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庭是帶了鑰匙出門的,這會他剛一開院子門,屋里沈克勤就聽見響從床上下來了,晚上他帶著外孫在張煉床上睡呢,擔心會吵醒孩子,他輕手輕腳的去了客廳,拉開了燈,再一拉開門,霍庭已經出現在門口了。
“爸,您……沒有睡啊?我提前跟濃濃說過了,不會有事的。”
“睡了,是聽見響才起來的,怎麼樣?今天晚上這事算是過去了?”
“過去了。”
“那就好。”沈克勤也不多問,只道:“熬了大半宿這都要天亮了,趕去睡一會吧。”
“您也趕去睡會吧。”
翁婿倆人在客廳里低聲談完,霍秀英就從房里出來,也是一直懸著心注意著外面的靜呢。
霍庭朝擺擺手,道:“就是去問了點兒事,理了就回來了,現在沒事了,你回去再睡會吧,趁著孩子們還沒有醒,再去睡會兒。”
霍秀英就點點頭,又打了個呵欠轉回房去睡了。
霍庭也先回房,一進去就見大床上都睡滿了,一大三小并排躺著,雖然不算,但是肯定沒他的位置了。
沈華濃也醒了,著眼睛低聲問道:“審查的問題解決了?”
“解決了。”
“那是直接回去上班還是繼續留在家里陪我?”
霍庭歉然道:“出了點事,得回去上班了。”
沈華濃“嗯”了聲,去吧去吧,就知道會是這樣。
“我盡量時間多回來。”霍庭湊到床邊坐下,先看了胳膊抱著沈華濃脖子的昭昭,然后一臉幽怨的道:“我這才半個晚上不在,床上都沒我的位置了?我晚上回來睡哪兒?”
“你橫在床尾睡吧,反正床夠大,那頭不是還空著嗎,單獨再給你抱一床被子。”沈華濃白了他一眼說。
“那不行。”
“昨天將孩子們給嚇住了。”
“這次的事有點麻煩……有更好的法子也不會這樣了,孩子們辛苦你了,這些小家伙也是會鉆空子,我也想要濃濃安。”霍庭說著欺上前在沈華濃額頭上親了一下,跟著賴在肩膀上蹭了蹭。
“你還睡不睡一會?”
霍庭嘟囔了句“不想走”,卻還是直起來道:“不睡了,回來就是免得你們掛心,現在得回去上班了,你好好養著,聽話,多睡,再要洗頭發等我回來再幫你洗。”
“等你有空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很快,你別急著自己洗。”
霍庭說是很快,但是直到十月馬上要結束了,這案子也沒有結。
靳世紅、常永斌這幾人都流反復的審過好幾遍了,細節都是挖了再挖,但是不管怎麼挖,都是一個結果,這些人無法完全證明自己的清白,總有一二時間點沒有不在場的證明。
其實要證明,還真的是不容易,不管是雕像被錘還是放電影那天斷指,都是大晚上的,八月二十五號下大雨丟失錘子的那天,路上人很,家家戶戶也都早關門了,像是靳世紅,他一個鰥夫,子又不在邊,說是就在辦公室了一夜,晚上沒有不在場證明,放電影那天人又太多了,任何人都有正當出現在雕像邊的理由,經過,去看電影行不行?路上有沒有故意引導孩子們,誰知道?
的確也沒有實打實的證據說就是他們。
審問僵在這里了。
不怕是工宣隊先挑事奪權,就擔心有人居心叵測在幕后策劃想加劇石油城部矛盾,既然有懷疑,那就絕對不能放任,不管是公安局還是武裝部都是這個態度。
那就從其他方面再調查。
武裝部和石油城公安局調查走訪了七天,加班加點的從群眾中收集了千上萬條的信息,經過排查,還真的找出了幾條讓人生疑和注意到的信息。
“八月二十五號經過廣場下水道清理現場,并靠近看過熱鬧的大部分人社會關系和最近的行蹤都已經調查清楚,可以排除作案嫌疑,另有兩名是群眾指證的,因為是遠觀所以樣貌不詳,符合水電工周某和那幾個臭小子所說的高條件。”
“消息通報出去后,接到群眾舉報一百余條,經過核對排查后,有三位因在外無法聯系證實,其中一位是勘探隊員房某,在野外采集,下月歸,另兩位都是油氣運輸部的罐車司機,劉某和馬某,劉某請假回了老家,假期是到后天的,無法聯系上,馬某正好出任務去了,今天歸。”
“那幾個臭小子說的教唆他們的人上有難聞的氣味,混了原油機油味,這三人從事的工作都是能夠直接接原油和機油,都屬于強度高,單次任務耗時長……這一點也都符合。他們的社會關系都已經調查清楚了,雖然清白,但是都無拖累,房某喪偶跟兒關系不親近,劉某父母雙亡這次是回家遷墳去的,馬某早年離異,妻子再嫁后已經病故,無兒無。”
“在勘探隊的因為要在野外破采集地震波數據,能夠接到炸藥,油罐車司機能夠進出儲油罐區和集輸站……”
陵油田剛建一個大型集輸站,站有兩個能夠儲存過萬噸的儲油罐。現在油田基本上還是靠油罐車一趟一趟的往外輸運原油,如今陵油田還在開發之初,油井一口一口的打,近期幾乎每天都有完鉆井和新增井投產,正于產量飆升階段,罐車的數量就有點相形見絀,集輸站每天的日均存油量起碼都超過了萬噸。
聽說有兩口新打的油井產氣量不小,為此特意從聯邦德國進口了一套全新的分離裝備。有油又有氣,只要一點火星子落下去,這個集輸站就可能變一個超級大炸彈,足以將這個城都變一片廢墟。
如果單是將這三名工人拉出來,確實是一點也不顯眼,普通男,個頭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家世尋常,石油城像這樣的工人實在是太多了,但是跟企圖分裂石油城制造混的罪名一結合起來,他們的這些特征擺在一起就十分危險了。
