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醃篤鮮(中)

含釧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向大魏朝的一代明君。

明..明君，意味著要犧牲這些，顧全那些，才能穩住大局...

北疆，大魏必須趁此機會出擊，才能在久久不結的西陲征戰中...

這是最好的機會——皇子在西陲遇害亡，大魏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有很多條路可以選，要麼顧忌二皇子，選擇和韃靼談判，要麼是借機出兵，將尚在中的韃子打個措手不及...無論選哪種，大魏都占了起手！

如果隻是犧牲幾個人，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

一代明君，會同意吧？

可，不是明君！

不同意！

什麼加封！

什麼賜婚！

什麼青年才俊！

聖人在說什麼鬼話？！

含釧眼淚一滴一滴砸在伏地的手背上，手止不住地發抖，膝蓋頭得像一塊兒豆腐，含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兒...兒不帶曹家的人手，我獨到北疆尋人！我的一切言行與曹家無關！與祖母無關！”

含釧手背抹了把臉，把眼淚盡數乾，聲音裡帶了哭腔，企圖放大聲音掩蓋掉無法躲藏的泣，“您不去找！兒去找！什麼加封！什麼賜婚！兒都不稀罕！您是徐慨的父親！是曹醒和尚探花拚死效忠的君主！”

“為國盡忠！為父盡孝！為民盡信！本是為人子、為人臣之初衷所願！兒懂得！”

“國不負將士，則將士以命相報！君不負臣子，則臣子以死相殉！兒也懂得！”

隻是...

隻是...

不認同！

含釧手撐在地上，努力讓自己站起來，可膝頭得人一個趔趄，一邊哭，裡一邊無意識地說著，“...活要見人，死要見...您不去尋，我去找...一天找不到就找兩天，兩天找不到，我便在邊陲住下...一年、兩年、十年...”

福王彎腰去扶，卻被這小姑娘一把甩開，便苦笑著看向聖人。

小姑娘站了半天，也沒站起來，反倒是腳下一，噗通一聲跪坐在了地上。

含釧腦子“嗡嗡”地響，響得發蒙。

所有的記憶，所有的，一腦湧上了天靈蓋。

徐慨的笑，徐慨護的樣子，在夢裡護，在現實護，徐慨在火中殺裴七的樣子...為出頭的樣子...握住的肩膀忍著看的樣子...

還有哥哥。

歷經兩世，才終於擁有的親人。

含釧捂住臉，終是嚎啕哭出了聲。

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湖心別院的上空，縈繞著小姑娘悲慼到極致的哭聲。

福王看了眼聖人，別過眼去。

“既朕給的不想要，那就回去吧，回去靜靜等著。”

聖人的聲音淡淡的，“福王，你派人將曹家姑娘送回去，看好，不許去北疆，更不許踏出府門半步，若有差池，朕唯你是問。”

含釧淚眼朦朧地看著聖人，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您不去尋，卻連我也要攔！您枉為人君！枉為人父！”

福王恨不得將小姑孃的捂住。

聖人手一抬，兩個強力壯的婆子從門框邊，一左一右抬起含釧往外走。

含釧回府，薛老夫人出來接，見是兩位陌生的嬤嬤將孫從馬車上攙下來，連忙手去扶，一孫額頭，滾燙一片，便忙招呼人將含釧攙進木蘿軒。

含釧暈暈沉沉地直做夢，夢裡一直在哭。

夢裡黑黢黢一片，前麵有個影走得很快，努力跑、努力追，卻怎麼樣都追不上。

“徐慨——”“哥哥——”

木蘿軒一聲淒厲的尖。

薛老夫人忙進去，一見孫滿頭是汗地坐在床上，老太太眼眶發紅，手將小姑娘摟住，“...不怕不怕...回家了...”

含釧眼前一片模糊，待眼神聚焦，終於看清薛老夫人的臉後，忙攥住薛老夫人的角，“祖母！祖母！”

含釧想哭，卻沒有眼淚落下。

“徐慨與哥哥！”

含釧眼睛疼得厲害，使勁了兩下，手拍打床板，“來不及了！哥哥和徐慨中了南部的埋伏！如今南部扣押住二皇子與龔家一行！聖人想要藉此機會，從北疆狠撈一筆！沒人去救他們！”含釧將床板拍打得發，“沒人去救他們！我同聖人說了，我去！一個曹家的人都不帶！我自己去！活要見人，我們死要見啊！我同聖人說了的，我的言行和曹家再無關係！無論聖人回過神後，是要罰我也好、懲我也罷！都與咱們曹家沒有任何關係！”

含釧急忙撇過頭，高聲道，“小雙兒，去收拾東西！我們今夜就走！”

薛老夫人將含釧死死抱住，不走！

饒是含釧如何嚷，均不見小雙兒的影。

“含釧！”

薛老夫人低聲喚道，“含釧！你先不說話！”

“來不及了！”

含釧語聲淒厲，反手揪住薛老夫人的角，“祖母，來不及了啊！”

薛老夫人手上使勁，眼神一掃，嬤嬤知機地將門窗死死掩住。

薛老夫人一手摁住含釧的肩膀，一手從暖閣下掏出一隻褚紅翅木匣子。

看著有些眼。

含釧見薛老夫人將木匣子放在床上，單開。

裡麵赫然一圈金鑲玉的白玉掛珠項圈。

含釧頭暈目眩，不解其意，抬頭看向薛老夫人。

“你燒了兩天一夜，進進出出了好幾個大夫，下了狠藥猛藥，這才把燒退下來....這是昨兒夜裡，福王送過來的。”

薛老夫人將聲音埋得又低又輕，想了想，站起走到含釧梳妝臺前，找了找，翻出了另一隻褚紅的翅木匣子開啟，出一隻水頭極好的白玉簪。

這是上次龍華會，贏了詞條局，宋太後賞賜下的彩頭。

薛老夫人將白玉簪放到那條白玉掛珠項圈旁，抬頭目灼灼地看向含釧。

含釧一隻手拿起白玉簪，一隻手拿起項圈，歪了歪頭看向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抬了抬下頜，輕聲道，“...這是一套。”

無論從材質、做工、雕刻花樣來看，這當然是一套。

白玉簪是宋太後賞的，項圈是福王送的...

這母子二人，在這個時刻，湊了一套白玉頭麵，送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