食的健康。

但每天吃單調的食，也讓貴族老爺到很痛苦，同樣盼著快點靠岸，好用新鮮食材烹飪的盛大餐。

是以當旗艦聖菲利佩號主桅上的瞭手，發現前方有海島時，水手和士兵們全都涌到甲板上，鬼哭狼嚎的歡呼起來。

就連貴族老爺們也涌到艉樓上，互相擊掌致意，慶祝這個橫渡大洋的偉大就！

“船長先生，我們到菲律賓了嗎？”普羅旺斯伯爵激看著聖菲利佩號的船長卡福上校。

“伯爵閣下，我們即將抵達的是大洋上的一串羣島，距離菲律賓還有400裡格。”卡福船長往返於菲律賓和新西班牙多年，自然老馬識途。

“就是麥哲倫宣稱的小之島嗎？”貴族們一個個長了脖子，高傲的賣弄著學識。

貴族們這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除了真的妄自尊大外，還跟他們都戴著‘拉夫’有關。

這種白波浪形的領飾，以金屬做撐圈，又厚又。圍上它之後，脖子上就像帶了個裱花的白油蛋糕，頭都無法自由活，強制地讓人長脖子，表現出一種高傲的、尊大的、不可一世的姿態。

戴上這玩意兒，吃飯都不方便，但貴族老爺們不在乎，他們要的就是這個範兒。

“真是太博學了。”船長點頭笑道：“1565年，偉大的黎牙實比便爲國王陛下佔領了那裡，並在島上建立了據點，作爲大帆船從阿卡普爾科到菲律賓航線上的中途停歇點。”

“我已經下令菲律賓總督弗朗西斯閣下，務必在據點中儲存足夠的資，以供艦隊補給休整所用。”一個洪亮的聲音在樓梯響起，一個腰桿直、目如炬的小老頭，走上了艉樓甲板。

“我可不希遠征艦隊，以現在這種糟糕的狀態，出現在菲律賓。”

一衆上圍拉夫、下穿，部塞滿填充的西班牙貴族紛紛欠，向那個留著山羊鬍子、穿著樸素的禿頂小老頭恭敬行禮。

他就是無敵艦隊的總司令，西班牙帝國的‘士兵之父’，聖克魯斯侯爵阿爾瓦羅·德·贊。

這位西班牙最傑出的將領，出生于格拉納達的一個海軍軍家庭，年輕時就加了海軍，1544年便在與法國的戰爭中揚名。隨後三十多年裡，一直爲西班牙帝國戰鬥在第一線。因爲戰功卓越，1569年被封爲聖克魯斯侯爵。

1571年那場著名的勒班陀海戰中，聯軍名義上的指揮是西班牙國王的同父弟弟唐·胡安，但那時唐胡安才26歲，贊是實際上指揮龐大艦隊擊敗奧斯曼的那個人。

而且贊兵如子，在士兵中威極高，是如今西班牙海軍中無可爭議的第一人。

腓力二世將他從如火如荼的尼德蘭戰場上撤下，來擔當無敵艦隊的主帥，可見國王陛下對這次遠征的重視程度了。

贊牢牢記得，國王陛下將他招回馬德里，對他面授機宜時，說過的那番語重心長的話：

‘此次收復菲律賓，征服明國的作戰，關係著哈布斯堡王朝的國運。勝利，則尼德蘭、法蘭西、英格蘭……全都會乖乖臣服於西班牙，我就是世界之王！失敗了，所有國家都會與我們爲敵，我就是世界之敵！’

~~

這時有一艘懸著西班牙國旗的小船，從島上駛來，顯然是來迎接他們的。

贊命人將來者帶到自己面前。

半個小時後，一個四十多歲的半島男子被帶上了聖菲利佩號的艉樓上。

畢恭畢敬的欠施禮後，對方自我介紹說，讓是菲律賓總督府的政務胡里奧，總督之命專程在關島迎候無敵艦隊。

“謝弗朗西斯總督的厚意，他的父親生了個好兒子。”贊微微頷首，直截了當道：“不知他在關島，儲存了多糧食、木材和油脂？”

