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耗油柚子皮(下)

這日子過得說快也不慢，說慢也不快，一晃神，龍華會三劍客已經許久未曾聚一聚了。

家裡的男人，含釧的長兄還未歸家，這時候發帖子邀約不合適，薛老夫人又覺得無論乾啥事兒都要趁熱打鐵，友更是要趁他病要他命，哦不，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便督促含釧在“時鮮”設宴小範圍，隻邀請尚家與左家吃吃喝喝，權當做“龍華會一役”大獲全勝的慶功宴。

含釧讓小胖雙去邀，小胖雙神采奕奕地換了新裳從外院走過去。

含釧正好坐在窗臺邊上看。

隻見外院嬤嬤家的孫水芳，羨慕地看著小胖雙。

含釧愣了愣，側問八寶粥之一的主料香棗，“...咱們曹家外院與院的一等使，月例銀子是一樣的吧？”

香棗蹙眉搖頭，“姑娘，奴是三等丫頭。”

一等使的月例，超出了的認知範圍好嗎！

含釧：...

陷了深深的迷惘，當時選院丫鬟的時候，為啥隻挑好，不挑腦子？

不過水芳的眼神，倒讓含釧有些。

一開始，對水芳印象其實不太好，覺得為人有些倨傲清高，又仗著嬤嬤的關係，很有主見，再加上第一見麵時，水芳給的印象不太好，總覺得水芳對自個兒有些瞧不上，便將其放到了外院。

上回，水芳拿著笤帚，以紙一樣薄的軀去對抗像山一樣壯的小雙兒，堅決不讓小雙兒帶黃二瓜進院。

這事兒，讓含釧對有些改觀了。

雖然水芳小姑娘在小雙兒麵前，不堪一擊。

但人家...至堅持原則，又敢於向健碩的惡勢力作鬥爭，這種神讓含釧蠻容的。

還有一點，水芳被放在外院這麼久了，快小半年了，人小姑孃的祖母，在薛老夫人邊極為得臉的嬤嬤愣是一聲沒吭、一句沒說，便眼看著孫被發配流放。

這說明水芳小姑娘，家教不錯，長輩懂事。

一般長輩知進退，小輩都不會太差。

含釧立在窗欞前，看著水芳叉腰指使小丫頭掃地的樣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水芳察覺到目，找來找去，看到自家姑娘正過窗欞沖溫溫和和地笑，水芳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肩膀一，立刻乖得像一隻鵪鶉——這姑娘可是從餘嬸娘手中不費吹灰之力就搶奪到管家大權，又雷厲風行地換掉了盤踞灶屋已久的陸管事，又以秋風掃落葉的堅決態度整頓了府宅的夥食...

如今這曹府，誰說起釧兒二姑娘不比大拇指？

就沖人一上任，就搞夥食、加配菜、提味道...

這是為大家謀福利！

功德無量啊！

鵪鶉水芳低了頭，老老實實地隔著院子，向自家姑娘行了個禮，態度很恭謹——從小在宅長大的，誰都不佩服，就佩服這種在宅鬥中贏得毫不費力的神人。

見水芳福福得又痛快又規矩，含釧愣了愣，隨即抿笑了起來。

“您在沖誰笑！？”

小雙兒推門進來，就看到含釧對著窗戶笑，有些屈辱地從窗欞過去，哪兒還有什麼人影，“您在對著誰笑呢！”

小雙兒放下托盤癟癟，嘟嘟囔囔的，“好容易跟著您進了曹家，把阿蟬姐姐丟到了食肆，您倒好...院這麼多小丫鬟，還不夠您笑得？”

含釧看了一圈。

香棗矮得像冬瓜，蓮子臉圓得像西瓜、百合又瘦又長，像沒營養的瓜。

眼神再移一移。

還有帶隊的小雙兒，越發胖了，胖得有點神似吃撐了的蚱蜢。

得嘞。

八寶粥隊，全軍覆沒。

外院的小姐姐們，又漂亮又苗條，一雙手細白皙得像豆腐似的，嘖嘖嘖，看起來那一個靚。

隻不過，這話不能給小雙兒說。

說了，小胖會去跳河。

“噗通——”

濺起的水花，能淹死船。

含釧趕忙搖頭，“哪兒是在和誰笑呢，在看外院的花兒呢！你看錯了看錯了！”又扯過小雙兒看了眼托盤，移開話題，笑道，“怎這麼快？尚家與左家都送去了？”

被轉移話題的小雙兒，未曾察覺地順著含釧說下去，“嗯，門房讓馬房出來馬車送，左家應了，尚姑娘邊的嬤嬤同您賠禮，說是這段時間都不太方便出門子了，被關在家裡裳呢。”

含釧一聽便笑起來。

要嫁人了！

張三郎得了個秀才的功名，也該迎親了！

都拖了快兩年了！

嗯...

