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紅煨(上)

許是張氏說得太義正嚴辭，導致含釧陷了深深的沉思——張霽娘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當著這麼多人，曹家都敢不給張家麵。

如今私底下，還能跪地道歉？

這腦子怎麼長的？

含釧歪了歪頭，打量了兩眼如今隻有十六歲的張霽娘和後那個兇神惡煞的老嬤嬤。

十六歲的張霽娘，在記憶中已經很遙遠了。

可這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卻一直沒有變呢。

含釧雙手抱，神很平緩，側眸更加詳細地打量了一番。

往前沒覺得，如今細看張氏，幾十年的妝容都如一日一般——敷得比墻還白的皮麵、挑得高高的眉、比花兒還紅的皮子...還有紮得的頭皮和高高梳起的發髻...若拋棄這樣濃厚的妝容，其實張霽孃的相貌不難看，甚至還出一清秀勁兒。

隻可惜，這麼小小年紀便學得富康大長公主的妝容，實在是有些不清門路。

含釧輕輕揚了揚下頜，低聲道，“若是我不跪呢？”

“你——”

張霽娘眉倒豎，手指頭向含釧鼻子，“你——我都已經給你臺階下了！你卻偏偏不下！我同你說，做人要識趣！不要給臉不要臉！”

含釧輕聲嘆了嘆，四下看了看。

無人。

隻有水塘那頭的外院，書生們酒喝正酣，時不時傳來研究文章的高談闊論

含釧微微一抬頭，便能見外院角樓的竹木欄桿與書生們翩飛揚起的角。

“張大姑娘既無要事，那兒便回去了，罩房裡還有兩位酒醉的姑娘需要照顧。”

含釧往後退了一退，轉便往後走。

誰知，後陡然傳來一聲尖——

“嬤嬤！拉住！拽住！不能讓走了！”

跟著便被一隻青筋暴起的手揪住了角。

那老嬤嬤看上去不顯山不水，手勁還有些大！

含釧被猛地一拽，腳下一個踉蹌，順勢便被拖著往裡走，一時間手得不上勁，掙紮不過來，便隻好張大吼，“來人！來人！”

沒喊兩聲，那老嬤嬤顯然是有備而來，一大坨布條塞進了含釧裡！

含釧“嗚嗚嗚”發不出話！

含釧腳後跟拖地被拖到了水塘邊的蔽，跟著那老嬤嬤便又扯了一長條布條將含釧的手腕死死綁住，手法輕車路，一看便是沒做這事兒的！

含釧背著手，毫無反抗之力，隻能牢牢將袖中的刻花刀死死握在手裡，眼看著張霽娘越走越近。

“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霽孃的麵容幾近扭曲，在距離含釧三步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俯視，心頭升起的快活快要將淹沒了！

“呸！”

張霽娘啐了口唾沫！

含釧偏頭躲開了！

“你也配和我爭風頭！”

含釧眼神太過懾人，張霽娘不敢貿然靠近，隻能靠在一棵大樹旁，瞇眼呲牙說話，“你害我嫁不得四皇子！你害我被全京城嘲笑！你害我了好大的侮辱！你以為就這麼算了！”

張霽娘手握得的，眼神好似能噴出火來，“祖母派出的人，還沒進東堂子衚衕就被斬殺殆盡！你好好地躲在曹家，以為從此以後百事無憂，萬事大吉了嗎！我呸！你想得！你是個什麼賤人？！別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

含釧肩頭被那老嬤嬤狠狠摁住，整個人深陷在水塘邊的泥沙裡，拔不出去。

隻能抬頭，眼神死死盯著張霽娘。

張霽娘眼看含釧全都沾染上了噠噠的泥沙，整個人顯得狼狽臟，一下子笑出聲，斜昵了含釧，“你漂亮呀！你好看呀！你仗著曹家的勢欺負人呀！曹家護得了你一時，還能護得了你一世！？這不，就被我逮著了你獨個兒的時候了嗎？”

含釧猛地甩頭，想將裡的布條甩出去，後腦勺卻捱了那老嬤嬤狠狠一扇！

張霽娘笑得更厲害了，目就像在看一隻吊在懸崖上的老鼠，“你以為你得罪了我，能落得個什麼好？”

被死死摁住的小姑娘，能有什麼好怕的？

張霽娘心頭一鬆，笑瞇瞇地往前走了兩步，輕輕蹲下，與含釧雙目直視。

目一寸一寸地掃過含釧潔的容、大大的亮亮的眼睛、翹的鼻頭和殷紅的...

這個賤人，便是這個時候，樣貌都這樣好看！

張霽娘心頭頓生出一無名火，出手狠狠揪住了含釧的耳朵，死命朝下擰！

又覺不夠，獰笑著掐住含釧的臉，指甲惡狠狠地掐進了裡，張霽娘低頭沖含釧紅得發紫的耳朵，笑瞇瞇地說話，“上一個，得罪了我的賤人，被我溺到護城河裡，我將的頭摁到了水裡，每數到一二三，又將那頭扯上來...如此迴圈往復十來次，那小賤人就暈過去了！”

含釧臉上劇痛。

張氏的指甲掐進裡，就

像一把利刃在割。

還不夠近...

