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醃篤鮮(下)
福王深夜送來白玉項圈一事,無人知曉。
但,含釧滿臉是淚地被人從福王府中抬出來,曹家宅邸進進出出了好幾位大夫,這幾件事連在一起,卻在北京城鬧得滿城風雨。
有些聰明的人家嗅到了背後的,紛紛猜測是否是曹醒一行陷在了北疆回不來了,更有聰明的人家去挖二皇子背後的龔家,發現龔家前幾日從清河老家的私兵裡將全部騎兵排程甘肅,還有更聰明的人家想著方兒給三皇子與如今掌管西山大營的曲賦給禮、搭橋——
老二和老四回不來了。
誰最有可能繼承大統?
總不可能是隻知賞花作詩的老大吧?
也不可能是兒都還沒長齊的小八、小九吧?
還能是誰?
還能有誰?
不是所有人,都沉得住氣的。
端王府門前,一時間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態。
嗯...
這些話當然是聽旁人說的。
來人是瞿娘子,聽說含釧病了,特意熬了道很不錯的湯盅,抱著小半歲的兒子,叩門上曹家來探病,拎著食盒剛一進屋便見小姑娘側躺在床榻上,瞇著眼,上隨手搭了件薄薄的素錦綢,腳邊燃著安神靜氣的紅泥爐鼎香,瞧含釧雖瞧上去病懨懨的,但氣神頭還算不錯,瞿娘子便也放心了,拉拉雜雜說了一大通。
“...聽說你病了,你師傅我來看看你...凡事呢,不到最後一刻,誰又能說清楚呢?您哥哥在北疆,皇帝老兒的兒子還在北疆呢!他還能不要自己兒子了?!”瞿娘子抱著蒙著頭的小崽子,遞到含釧跟前來,示意含釧抱一抱,“往前沒生修哥兒時不覺得,如今生了他,我能為了他,不要自己的命!你且放心吧,皇帝老兒兩個兒子都在北疆,爬也要爬去把自己兒子叼回來,到時候你哥哥凱旋而歸,鬧不好還要加進爵,你們曹家就當真是在京城紮下兒了!”
小白團子上香香的。
含釧自然接過來抱在懷中,看瞿娘子的眼神很溫暖親近,“如今願意到曹家門來的人,都是至親至友。”
前兒個是左三娘上的門,兩隻眼睛紅得跟核桃似的,一來便拉著,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哭完,一口氣灌了一大盞茶就走了。
倒把含釧鬧得很懵。
張三郎給含釧薦了位慈眉善目的老太醫,自個兒沒來——含釧能理解,齊歡也擔心著自家哥哥呢,張三郎這時候恐怕還得麵對一個哭啼啼的新嫁娘...
昨兒個黃二瓜,黃記裝修鋪的大老闆克服對豪門世家的恐懼,遞了帖子過來,在水芳小姑孃的監視下進了院,陪著含釧吃了兩盞茶。含釧見這小夥子上乾地沾著泥點子,讓他拿了好幾匹布帶回去做裳。
今兒一早,曹家門口多了一大筐的柚、脆心蘋果、沃柑,一問才知,是東郊集市賣的賈老闆大早晨拖過來的。
還有“時鮮”,這幾日天天送餐食到院來,換著花樣做。
阿蟬同含釧說,白爺爺一夜之間頭發白了一大半,直說命苦...
含釧想著,低頭了眼角,把眼淚了回去。
命不苦。
富貴時,這些人從未想過在上有所求。
略顯落魄了,這些人卻全都來了。
有這麼一群人,是的福分。
瞿娘子握住含釧的手背,麵**言又止,隔了一會兒方輕聲道,“...要做好打算...”神顯得很為難,到底吸了口氣,心一沉,說出了口,“若你哥哥當真...阿彌陀佛,言無忌,當真回不來了...你和你祖母一定要把悲傷收斂妥帖,孤老寡,必定要吸取我們家的前車之鑒,莫要引狼室...”
