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鹽(中)

三個問題，對餘氏而言，如當頭棒喝。

驚恐地仰頭看著含釧，像看一個來自遙遠之的神明。

燭臺閃現出忽明忽暗的微，暈正好籠罩在含釧的麵龐上，風吹燭心，亮朦朧氤氳地將含釧的麵容模糊得似曾相識。

餘氏張了張口，“月...”

是月娘嗎？

餘氏猛地一激靈，藥效快過了，渾的劇痛讓瑟抖。

月娘！

月娘！

十年裡，從不曾間斷的夢魘！

餘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巨大的寒戰，忍住周劇烈的疼痛，瑟一團——曹十月，待一向好的...爹是落魄秀才，娘是碼頭船老大的兒，嫁給曹五時，曹五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曹家庶子所出，老太太是當家人，看在識字、會算賬、家裡有人讀書的份上，替曹五聘了...饒是如此，也是曹家妯娌裡孃家家底最弱的、最容易欺負的那個媳婦兒...

曹十月很憐惜，常常把帶在邊，讓躲開那些牙尖利的攻訐。

曹五比曹十月大兩個月，在曹家宗族的排序卻一個行五，一個行十，足見曹家子嗣旺盛、人丁繁多。

無論多人，曹十月都是曹家最閃耀的那顆星星。

因為的父親是曹家家主，是將天下漕幫歸順整合的第一人，是江淮碼頭上響當當、說一不二的人。

因為的母親是江淮薛家的嫡長，薛氏歷代皇商，為朝廷供奉綢，家學淵博，源遠流長。

因為有個好爹，因為有個好娘。

所以，就算是一個沒什麼用的丫頭片子，也能騎到曹家所有郎君頭上作威作福。

曹家的一切，憑什麼給一個丫頭？

餘氏重重眨眼，蠟燭暈下含釧的臉，終於和曹十月的臉，不再重合了。

剛剛那個大夫給灌了一大碗湯藥，苦得人直哆嗦。

是毒藥吧？

餘氏腹部生起一陣陌生的暖流，揚起頭，耳朵邊卻好像聽到了含寶的哭聲。

餘氏一眨眼，眼淚落下來。

“你...你能信守承諾嗎？”

餘氏低聲道。

含釧輕輕點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送含寶回江淮...給找一個好夫婿...別讓嫁到有錢人家，就嫁到普通人家去...平安順遂一生便可...”

含釧靜靜地看著餘氏，隔了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

腹部的熱流越來越強勁，一陣眩暈沖上腦頂門，餘氏咬住下，眼神迷濛地看向含釧，好像陷了難以忘懷的沉思，“...十年前，沉鹽事件發生以後，你母親和你父親帶著你北上，本是做正事，不想帶著你，你卻很纏人，日夜守在你爹孃門前，不見你娘就哭，就不吃飯，任誰也哄不回來，你母親沒辦法，隻好將你帶在了邊...”

餘氏笑了笑，“為了照顧你，我自告勇地帶上含寶，要與你母親同行，說是路上多個照應也好——出去談事的時候，可以將你托付給我照料，也能放心。”

含釧不曾問過薛老夫人這些舊事。

對薛老夫人而言，這些事是再也不想及的傷疤。

含釧不想揭開老太太早已乾枯的痂，出鮮紅猙獰的。

含釧點點頭，示意餘氏說下去。

“你母親將江淮漕幫諸事托付給了醒哥兒與家中長輩，我們一行五人便出發了。”

腦子越來越暈，上奇怪的越來越強烈，餘氏強撐著坐直子，繼續說道，“五爺先行一步北上善後，月娘和華生留在了沉鹽地徹查此事。”

“後來，五爺傳來的書信中寫道，已與買賣鹽的雙方達了一致，漕幫盡數賠償，同時不收任何租子與傭金，幫朝廷運送鹽三年...”

“如此一來，月娘與華生才一路向北，從山東行往通州...就在那條路上，馬車翻下懸崖...”

“你在哪兒？”

含釧輕聲問，“事發生時，你在哪兒？”

餘氏肩膀向後一，似有幾分怯意，“我...我提前一天接到了五爺的家書，讓我...讓我藉故第二天別跟著曹十月...當天夜裡，我將窗戶大大敞開，讓冷風灌進來，含寶自小子骨不好，吹了一夜冷風後，不出所料地風寒咳嗽，病倒在床...我說...我說..害怕含寶的病氣過給你，便止住了你娘想將你也留下來的念頭...”

含釧輕輕閤眼，“提前一天接到曹五的家書？他主導了這次沉鹽事件與翻車...”

餘氏趕忙搖頭，“不不不！五爺絕對沒有縱沉鹽事件！你信我！你且信我！沉鹽事件太大了！幾乎將漕幫十年的收益全都要賠進去！五爺姓曹，他滿心都是曹家的利益！又如何能設計這樣大的一出局，讓漕幫陷岌岌可危的境地呢！”

餘氏慌忙再道，“更何況！你哥哥和老太太是多麼明的人！如果五爺在沉鹽事件中留下了半分蛛馬跡，我們一家人如何還活得到現在！”

含釧抬了抬下頜，笑了笑，“既然小叔叔不是沉鹽事件的主導者，那便是翻車的主導者了？沉鹽事件的主導者另有其人，翻車卻與小叔叔不了乾係——否則他不會提前給你來信...說吧！沉鹽事件的主導者是誰？不是曹家人吧？”

若是曹家人，薛老夫人與曹醒，不至於這麼久，還查不出來。

餘氏再一瑟。

含釧知道自己說對了，眸注視著。

餘氏低下頭，“...我問過五爺，五爺...五爺每次都顧左右而言他...從沒正麵清楚地回答過我這個問題...沉鹽是朝廷要的，就算是江淮其他的漕運碼頭嫉妒天下漕幫的勢頭，也不敢打鹽的主意——漕幫再匪再再大膽，民不與鬥，又怎會拿鹽來做文章？若是被查到，是要誅九族的！”

“五爺隻說過一句話...那批鹽是朝廷運送到京城，充作北疆西陲軍糧草資的...隻有買鹽的東家，有膽子這批鹽...”

含釧腳下一。

買鹽的東家...

誰買的鹽？

是朝廷買給北疆西陲軍的軍備...

第三百四十八章 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