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金銀潤(上)

東堂子衚衕，在經歷曹醒難以抑製的咆哮、兄妹兩燈下促膝之後，夜便過得非常平靜了。

富康大長公主卻截然相反。

此大辱，富康大長公主府燈火通明，四都是抑低沉的驚呼，二月中的天氣剛剛回暖，下人們來不及披上外衫，隻穿單提著燈籠，在草籠、迴廊、屋舍之中埋頭苦尋，一邊找一邊呼喊，“大姑娘...大姑娘...您好歹吱個聲兒吧！”

富康大長公主披著大氅，麵沉如水地站在堂前。

底下立著三個不的兒子和三個低眉順目的兒媳，還有七八個跪在地上的孫兒孫。

大兒子苦哈哈地一張臉，低聲勸道，“娘，阿霽任慣了，您敲鑼打鼓地找也沒用，等想回來了，自然就出現了...”

大兒子的續弦方氏不敢出聲，張地拉了拉丈夫的角。

可不敢這麼說。

丈夫這麼說沒問題，畢竟是大長公主的兒子，大長公主不會把氣往兒子上撒，卻會教訓媳婦兒...

富康大長公主目如炬，看向大兒子張嗣段，“嗬”了一聲，“你個當老子的，不給阿霽出氣，現如今反倒在這兒說風涼話...”

富康大長公主手一揮，燭臺砸落在地，厲聲道，“你可知孩子今兒個了多大委屈！遭了多大的罪！有了後孃就有了後爹，這話兒當真是不假的！做媳婦兒的不賢惠，自然沒辦法勸導郎君做好事做正事！”

方氏“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母親，兒媳罪該萬死。”

富康大長公主看到方氏這泫然滴的樣子就惡心。

一副小賤人樣。

當初若不是為了找個好拿的進門照顧阿霽，何必慌慌張張給老大說了小門小戶的方氏？方氏能有阿段好嗎？有阿段漂亮嗎？有阿段得喜歡嗎？若說阿段是天上的星辰，這方氏便是塵世的螻蟻。

富康大長公主眼神裡有藏不住的厭棄。

“去找！”

富康大長公主柺杖一把杵在地麵上，發出“轟轟”的聲音，“把屋頂掀了！把泥土翻開！把水塘乾！也要把四姑娘找到！”

堂下跪著的孫子孫，影了又。

長孫張鐸悶頭跪著，眼睛一不地盯住了掐金的石板，邊不到八歲的妹跪了好一會兒，已經撐不住了，手撐在膝蓋頭上搖搖墜。張鐸側抵住了妹妹的形，若是這時候倒下去，不僅落不到好，甚至有可能會被祖母產一頓排揎，更會被足丟臉麵。

下人們誠惶誠恐地找，張鐸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多次了。

都這樣。

張霽娘闖了禍，回家發氣，便在府裡尋死覓活，祖母一邊哄，一邊斥責他們其餘的張家子孫親緣淡漠，不懂尊敬姐姐，沒有半點親人間的守相助。

他簡直想嗤笑。

親人間的守相助...

整個張家，整個富康大長公主府，除了祖母與張霽娘，誰又談得上是主子！？誰有尊嚴地活著！？誰不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誰又活得暢快開朗！？

他母親方氏是續弦，雖出不高，攀附了大長公主府的門楣，卻也是八抬大轎娶進來的正妻！

張霽娘想甩掌就甩掌，想譏諷就譏諷，想砸碗就砸碗...待他母親可有半分尊重！？

他不懂。

這究竟是為什麼？

都是張家的孩子，都是祖母的孫兒，張霽娘為什麼如此得寵？寵到他毫不懷疑，祖母願意為了，去得罪天家。

究竟是為什麼？

不隻張鐸跪得膝蓋痠痛，堂中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中逐漸僵。

“找到了找到了！”

終於！

張鐸眼神一亮，直脊背看向門口。

幾個婆子既不敢上前，又不敢張霽娘跑了，隻能圍一個圓圈將張霽娘圈在中間。

張霽娘手裡捧著一白綾，一進屋便滿麵是淚地撲倒在富康大長公主腳下，撕心裂肺地慘，“祖母！您讓我去死吧！讓我去死吧！我給張家蒙了！一個小地方來的糟老婆子竟也敢甩我耳！祖母！阿霽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呀！”

張鐸低著頭，角勾起了一笑。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家裡長輩不教做人，自有外人教導做人。

在家中狂癲，在外麵不也要夾起尾做人？

富康大長公主一把將張霽娘摟在懷中，話語裡帶著哽咽哭腔，“哎喲！祖母的小阿霽委屈了！委屈了！”許是聽見堂下有輕笑，富康大長公主猛地一抬頭，目凜冽，“姐姐遭了罪，你們也配笑！都回去抄經！不抄完一百遍不許出門！”

習慣了。

張鐸隨著大流，站起來，低眉順目地應了一聲是，便跟著眾人出了素日不常來的文天閣。

後傳來了張霽孃的哭聲和祖母耐心的安。

妹不捨地收回羨慕的眼，“姐姐真好，祖母這麼疼。”

黑暗的角落裡，沒有人的監視與責罵。

張鐸蹲在角落，目與妹妹平齊，輕聲道，“姐姐不好，祖母也不好，們都不正常，們纔是罔顧親眷的那一方。”

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裡間，張霽孃的哭聲纏綿不絕，富康大長公主抱住傷心絕的孫，一遍一遍地安，捨不得那張肖似段郎的臉上落下淚珠。

若是阿段，那嫁進府後纔可名正言順喚“娘”的兒知道了，也會傷心的吧？

富康大長公主一下一下和地拍著張氏的背，心裡有了計較。

第二日，天尚且矇矇亮。

富康大長公主換了正紅直領大衫，並列兩條深青飾織金雲霞紋霞帔，前、後背飾金繡雲紋，著大帶、玉革帶、玉花采結綬、玉佩、青舄及玉穀圭，束九翟冠，照儀製按品大妝，一張帖子遞到了慈和宮老太後。

待到文武百上朝後，慈和宮老太後邊得用的宮人親至宮門將富康大長公主領過門，穿過東六宮，直奔慈和宮。

慈和宮裡靜悄悄的，彌漫著濃濃的檀木香味，更有木魚聲與誦經聲，顯得靜謐沉穩。

富康大長公主昂首地過門檻，看往日的弟妹，如今瞇著眼慈和安詳地坐在上首，便道，“許久不見你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金銀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