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釀冬菇(上)

聽一向疼自己的祖母這樣說，張氏漸漸止住了泣，臥靠在老婦人懷中，鼻尖嗅著祖母喜歡的檀香味。

想起近來發生的事，張氏一委屈與怨氣湧上心頭，手裡玩著鏤空赤金香囊球，嘟囔著輕聲道，“...婚事不便不罷，鬧得這樣難看，為了個不寵的皇子，反倒咱們張家進退兩難...”

老婦人攏了攏孫兒的肩頭，抿了抿。

這點倒真是沒想到。

阿霽嫁給四皇子這事兒，說不上頂好，也說不上不好，老四雖不寵，又是個洗使生的，可到底也是皇帝親兒子，封王封爵，隻要不謀逆，皇帝百年之後，得了封地當個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藩王，這日子總歸不會差。

可這選擇，也沒那麼好。

張家三房，三個兒子，隻得阿霽這麼一個嫡出孫，養出來的，若是不高嫁，也對不住這麼十幾年捧在手心裡的寵溺。

四皇子，可真不算高嫁。

可是嫡長公主出，全靠個皇家的名頭，可瞧不上。

這皇子與皇子，還有差別呢！

二皇子，中宮嫡出，前途無量，人雖沉些，好歹有母後在背後立著；三皇子，曲家做後盾，母妃長寵不衰，自己也得用，瞧上去相貌人品都不錯，溫文爾雅，是位翩翩年郎——若是阿霽說的這兩位，張家睡著了都笑醒。

偏偏是老四。

偏偏這門不盡如人意的親事，還出了岔子！

“甭想這麼多。”富康大長公主鬢間花白，一錦綾織正紅長袍富貴人，憐地了張氏的腦袋瓜，“進不進，退不退，由祖母來想辦法，小阿霽安安心心便是。”

張氏坐直一些，一，左胳膊還疼著，“...祖母，您不知道，秦王那一衚衕的人都有病！”

富康大長公主“哦”一聲，示意小孫繼續說下去。

張氏神狠憤懣，憶及那食肆老闆娘，話語裡像藏了一把刀子，“孫去那衚衕的食肆吃飯，與那掌櫃的爭了幾句，您猜怎麼著！？當天夜裡欽天監便燒起來了！後來孫越想越不過味，便又去了一次，誰曾料到那掌櫃的直接手！”

張氏委屈地坐立起來，背過去，指著胳膊同富康大長公主撒，“祖母！就是這兒！險些被那小賤人推臼了！”

富康大長公主眼風一掃張氏的丫鬟，語聲一沉，“哦？這是幾時的事兒？怎沒聽人提起過？”

隻聞“噗通”一聲，小

丫鬟嚇得當場跪下。

張氏側眸看看，轉回眼神，隨口道，“好幾天前的事兒了！胳膊肘一直疼，現如今纔好些。孫不讓丫頭們告訴您來著，怕您擔心。”

富康大長公主“哎喲哎喲”幾聲，把張氏攏在懷中，“咱們小阿霽的孝心...了委屈了呢！”

隨手從案桌下的木匣子裡拿了四、五隻漂漂亮亮的白玉牌遞給張氏，親昵地哄著，“拿去玩玩吧——最近不是在冰上投石子兒嗎？便拿著這同哥哥們去投。什麼親事、什麼四皇子、什麼欽天監，祖母必定為咱們小阿霽善得妥妥帖帖的。”

張氏笑著接了，眼珠子四周轉了轉，似是漫不經心地開口，“...總覺得不公平。定遠侯家的許家姐姐，論才貌人品，還比不上阿霽呢，怎麼就能嫁進恪王府？恪王殿下比那四皇子，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定遠侯家不過是侯爵，您卻是如今皇室位份最尊貴的長輩...禮部著實沒道理！”

富康大長公主聽張氏這樣說，有些心疼。

男人們不爭氣，倒宅的人委屈。

他們家阿霽，無論人品、才學還是脾，在北京城的貴圈子皆是數一數二，前兩位皇子選妃時，也人去禮部好好說道了的，偏生一個圈了定遠侯許家，一個圈了皇後的母家，他們家愣是一個好的都沒落著！反倒被配給了老四，還偏偏生出這麼多事端！

當真是晦氣！

左不過隻因，許家出了個四川佈政使，龔家有皇後孃娘撐場麵，欺張家三代無人罷了！

可這話兒，當著孫是不可說的——怨怪兒子不爭氣可以，孫兒卻不能怨怪自家父親與哥哥不爭氣！

富康大長公主扯著笑臉，又是安又是鬨笑，將張氏安好了，又人將大姑娘送回去後，一張臉這才垮下來，手裡握著湯婆子，斜靠在桌案上與經年的婆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這老四，們這招棋，倒還走錯了，一心想將阿霽先摘出來，不想把皇帝惹惱了。”

婆子躬伺候富康大長公主吃水煙，手放在滾燙的煙兜子上擱著，手背已結了厚厚的疤，裡恭恭敬敬的，“如您所說，四皇子再低賤再卑微，到底也是皇帝的親兒子。”

富康大長公主點了點頭，沒甚在意，“皇帝借江湖士的名頭，貶低了張家，這口氣也該消了。他這口氣消了，欽天監起火一事就沒人再揪著不放了，隻要不影響阿霽的婚配，皇帝說幾句便說幾句吧——若咱們不急急忙忙把這屎盆子往老四上扣，遲早要

說是咱們阿霽不對。”

說張家，總比直愣愣地說阿霽好。

富康大長公主要敲鍋灰。

婆子趕忙雙手捧著去接，尚且冒著火星的灰鍋落在手掌心，已經不到痛覺了。

“您萬般英明...”婆子恭敬地搭話，“您待大小姐當真是盡心盡力的，大小姐雖沒了娘親，卻有您這個祖母，實是萬幸。”

富康大長公主吞吐出幾圈白霧，瞇了瞇眼，“那能怎麼辦？”

拿手比劃了個長度，“阿霽娘難產，阿霽送到我邊時就這麼長點，眼睛尚且不會睜開，小小一隻手握住我的手指頭就不鬆勁兒的，那麼小那麼可憐...娘又姓段...”

想起往事，富康大長公主眼蒙了蒙，水煙霧勁大在裡、腔裡過了過，人腦子有些不清醒，“從第一眼看見阿霽，我就想，我得好好護著...不能旁人隨意欺負了去...”

三五第一_

第二百三十八章 釀冬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