“這……”胡里奧神一黯，腰彎的更低了。“萬分抱歉，侯爵閣下，因爲島上剛發生過一場針對我們的，所以總督大人辛辛苦苦儲存的資，全都被燒燬了！”

“什麼，燒了？！”贊差點把山羊鬍子揪下來，他後的一衆貴族更是聒噪起來。

這幫跟著無敵艦隊來撈資歷的貴族，至在幫侯爵大人罵人的時候，還是有些用的。

“到底怎麼回事？”贊擡擡手，貴族全都乖乖閉。

胡里奧便將前不久發生的事，遮遮掩掩講給侯爺知道。

卻說那位新任總督弗朗西斯，被國王派來菲律賓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給無敵艦隊打前站。包括遠征婆羅洲，佔領文萊灣，也是爲了給無敵艦隊一個備選的港灣。不然一旦宿務出了問題，遠道而來的無敵艦隊會面臨沒有母港的危險境地。

所以在去年接到聖克魯斯侯爵的命令後，弗朗西斯也沒敢懈怠，開始分批往關島運送資。但距離太過遙遠，運力也有限，很難靠從宿務運輸資，滿足龐大的艦隊所需。

於是弗朗西斯打起了關島上十萬查莫羅人的主意。他派出一個陸軍連隊駐紮在島上，用武力強迫他們修營房、倉庫、擴建碼頭。還以極低的價錢收購查莫羅人的糧食、木材等各種資。查莫羅人不答應就強搶。

查莫羅人幾次鬧事，都被強大的陸軍連隊鎮了。這本就是西班牙人在民地屢試不爽的套路，誰知在關島卻出了簍子。

就在不久前的一個晚上，幾個查莫羅人在強制勞後，躲在了倉庫裡，將給艦隊準備的大量桐油潑灑在了滿倉庫的資中，然後點了把火逃之夭夭……

倉庫裡全是糧食、木材、火藥、油脂……不是易燃就是易品，熊熊大火一燒起來，本沒法撲滅，劇烈的炸還炸死了十幾個趕來救火的西班牙人……

其餘人徹底不敢靠近了，眼睜睜看著大火將總督大人一年多來，挖空心思囤積的資燒了個。

~~

聽完胡里奧的講述，貴族們目瞪口呆。

贊著臉問道：“抓到人了沒有？不會是明國細乾的吧？”

“應該不會吧，關島上沒有明國人。”胡里奧搖頭道。

“你們有什麼補救措施？”贊吐出口濁氣。

“是的，我們進行了掃。但查莫羅人本來就很窮，又擔心我們報復，要麼躲進山林裡，要麼逃去了別的島。”胡里奧怯生生道：“所以只搜刮到一點資……”

“唉。”贊鬱悶的嘆口氣，看來在抵達菲律賓前，讓艦隊滿俘獲的想法，肯定是泡湯了。

“不過請閣下放心，我們總督大人在宿務和文萊，都做了充分的準備，無論艦隊選擇去那邊停靠，都會得到充足的補給的。”胡里奧趕補救道。

“但前提是，得平安抵達才行。”贊冷哼一聲，不住火氣道：“失去補給資，我的孩子們在接下來的航行中，依然無法恢復狀態。如果一到菲律賓，就與明國艦隊戰怎麼辦？”

“應該不會的。”胡里奧忙賠笑道：“明國人並不知道我們無敵艦隊的到來。總督大人最新的消息說，他們已經接了渤泥國的投靠，艦隊正鑼鼓的準備進攻文萊呢。我們抵達菲律賓時，他們的艦隊八已經在文萊灣了。”

“哦？”贊神一道：“報準確嗎？”

“應該是準確的。”胡里奧點頭不迭道：“我們總督大人會親自在萊特灣口等待閣下大駕，屆時明國艦隊在哪裡，會有更準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