前些日子,瞿娘子父親最終撒手人寰。
瞿娘子接管了留仙居的所有事宜,那個心野胃口又大的贅婿被瞿娘子送到了通州莊子上。
這都是瞿娘子的肺腑之言。
含釧輕輕點了點頭。
兩個人又說了一通,含釧沒多大談興,連續發了好幾天的熱,如今這才將熱徹徹底底退了下來,渾又又酸,墊了個枕在後,聽瞿娘子絮絮叨叨地說了很長一通話,在最後,瞿娘子同想起什麼似的,攥住含釧的手,“這幾日,若是無事,你便將‘時鮮’關了吧。”
含釧不明所以。
瞿娘子埋了埋頭,“端王府上,誒,就是那位新進府的,出富康大長公主府的張側妃,如今借著端王寵熱灶的東風,很是耀武揚威——昨日,許是聽聞咱們倆要好,派了好幾個混子到留仙居來,一人一桌點一個菜,占了位子慢條斯理吃飯,誰若去勸,便被劈頭蓋臉一頓排揎。”
含釧麵一沉。
這張氏!
做了側,也不知收斂!
有本事來尋的,尋左三孃的,尋齊歡的不是啊!
也隻敢去尋瞿娘子的不痛快了!
正經家出的,如今也是不起了吧!
欺怕,有本事便一輩子豪橫到底!
賀含釧還敬張霽娘是個英雄!
欺負開食肆的一介流,算什麼東西!
含釧反手握住瞿娘子的手,“再遇見這種人,你直管幾個強壯的跑堂,一個扛頭,一個抬,扔出去!若鬧上了京兆府尹,人來同我說!別的不說,曹家還由不得一個皇子側妃蹬鼻子上臉欺負了!”
見病懨懨的含釧,一下子起來,跟隻白眼烏似的,瞿娘子笑起來,手抱住含釧的肩頭,像個溫的大姐姐。
“知道知道,告訴你,是你好生應對,別被人欺負了。留仙居的事兒,你不用管。”
含釧漸漸靠到枕上,點點頭,又逗弄了小白團子,眼見著心好些了,瞿娘子便留下食盒,告了辭。
小雙兒開啟食盒,一碗燉得白生生的醃篤鮮,黃的筍和紅的形強烈對比,因拿紫砂壺裝著,食盒旁還放了兩隻炭,湯還熱乎乎的。
含釧舀了一勺口,味道極鮮,不同於記憶中的清淡,是一種濃烈的、帶有強烈侵占的鮮味。
含釧點點頭。
百年食肆的真實水準,當真是要有個人來比。
含釧又舀了一勺喂給旁的小雙兒。
小雙兒好吃得攥拳頭,滿足地一聲喟嘆,嘆完,歪著頭不解道,“這麼多人擔心記掛著您,您連風兒都不給他們呀?”
含釧舀了一塊兒燉得爛,拿勺子一刮,便皮分離的鹹豬,和著一塊水靈的筍尖送進口中,慢慢咀嚼,想起那天晚上薛老夫人拿出來的那一對頭麵——白玉簪水頭潤、種皆好,刻工細,就算放在廷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金鑲玉白玉掛圈,更好,雍容華貴,一顆白玉珠、一顆赤金珠子、一顆翡翠綠水珠為一組,整整穿了十九組,長長一串,掛在脖子上快比袖子還長了。
這麼長的金鑲玉掛圈,配的裳很講究。
要配命婦的冠服才相得益彰。
這東西,是福王送出來的。
福王送出來的,其實意味著是聖人默許的...
這是什麼意思?
聖人為啥要送一串可當做朝珠的掛墜給?
含釧還記得木木愣愣看著薛老夫人時,後腦勺被一悶敲的疼痛。
小老太太恨鐵不鋼,恨不得把腦頂門開啟,看看裡麵都裝了什麼豆腐渣。
“你哥哥..秦王...沒死!”
小老太太低聲音咆哮,“聖人之舉,是要藉由你,告知整個北京城,北疆形勢非常不好!聖人此舉意何為,誰都猜不,但福王深夜送木匣子安心,證明瞭一點...”
小老太太聲音拖得很長,等著含釧接話。
含釧被燒得暈暈乎乎,跟著小老太太山路十八彎的語調點頭。
然後。
然後,不負眾地,後腦勺又被捱了一掌。
左三娘說後腦勺有點禿。
能不禿嗎?
後腦勺天天被打。
哪有上進心的頭發願意長在那兒呢!
“證明,一切發展都在聖人的掌控之中!證明,你哥哥和秦王就算陷險境,也能化險為夷,平安凱旋!”