鎖定了這三人之后,公安局和武裝部就分頭行去了,別說是在野外和在老家了,在天邊都要去將人給找回來,霍庭留在石油城坐鎮,他也沒有閑著,散會后就帶著兩個人去了趟集輸站。
今天集輸站迎來了石油城小學的一群學生,他們是過來參觀和學習的,參觀工廠,了解工人們的生活和艱苦斗的神,這些也是學生們的實踐課程之一。
張煉就在其中。
集輸站建之后,因為其特殊地位和引進的全套領先設備,經常有人過來參觀,站里的工作人員也都漸漸習慣了,今天站長就安排了兩名安全員負責接待老師和這三十多個孩子們。
大家伙先在大站門口的空地上學習了進站指南,一個安全員給大家強調著紀律和注意事項,另一個和老師一起負責收攏孩子們上帶來的不在規定的東西,除了隨穿戴的、眼鏡、帽子和紙筆之外,其他的東西是一概不準帶進站的,都在門口值班室存放著,等參觀結束之后再過來領取。
簡單的培訓和檢查之后,大家就興的進站了,到了站有專門的講解員給他們做介紹。
對大多數孩子來說,這種實踐課程遠比起枯燥的書本學習有趣得多,講解員一路介紹著,時不時就迎來他們或驚奇或興的哇哇聲。張煉年老,倒不會這麼夸張,但也聽得很投。
很快就從室轉到了室外,集輸站里大部分的設備都在外面,但對孩子們來說在室外要看的主要就是幾個大罐了,簡單介紹介紹容量和每天進站的大致產量這些淺的數據,能夠讓孩子們覺得驕傲的就行了,其他的管線走向、怎麼進出,儀表指示的數據這些對孩子們來說太深奧了,站得遠遠的比劃幾下,就幾句話帶過去了。
講得差不多了,講解員就拍了拍手,讓孩子們都看過來,指著另一邊架起來的安全架道:“那邊正在施工安裝安全火炬,大家也沒有穿專門的鞋子,為了安全考慮,我們就不靠過去了,大家就在這里別到走,有什麼問題你們現在就可以提問了。”
孩子們嘰嘰喳喳的開始提問,講解員和孩子們也不知道是怎麼配合的就給歪到了思想學習上去了。
張煉百無聊賴的聽著,目卻悄悄的轉向了那邊工人們的施工,看著看著,他的目就放在施工架子同方向距離更近一些的一個男人上了。
男人就是石油城尋常工人的裝扮,他先在那邊罐口連了一輸油管,管線另一端是通向一輛油罐車,不知道是拉油過來的,還是來裝油的,過了一會兒,他從邊上找了個樣瓶回罐車那邊去將管線取下來了,然后接了一瓶油樣,站在原地晃了晃。
那就是往車上進油了。
張煉還聽到有個工人一邊搬設備一邊跟這人說話,提了一句含氣量高得很。
這人回了什麼張煉沒有聽見,就見他又把管線給接回去了,重新開了閥門,沒多久,他又把管線給撤了,又取了半瓶油樣,然后再次把管線接了回去,這次張煉注意了一下掛在這設備間墻上的掛鐘,裝了不到十分鐘,有重復了一次。
當他第四次開閥門放油的時候,終于有個安全員過去了,兩人流了幾句,然后這人就順著大罐邊的梯子爬上去了,他再上面待了一會兒才下來,然后那安全員就拿著他分三次取好的油樣去了化驗室。
第四次男人花了有一刻鐘,才關了閘門,往外扯了扯管線片刻又放下了,等待的時候,他就在邊上來回小范圍的走來走去,邊跟那邊的施工人員說話,說話的時候他的手也沒有閑著,反復的整理著一頭糟糟的頭發。
一分鐘了,那頭發似乎是打結了還沒有整理完,然后這男人像是腳下沾了什麼東西,來回在地上蹭,張煉抿了抿,然后舉手打斷了講解員和同學們溫習紅寶書的進程,突然提問,“大站門口那金屬桿子是干什麼用的?為什麼進來的時候讓大家都在上面一下?”
講解員皺了皺眉頭,不悅的道:“這位同學,前面我們的安全員應該給你們說得很清楚了吧,你剛才不專心,現在我再給你說一遍也行,這是為了釋放人的靜電,因為靜電也是可能會引起火災出事故,在集輸站的工作必須要細致微。”
難得學霸同學問了個大家都知道的問題,還有同學跟著起哄問道:“靜電你理解嗎?就是……”
張煉打斷道:“他那樣的就是在釋放靜電吧?”說著指了指外面的那個男人。
“他撥頭發撥了有一分鐘,鞋子也在地上蹭了快半分鐘了,我剛才注意到他的鞋底跟工鞋不一樣。”
講解員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眉頭擰了擰,然后朝那邊走過去,張煉也跟著過去,講解員看他穿著勞布做的服,腳上也是一雙勞鞋,倒是沒有趕他,其他孩子們要跟被老師給攔住了。
有人過來,這男人的作就頓住了,解釋道:“裝油呢,腳上踩著東西了,在地上……”
“鞋底我看看。”
對方無奈一抬腳,講解員神一肅,“誰讓你穿著帶鐵釘的鞋進來的?”
“工鞋鞋底壞了,我看面上還好舍不得扔,讓人換了個鞋底,只能找到這種的……還防,怎麼……不行嗎?”
“你是罐車司機?監督員呢?”
“油溫過高,他進去排查原因去了……”
“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是是是。”
“你繼續吧,我看著。”
“好,但是氣大先靜置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造的溫度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