不過大家族之間說親，說個兩三年，倒也常見。

含釧笑盈盈地應下。

果然，夜落幕，含釧單辟了間雅舍，留作待客左三娘。

左三娘一來，扯下帷帽，看了食肆的裝潢，又看了看放在櫃臺後那一墻壁的酒壺，大氣灑，“快快！給我來一壺好酒！我要好好暢快暢快！”

暢快啥呢？

含釧笑著開了壺金華酒，拿小小酒杯給左三娘斟了一盞。

左三娘一看，“您是在埋汰我？”

含釧拿酒的手抖了抖。

“拿個海碗來！咱山海關外的東北人，喝酒從不用這小杯子，不痛快。”左三娘笑著扯了個瓷碗，“噸噸噸”一邊倒一邊抬了抬眉，神很有些幸災樂禍，“您猜怎麼著？”

說話間倒滿了一碗。

含釧眼看著那一碗酒，放在了自己跟前。

含釧張地嚥了口唾沫。

“昨兒個夜裡，太後下了懿旨，冊張霽娘為恪王側妃，下月初八就辦事兒。今兒個一早，張霽娘被塞進馬車，送到別莊去了！”

“噸噸噸——”

又是滿滿一碗。

這次左三娘放在了自己跟前，舉起碗，沖含釧迎了迎，自顧自地一口乾掉大半碗，許是被辣的，也許是想到什麼了，眼眶一下子紅了，“這不知算不算是報仇了，阿晚沒了命，張霽娘卻還活得好好的，甚至還備嫁做皇子側妃...”

含釧手了左三孃的胳膊。

三娘真仗義。

不是假模假樣的。

是真真的，又仗義又正直又灑。

那戶人家做不到的事，三娘使勁兒去做了，冒著名聲盡毀的風險。

含釧端起酒碗，本想配合著仰頭乾掉一半，可一低頭，就在那澄澈乾凈的酒裡看到了自己恐懼的眼眸。

左三娘抹了把眼角，一下笑起來，“你抿一口得了，咱山海關外嚴於律己、寬於待人，一看你這格板，能陪著喝點也算是看得起我了。”

可以兇...可以吼...可以罵...

但是別激！

含釧被將出幾分豪氣，端起酒碗，高高一仰頭！

在裡包了一大口酒後，那分豪氣陡然消失殆盡。

含釧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含著，到金華酒的清醇和甘甜，隔了片刻，總算是一點一點下嚨。

金華酒還行，沒有紹興酒的味，也沒有貞酒的俗氣，大約是因為金華一帶水質清澈乾凈的緣故，越陳越香，還不辣。

還行。

含釧點點頭，砸了咂，再拍了拍左三娘胳膊，“你看，張家把放到別院備嫁，其實也就是放棄了。往後等出了門，就與張家半關係都沒有了——噢，雖然在外人看來還是張家的兒，可與張家相的人家、考慮與張家結親的人家，至能看到張家的態度吧。”

含釧再抿了抿，覺酒勁有點上來了。

“而且恪王府，是那麼好進的？”

“三皇子風流寡，如今後院除了正妃許氏，還有七八個通房，待通房年歲過了十八，就送到別莊去...”

這是夢裡徐慨告訴的。

“還有，三皇子為人...”

含釧聳了聳肩，癟了，“總覺隔了一層，你想，那天龍華會老嬤嬤帶著人來捉，那男的拎起帶子就跑，沒管張霽娘。退一萬步！哪個正經謙遜的男人，會拐深閨姑娘與之...”

“啪——”

含釧一拍手，耷拉了眼，“誒！你說是吧！”

左三娘單隻胳膊支著臉，“咯咯咯”笑起來。

含釧迷迷糊糊地也跟著笑。

笑著笑著。

腦子裡突然有筋，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了。

不對。

不對不對！

在印象中，當今聖人是一位明強乾、深有城府的人，從徐慨的描述、曹醒的言語當中，也可以看出他們對當今聖人的評價非常高——徐慨是兒子，自然推崇父親。可自家哥哥，卻是個將傲氣藏在謙遜溫和之下的人，若是他都敬仰，那聖人必定是很聰明很睿智的...

這樣睿智的一名君王，為何會傳位三皇子？

這說不通啊！

就算夢裡沒有出現張霽娘與三皇子私通一事，可聖人難道看不清這個兒子的虛偽與懦弱、狠戾與平庸嗎？

含釧端著酒碗，愣在了原地。

左三娘已經獨個兒乾完了一碗金華酒，正就著桌上冷盤，再拿碗吃酒，筷子點了點這道菜，“這道不錯，口即化，吃完無渣，味道也清新，是什麼做的來著？”

含釧有些木了。

腦子被酒意攻占。

看了眼桌子上的冷盤，麵無表地說道，“柚子皮。”

“啊？”左三娘以為自己聽錯了。

含釧搖搖頭，放大聲音，“柚子皮！就是咱們吃柚子，不要的那層皮！我撿來做的這道菜！”

左三娘低頭，撓了撓額頭。

萬惡的食肆老闆。

為了節約本，連吃剩的皮都不放過？

第三百二十四章 耗油柚子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