含釧手被綁在後，正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挪著手裡的刻花刀。

含釧犀利凜冽的眼神，逗笑了張霽娘。

張霽娘再往前挪了一步，心神大好，笑著再道，“後來，我就趁著夜將那賤人扔進了護城河，再讓護衛給撈出來，渾漉漉的，裳衫全都在的上！、、腰...全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小賤人要獻，我便讓獻個夠！我將渾地放在了護城河邊，第二日一早，被人發現還活著...可你猜怎麼著？”

含釧低了低頭。

正講到如此彩的地方，怎能不看著！

張霽娘急了，再往前挪了半步，一把扯住含釧的頭發往上提，強迫與自己對視，“結果，那小賤人自己不住流言蜚語，上吊了！”

一個小姑娘，裳被打了，仍在護城河邊，被來來往往的千百人都看了...

含釧聽說過此事，可再聽張霽娘講，心頭泛起的惡心強烈得險些讓吐出來。

“如今，眼下有水，外院有那麼多男人...”張霽娘笑得好似聽見了許多不得了的好事，“隻要將你的外衫掉——你這個出低賤的表子，本也不配穿香雲紗！再如法炮製，將你溺暈過去，沉到水裡。若是你大難不死，活著浮在水麵上，外院角樓裡的那些個書生全都能看見你的！”

張霽娘越靠越近，口中吐出的熱氣掃在含釧的耳垂上。

含釧抬起頭看向得意洋洋的張霽娘。

目恍惚中，總覺得夢裡那個湊在耳邊說話的張氏與眼前這個心如蛇蠍的張霽娘，經歷了二十年，麵貌與神正一點一點重合。

許是因為張霽娘講得正歡，肩頭的力度也減小了許多！

就是現在！

含釧騰地一下站起來，一把將裡的布條扯出，猛地將那老嬤嬤一把撞翻在地，手中握的刻花刀終於派上了用場——趁張霽娘還未反應過來，含釧一把將死死拽了過來，刻花刀確無誤地住那微微聳的嚨！

“別——！”

含釧聲音輕卻平緩，一手箍住張氏的脖子，一手拿著刀，眼神卻落在了那老嬤嬤上，“你別，你若一，你家姑娘命堪憂！”

“你不敢殺我！”

張霽娘一聲尖，子藏不住的瑟瑟發抖，“你怎敢殺人！這裡是英國公府！我是世家小姐！

你若殺我，曹家...曹家會被挫骨揚灰！”

張霽娘話還未說完，便到脖子一涼涼的疼痛——

含釧手中那柄又利又尖的刻花刀，已經劃破了脖子上的麵板了！

張霽娘渾如抖栗，“你——你——”

“別！”含釧聲音放得低低的，“做廚子的，膀子力氣一向大，若是不小心，掐死你或是割破了你麵板，那當真是對不住了！”

含釧一邊說，一邊將哆哆嗦嗦的張霽娘拖到了樹蔭後，四擋住了視線，任誰都看不到他們的影。

含釧清晰地知道，隻要手上力氣再大上三分，張霽娘必定濺當場，不復生還。

就算死了，張霽娘也活該。

不論夢裡這條命、徐慨這條命，便是現在！便是今生！張霽娘手上也是著人命的！

那個可憐的小之！

隻要手上力氣再大一些——

含釧急促地了幾口氣。

把張霽娘殺了，然後呢？

能逃掉嗎？

割破脖子，會呈噴狀傾灑而出，地麵上、的臉、的子，全都會沾染上跡！

如今是在英國公府。

張霽娘該死是一回事，死後，與曹家該如何自，又是一回事！

逃不了，曹家更逃不了！

慈和親切的祖母，青雲直上的曹醒，還有千千萬萬仰賴著曹家生存的碼頭兄弟們...

無論事實如何，若手殺了張霽娘，殺了一個家小姐，不管張家是否得寵，不管富康大長公主是否跋扈討厭，與曹家都將接相應的懲罰！

更別提，朝中還有意讓張霽娘去北疆和親！

如果張霽娘死了，誰去和親？

隻能是另一個小姑娘！

無論人選是誰，都不會比張霽娘更招人恨！

含釧心頭百轉千回，手上那支刻花刀卻拿得非常穩。

牽一發而全——，從未將這句話，理解得如此到位過。

含釧陷了兩難。

那老嬤嬤趁此機會想跑，誰知含釧還未踏出步子去追，便見那老嬤嬤在灌叢中被一把推搡倒地！

“跑！還想跑！”

“跑什麼跑！”

三五第一_

第三百章 紅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