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金銀潤(中)

悉的聲音，悉的高傲。

老太後將手裡的佛珠收起來，瞇眼笑著看過去。

記憶中那個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宮闈中唯一一位嫡長公主，如今也老了，卻仍是一副濃妝艷抹的樣子，發髻盤得高高的，使巧妙地將白發藏在黑發之間，累贅地墜滿黃金珠玉，麵容敷得白白的，一張紅與兩彎青黛黑眉是白麪上最濃墨重彩的。

“富康...”老太後抿了抿，笑得慈和，“坐吧，你也有些日子沒進宮了，近來可好？”

老太後未曾起來迎，富康大長公主心下略有不愉。

當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宋氏在太和殿做使時，見了，哪次不是三拜九叩，極盡恭順。

如今兒子做了聖人，一躍了慈和宮的主人，倒是端起架子，擺起譜了...

富康大長公主趁低頭斂的景，眼神飛快寬敞明亮的慈和宮，宮室空空的，沒擺個甚富貴的擺件兒，就擺了幾鼎香爐，供奉了一尊白玉菩薩。

“近來倒也無事。”

小宮人低眉順目地雙手奉了茶盞。

富康大長公主吹了吹，抿了一口，蹙了蹙眉頭，還沒張家的茶葉好喝，便又隨手放到了小宮人手上，茶湯潑在小宮人手上，一下子燙紅了一大片。

宋太後微微蹙了蹙眉，後的老嬤嬤朝小宮人使了個眼，小宮人兩眼包著淚水退了下去。

這起子司落在富康大長公主眼裡，便是一生嗤笑。

“阿宋，你未免也太過心慈了吧？”

裝什麼裝！

在宮裡頭活到最後的人，誰會是心慈手的小白花？

“奴才都需調教才聽話，在我大長公主府，我吸一管水煙，下人手來接煙鍋子，這才聽話懂事...”富康大長公主眼神在宋太後後那老嬤嬤臉上打了個轉兒，抿住了後話，這宋氏事不大氣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小門小戶出來的，被捧得再高，也立不起來。就像那貴妃曲氏，想不來慈和宮問安便不來問安，托病托大，不過是一個做妾室的媳婦兒，宋氏還是名正言順的婆婆，都彈不住...

罷了，牢記自己今日的來意，教訓和指導稍後再說吧。

富康大長公主轉了話頭，“唉，隻是，昨兒個阿霽在外頭得了好大個沒臉，回去抱著我哭了好幾場，夜裡做著噩夢都在直嚷嚷著疼——”說起這事兒，富康大長公主臉上的疼惜和憤怒倒不是作假，“

你知道嗎，阿霽昨兒個被人當眾甩了一掌！”

宋太後手腕一抖，紅檀木佛珠子到木桌上，“磕”一聲。

富康大長公主咬後槽牙，“鳴衚衕出了個宅子，我瞧著喜歡。你也知道，張家從爺爺輩兒就在那老宅子裡，三房變六房，子孫越來越多，老爺子當初尚在時說的，誰出仕誰可分家，如今可好！偌大一家子，滿打滿算就隻有兩個遠房的侄兒出仕做！一百來口人在小宅子裡住著，我便尋思在別再買一個，地盤也能寬敞點。”

宋太後點點頭，算是應承，低頭抿了口茶，示意富康大長公主說下去，整個人麵和愜意，許是常年吃齋禮佛，同富康大長公主相似的年歲，卻看上去要年輕好幾歲，麵部平和，走勢舒緩，眼角角雖有藏不住的壑，卻也是這個年歲正常應有的痕跡。

富康大長公主餘瞥了眼安靜聆聽的宋太後。

心下頓生出一無名火。

尚在為張家、為阿霽、為自己掙紮，這宋氏如何就一副歲月靜好的福樣兒了！

富康大長公主深吸一口氣，強自將那口氣嚥了回去，再道，“這本是一件好事，競價能則，不能也是緣分不到——我們出到了一萬六千兩，卻有不長眼的直接出到兩萬！明擺著是和天家別苗頭！阿霽年輕氣盛想不通，便出口說了兩句。小姑娘說話能有多不中聽？偏生那家的老太太是個飛揚跋扈的，一掌就給我小阿霽打了過來！”

說著富康大長公主氣得額頭冒了汗，再看了眼安靜吃茶的宋太後，頓覺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提了聲量，“那麼多人！又是在牙那種地方！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阿霽一個深閨兒的聲譽全沒了！昨兒個扯了二尺白綾要上吊，說是死了乾凈，不拖累咱徐家和張家。阿宋，您說說，這事兒...這事兒該怎麼了！”

宋太後再喝了口茶，抿了抿，有些歉意地看向富康大長公主，“富康，你知道的，哀家吃齋唸佛十幾年了，後宮諸事尚且不管...”

宋太後笑了笑，“牙喊價，價高者得，這本是規矩，犯不著扯個什麼天家呀別苗頭呀...人家價出得高，便該要人家得，咱們宰相肚裡能撐船，犯不著生氣。”

富康大長公主麵一變。

宋太後未給說話的機會，輕聲輕氣地再開了口，“再說了，阿霽年輕是年輕，可也是要議親出門子的姑娘了，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了什麼呀？倒是惹得別人打。”

富康大長公主牙咬得的。

宋太後笑著拍了拍手臂催促，“你說說看，哀家一定幫阿霽評評理。”

說什麼？

說在宮裡長得好看做使，需得和宦勾勾搭搭，才能一步一步爬起來...

富康大長公主眼眸一抬，看這宋氏表溫和恬淡、態度真切，口那濁氣一下子堵到了嚨口。

這話兒能當著宋氏說嘛？

這不是指著表子罵表子嗎？

富康大長公主一梗，擺了擺手，“左不過是意氣相爭的話，多說也無益...”

“這哪兒能行！”

宋太後略略提高了聲量，

“阿霽可是捱了打！富康，你得好好說道說道纔是！阿霽說了甚？打的又是哪家的婦人？除了打了，那家還做了甚！都得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才行。免得登聞鼓，都不知道朝哪敲呀！”

富康大長公主蹙了眉頭，囫圇含糊地說了兩句，又聽宋太後問那家姓名了，便在心裡鬆了鬆，好歹算是問到正道上了。

三五第一_

第二百七十六章 金銀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