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小紅頭(中)

兩個字，是嗎。

聲音沒有變調，更沒有低或升高。

卻無端人不寒而栗。

“翻遍我妹子上的東西，又害怕仇家追到村子裡來，連累自家，再一聽聞宮裡務府征良家子，便花錢去使了幾記猛藥讓我妹子看上去神頭足一些，把我妹子送進深宮去，既得銀子又撇清了乾係。便是追殺的人追到你們村頭，也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推個一乾二凈。”

“又蠢，又壞，又貪婪。你們這樣的人，便不該活在這世上。”

曹醒語聲平和地訴說著。

人被穿了真相，瑟地向後退了退，驚恐地環視一圈，心裡隻有慌隻有怕，便什麼也不剩了。

這人，竟然連他們為了將這小子塞進宮裡，花錢去藥鋪開了幾幅不計後果的猛藥提氣的事兒，都知道！

村裡頭，若不是窮得叮當響的或是容不下這麼個閨兒的人家，誰願意把姑娘往宮裡送？

還不如送到村裡的富戶，或是縣城裡的鄉紳家裡頭做丫鬟——還能每月拿上點銀子，送進宮裡去，那可就是一錘子買賣，拿了錢走人，這姑娘跟你家就沒啥關繫了！

務府征不到人，也急。

對於什麼帖、來歷，啥啥都放得寬了點兒。

又看那丫頭雖神憔悴，病懨懨的，卻紅齒白，五樣貌都是個好胚子，前來征收的爺這才點了頭，收了人！

把那小丫頭送走後，他們這一家子的心才放回原——哪個正經人家的姑娘被砍得滿頭是，倒在荒郊野嶺呀？多半是遇上了仇家，要不就是遇上匪類了！這要是找上門來，他們一家還有得活？

還是男人有見識，咬著牙紅著眼，直說，“刀刃上纔有名堂賺！老實乾事，喝西北風去吧！”

這不，剮了這小丫頭，他們一家子富裕了小半輩子，有房有田有地，兒子媳婦兒孫兒滿堂。

隻是上兩月村子裡有人來盤問，還給和男人上了刑，沒住吐了實話，府上的人倒是也沒再為難，便將他們放出來了，隻是他們怕得直哆嗦，既怕那丫頭的家人來尋人，又怕那丫頭的仇家來打探，索連夜收拾了包裹，攜家帶口奔赴河北涿州妹妹家。

誰料得到，這竟是羊虎口！

今兒一早，和男人就被麻布袋子蒙了頭，拖上了馬車，隻要他們敢張口說話，朝著後腦勺就是一悶棒！

人後腦勺還在疼，肩膀往裡夾，瑟瑟發抖，綠豆大的眼睛來

回轉悠，一抬頭卻見那笑麵郎君邊坐著的那個始終沒有開口的姑娘...

是吧？！

人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腔撲地，轉頭跪倒在含釧腳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諂笑，“姑娘姑娘！您還記得俺嗎？當時你頭破流的，是阿嬸幫你止的、熬的藥，阿嬸兩天沒睡就為了照顧您啊...阿嬸沒見識，阿嬸見錢眼開，阿嬸不該把你賣進宮裡！阿嬸錯了，您饒阿嬸一條命吧！阿嬸和你叔叔給您當牛做馬，一輩子，哦不！幾輩子！幾輩子都！”

含釧垂了垂眼眸，輕輕抿，神有些復雜。

太難定義這兩個人的行為了，確實救了一命，也確確實實將險些推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曹醒說得很對，這兩口兒，又蠢又壞又貪婪。

若不是看到上的穿戴，又怎麼會將揹回家？若不是害怕後顧之憂，又怎麼會將賣進宮裡？

“救命之恩，自會報答。我可保你的兒孫平安無虞，食無憂。”含釧緩緩抬起眼，冷靜地看向那婦人，“隻是你救了我，也沒有任何將我買賣的權利。既我的家人找上了你，你們也因我上的穿戴與賣出的銀兩過了這麼些年的好日頭，世間諸事講究因果迴圈，如今也到了你們償還的時候了。”

曹醒看向含釧的眼神裡有不加掩飾的欣，轉頭一見那兩口兒，一想到這兩人將小含釧的裡裡外外翻了個遍兒，隻為找到值錢貨，他便滿腔的殺意，沉聲吩咐，“帶下去吧，將這夫婦二人...”

曹醒手刀朝下，隨意做了個下砍的手勢。

壯士領命而去。

那二人呼天搶地的救命，早已消散在風中。

含釧喝了口茶湯，眨了眨眼睫，這茶湯還行，比先頭吃的糕點與小食都好一些——也不知是近來天涼風寒，還是那吃食做得不行，含釧總覺得有約約的怪味，不是不好吃，是江淮一帶有些手藝在的大師傅出品的吃食，也不是食材的問題，但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可見薛老夫人用得如常，含釧隻好沉下了這個念頭。

許是廚子的通病，總覺得別人的手藝有問題？

口中的茶湯倒還行，製得地道，口味回甘。

含釧輕輕嚥下，腦子裡都是這口茶的味道，神顯得極為平常。

薛老夫人見狀，笑瞇了眼睛，樂嗬嗬地同曹醒說，“到底是咱們家的姑娘，見到又殺又打的勢，一點兒也不怯。”

怯什麼怯呢...

釧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徒手割了人的舌頭、了吳三狗的狗眼...更甭提徐慨當著的麵殺人放火...

雖不能稱作行家裡手，卻也能擔一句巾幗英雄？

曹醒也笑了笑，“曹家的兒，碼頭上混大的秉，江湖裡刀子出來的命，誰又是個孬的？”

這亦亦商亦匪的習氣...

再看曹醒一派溫文爾雅、謙謙有禮的樣貌...

含釧覺得這反差太大了，也不知這麼矛盾的人，是怎麼教出來的。

曹醒看了眼門，聽囂的聲音小了點兒，“把兩人手砍了，拖到山海關外去得了。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名堂了，他們不是鹽沉船案的同夥兒，隻是兩個見錢眼開又沒命花的倒黴蛋。”

薛老夫人點點頭，表示贊同。

曹醒悶了悶，好看的手叉在前，臉上的笑悶了悶，語氣裡出幾分疑，看向含釧，“隻是有一樣，哥哥沒太想通。”

含釧側頭，“嗯？”

“兩月前，府派人問審過那村子裡的族老與厘正，還對這兩口兒了刑，後又將他們放了出去...”

曹醒語氣一凝，如喃喃自語，“這是為何？府無端端調查一家農戶，是什麼道理？背後的人是誰？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曹醒蹙眉自問。

含釧卻不自在地，掩飾般仰頭嚥了咽口水。

三五第一_

第二百五十九章 小紅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