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臘味

乾元殿，兩個老頭兒，哦不，一個胖老頭兒和一個風韻猶存叔郎的對話，誰也不知。

日子慢慢淌。

出了正月，進二月後，天兒漸漸地暖和起來。

含釧一直害怕富康大長公主憋著壞勁兒，要找曹家麻煩，等了個兩三日，倒是風平浪靜的，沒什麼靜。

“...怎麼沒有靜？”曹醒喝著湯，笑自家妹妹想法太過單純，“昨兒個你那‘時鮮’遭了賊，哦不，應當是匪，一進院子直奔正院，還沒踏出三步，便被漕幫的兄弟摁住了，審了半天，那人倒是個剛烈的，十個指頭被剁完了，一口好牙全都被拔掉了，還咬牙關一言不發...”

“咳咳——”

薛老夫人輕咳兩聲，威脅地蔑了曹醒一眼，再轉了眼眸，笑得隨和，“聽你哥哥胡說八道。咱們漕幫又不是什麼江湖混子。什麼剁手、拔牙的...聽起來怪嚇人，咱們可是不沾的。”

含釧抹了把額上的汗。

好的。

信了。

曹醒笑嗬嗬地點頭，隨著薛老夫人的話往後說，“是是是。咱們家安貧樂道、遵紀守法，從不在家裡安暗哨，也不在墻下設定機關。若有不知死活、沒長眼睛的豬，想翻墻來拱白菜，那哥哥我隻有親自上陣，赤膊廝殺了。”

含釧額上的汗越發了。

自從徐慨在曹家高談闊論一番後，曹醒便如臨大敵，日日給敲警鐘、做預設...

如今，越說越腥。

還赤膊廝殺...

就看自家哥哥那副芝蘭玉樹的斯文樣兒，再看徐慨那張留不認的棺材臉，誰能廝殺功，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含釧喝了口湯，對自家哥哥戰鬥力的貶低與懷疑，都在湯裡了！

不過，徐慨跟頭頂長了眼睛似的，這幾日安安分分的，沒來曹醒黴頭。

他不來，有人來。

聽薛老夫人說，西廂院落的嬸娘與堂姐子骨漸好全了，日常來請安的太醫診脈後倒是也沒說什麼，就說見不得風，得吃溫和養氣的膳食補著。

含釧一邊聽著一邊撓撓頭。

這些個大家小姐的子骨當真是一個不如一個，如此看來能與叉腰對吼的嶽七娘倒是個強壯的異類——這些姑娘小姐們多半是閑的，日日拘在院落裡，生病了更是不準出屋子，更甚者連床都不能下，地都不能挨，生怕遭了風寒

這咋行？

啥接地氣長秧苗？

再好的苗兒也得栽到地裡，風霜雨雪之後才能破土而出。人不接地氣，兒就紮不穩啊。

晴天高照，含釧終於了襖子，穿了見夾層的褙子在正院曬臘味，見迴廊裡兩列袂翩飛的丫鬟規規矩矩地跟在其後，打頭的一個是三十出頭的婦人，一個是十六七歲的姑娘，姑娘長了一張曹家人的臉——尖尖的下頦兒，細長上挑的眼睛。

是那位嬸娘和堂姐。

含釧想起曹醒那夜的喟嘆，趕忙了手，湊近鼻子聞了聞，還是有臘味兒。

小雙兒趕忙打了盆來，含釧拿胰子狠狠了手，又聞聞，確認沒了味兒，這才跟在薛老夫人後見了久聞未曾謀麵的嬸娘與堂姐。

倒真是大病初癒的樣子。

特別是嬸娘，臉煞白，也不好，瘦瘦的，好像一陣風來了就能把吹熄似的。

“子骨不好，便躺著。”薛老夫人態度極為親切，“若是想說話了，便邊的丫鬟婆子來喚。我便帶著含釧過來，同你說說話。”

薛老夫人含釧出來行禮，“這是你餘嬸娘，這是你含寶大姐姐。”

含釧想到那個為了保住母親而失去了右手的小叔叔，深深地福了禮。

“可算是見著了...”嬸娘姓餘，說話虛聲重，有些下氣接不上上氣的，噙了淚牽住含釧的手，上下打量，“好孩子，苦了...”轉頭與薛老夫人說話，“長得與月娘真像，掌大的臉，眼睛跟會說話似的，量也高...”

嬸娘別過頭抹了把淚，比劃了個高度，“當初見你，你才這般高，見著我便嬸娘、嬸娘地喚，要吃麥芽糖...你娘怕你壞牙，不準允，嬸娘便塞給你...可還記得？”

許是含了淚，嬸娘眼睛亮亮的。

含釧遲疑著搖了搖頭。

薛老夫人嘆了口氣，“甭提了。隨著月娘那架馬車翻下山去，撞到了腦袋，以前的事兒，全然記不得了。”

嬸娘愣了愣，隨即拿袖子遮麵，拂去了眼角的淚花，哭著環抱住含釧，“我可憐的兒啊...怎這般坎坷...月娘與華生走得早，你哥哥也是雨腥風裡闖出來的...還有你那苦命的小叔叔，斷了支胳膊...咱們家過了這麼些年苦日子呀！”

哭聲有些尖銳。

含釧被哭得心裡發。

說實在話...

被找回來，薛老夫人

與曹醒，從未在麵前說過家裡過得苦...更沒提自己究竟是怎麼苦過來的...

甚至，他們都沒哭作一團，圍抱取暖。

他們，好像中間消失的那十年，從未存在過。

好像他們一直都在一塊兒，相和睦自然，不曾有過刻意煽哭泣。

對嬸孃的煽，含釧有些不習慣。

“好了好了。”薛老夫人蹙了眉頭，“苦日子過了就再也別說出來，這日子是越說越苦，這生活是越唸叨越窮。”

嬸娘搭搭地止住了哭。

含釧又福了福子，便退到了薛老夫人側坐著。

“回來總是好事兒。”嬸娘一邊拿袖子拭眼角，一邊殷切地探了子看向含釧，

“如今回家可還慣？醒哥兒一直沒娶親，你祖母年歲又大了，府中的吃穿嚼用本是嬸娘在打理著，你回來，嬸娘本應站出來好好置辦持一番，隻是這子骨不爭氣，愣是纏綿病榻這麼長久的時日，若是不周到的地方，一定要告訴嬸娘。”

含釧抬頭看了嬸娘一眼，“自是沒有的。祖母挪了木蘿軒，本是母親京時的住所，便一切如舊，住得很慣。”

含釧頓了頓，展笑道，“隻是吃食上有些不慣。府中的灶上師傅手腳太躁，若是嬸娘信得過含釧，便將灶上的活兒都給含釧吧。”

三五第一_

第二百七十九章 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