噢——
再看那串金閃閃的長項圈,就像一顆又一顆千金難買的定心丸了。
含釧又吃了一口醃篤鮮,埋下頭,輕聲與小雙兒說道,“誰都不能風,包括白爺爺和鐘嬤嬤。”
這是聖人的大計。
既有幸參演,就得悶聲不作氣地演到底。
含釧最終還是將“時鮮”關了門,做戲做全套嘛,家中人去向不明,又怎還有心思開店迎客呢?
五月中旬至下旬,整個曹府都氤氳著低迷沉悶的氣氛,誰也不敢大聲說話,院裡窸窸窣窣,除了風吹灌叢的聲響,再無其他的聲音,水芳將木蘿軒的小丫鬟管教得非常好,一個一個看上去沉穩斂,麵容雖不見悲慼,卻能讓人真切地到悲傷與哀悼。
小雙兒對此是服氣的,在無人,同含釧別別地開口,“等此事了了,您還是將水芳放進院來吧?那三個八寶粥得拿個人好好管一管了...”
含釧忍俊不。
木蘿軒是這樣,薛老夫人所在的正堂更是這樣。
五月底六月初,天兒漸漸變得很熱了。
含釧拎了食盒,去同薛老夫人問安,嬤嬤說薛老夫人在前院和漕幫管事議事,含釧便獨個兒待在暖閣等著。
一個麵生的小丫鬟上了茶盞,含釧啜了一口。
是茉莉茶,薛老夫人年紀大了,口味較重的東西,才能吃出味道來。
含釧蹙了蹙眉,蜂加太多了,有些甜。
吞嚥下後,含釧覺得有些不對,擰眉頭再喝了一口,還未細品出味道,便見嬤嬤眼風一掃,臉一沉,背過為含釧親換了一盞,“...這丫頭才來,鬧不清茶盅茶盞的擺設,將老夫人的茶盅給你端來了...”
含釧忙擺擺手,製住了嬤嬤撤下茶盞的作,端起茶盞放在鼻尖,輕輕嗅了許久。
能喝出不對來,有一不屬於茉莉茶的味道。
可這番味道太淡了,在舌尖稍縱即逝,人抓不住。
饒是這般極有天賦的廚子也嘗不出來的味道...
等等。
嘗不出來,有一個更為天賦異稟的人,嘗得出來。
含釧將茶盞往桌上一放,掃視了一圈暖閣,抿了抿,眼神落在嬤嬤上,“勞煩您把正堂封了,悄悄讓人去隔壁‘時鮮’將拉提師傅請來。”
嬤嬤見含釧臉變了,不敢多問,忙應了一聲,步履匆匆往外走。
沒一會兒,拉提匆匆忙忙地來了。
含釧不多話,把茶盞遞給拉提,目灼灼地輕聲道,“你聞聞看,是什麼味道?什麼東西?”
拉提接過茶盞聞了一會兒,擰眉頭有些遲疑,從圍兜裡掏了一隻隨攜帶的銀勺沾了點茶湯放口中,又拿起茶盞蓋子放在鼻尖深深嗅了嗅,歪頭想了想,看向小雙兒,手上飛快比劃。
“..是一種食材,也可以算作一種藥材,他以前在糕點時曾用過這種食材。”
“是什麼!?”含釧瞇著眼想,可那味道太淡了!抓不住!
拉提隻知食材的味道和製作後應有的作用,卻無法準確描述出食材的名字,也有些著急,手拍了拍大,眸一亮,拉起小雙兒的手腕便往出走。
含釧與嬤嬤跟著他,走到了小廚房。
拉提一頭紮進去,站定後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想了良久,猛地一睜眼,直奔放置生鮮食材的大木鬥櫃旁,準確無誤地開啟了一隻屜,抓滿了一把東西放到灶臺上,示意含釧去看。
兩頭狹窄、中肚寬厚、發灰的殼裡顯出了幾分鮮亮的綠...
是生苦杏仁!
是這個味道!
是生的苦杏仁榨後的味道!
含釧手裡攥住那一把生苦杏仁,陡然明白過來,迅速轉疾聲吩咐嬤嬤,“立刻請祖母回院,擴大封鎖範圍,把整個曹府都封了!把茶盅、茶盞、煮茶的茶、水、灶臺和經手過這盞茶的人全都扣留!一個人都不許走!一件東西都不準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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