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荔枝(中)

初夏時節，曹家那汪平得像鏡麵的湖被夏風吹得像一方過的手帕。

夏天亮得早，天際盡剛出一魚肚白，含釧便睜開眼，醒了，眼底盡是清明，毫不見起床迷惘，迷迷濛濛聽見窗外有人聲，含釧抬起頭仔細聽，是嬤嬤的聲音。

“大小姐起來了嗎？”

跟著的是水芳的聲音。

“應當是起了，大小姐每天天剛亮就醒，雷打不。”

嬤嬤笑了笑，“真是個自律韌的子，你跟在大小姐便好好學學...”

含釧見蒙窗欞的那層澄心堂紙上映出嬤嬤左右擺頭的人影兒，又聽嬤嬤嘟嘟囔囔的，“既是醒了，怎還未燈水...”

含釧垂頭了眼花間四仰八叉躺在暖榻上“守夜”的小胖雙，隻聽這小胖丫頭“咻——嘶——咻——”張著呼嚕正打得厲害。

還能為啥？

不就為了小胖雙能多睡會兒嗎...

含釧抿抿，轉頭看嬤嬤和水芳的影在窗外晃。

嬤嬤可不是個討嫌的人，若不是要事，老人家輕易都不進木蘿軒的...

含釧手叩了叩門板，先把小雙兒驚醒——謔喲，好一副胖熊驚睡圖。

含釧努努示意，小雙兒暈暈乎乎地了把角流出來的口水。

“水芳——”

含釧輕聲一喚，“掌燈上水吧。”

嬤嬤跟在水芳後進了屋，八寶粥一個端水，一個端梳妝匣，一個端裳陸續進來，嬤嬤朝含釧行了禮，笑著致歉，“...擾您晨起了，老夫人特讓老奴過來給您把一把今兒個的裳妝容——要見幾位...”

說客也不是很合適，可說“先生”又害怕自家大小姐畏難緒嚴重，抵學習...

嬤嬤佝笑得更恭順，“要見幾位德高重的前輩。”

含釧挑了挑眉，有點沒懂。

等穿上嬤嬤心挑選的絳紅鑲瀾邊滾萬字不斷福襦，梳上一個一看就端莊賢淑又斯文安靜的高髻，戴上一套看上去比夢裡加今生年紀還大的珍珠頭麵，俏生生地立在薛老夫人跟前的時候，含釧懂了。

“...這是宮中二品俸祿的桂姑姑，是位大才，詩書經義樣樣通，若是位男兒郎，必定是狀元之才。”

“...這是榮休的乾元殿奉茶姑姑，可是前的人，禮數最是周全的。”

“...這位是西山皇家馬場的教習姑姑，拳腳功夫了得，馬球、捶丸在宮裡是一絕。”

五六個老嬤嬤在含釧麵前一字排開。

氣氛很凝重。

含釧艱難地嚥了口唾沫——誰麵前站了五六七八個端莊肅穆的姑姑輩人，誰不怵？

最厲害的留著最後介紹。

薛老夫人笑意盈盈地將軸鎮家之寶介紹世，“...這位鄭姑姑可了不得了，前年從宮裡放歸出來的，在掖庭時負責所有宮人使的教習，針黹工、琴棋書畫，可謂是個全掛子！咱們家把這位姑姑請來可不容易呀！北國公家姑娘多，便想請這位姑姑去做學，咱們家之以，曉之以理，這才把姑姑迎回來的...”

之以，曉之以錢吧...

多半是出了五倍十倍還要多的束脩，這才把人搶過來。

們家此行為，擾了姑姑的價值秩序...

含釧深深嗤之以鼻，正準備和那位軸鄭姑姑見禮，一抬頭卻有種不好的預。

再看那位鄭姑姑臉也有些難看，驚恐又警惕地下意識看向含釧邊。

含釧趕忙道，“姑姑您放心，阿蟬不在這兒！”

鄭姑姑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薛老夫人一愣，怔愣之後便和善地笑起來，“瞧我這記，咱們家含釧是從宮裡出來的，鄭姑姑是掌管掖庭的教習姑姑，自是有過師徒緣分的。”

鄭姑姑端莊又嫻靜的麵孔，仿若崩盤。

這緣分，給你要不要呀！

這小釧兒和阿蟬，是掖庭出了名的困難戶！

一個倒數第二，一個倒數第一，學“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兩個人在堂下合計吃燒餅，學“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兩個人一人抓了一把洗乾凈的楊梅....

學“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時候更過分，那個傻憨憨阿蟬站起來回答問題說，“...兒隻有在看到烤鴨時，才會飛流直下三千尺。”

鄭姑姑快哭了，絕地看了眼薛老夫人，想起剛剛老太太的囑托——“別的都不求，隻求各位姑姑齊心協力，將咱們家姑娘教北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名門閨秀，誰說起來都豎大拇哥那種。”

這他孃的是什麼都不求嗎？！

這求的也太多了吧！

鄭姑姑回想起剛剛拿到預支的一年束脩時的豪壯誌，不由得恨不得扇自己兩耳。

錢是王八蛋！

在聽到曹家開出一年三百兩束脩天價束脩的時候，就該覺察出不對，趕跑的！

鄭姑姑陷回憶，悲痛絕。

見到老人，含釧倒是很高興，嗯，至現在還很高興。

小姑娘沖鄭姑姑端端正正地行了禮，當著薛老夫人表決心，“姑姑您放心！先前在掖庭時，是上的差事太多了，上您課時每每都覺得好眠，但您教導的，兒都還記得呢！日啖荔枝三百顆，飛流直下三千尺！”

鄭姑姑：...

你都日啖荔枝三百顆了，還沒上火長瘡，還有唾沫星子飛流直下三千尺！？

鄭姑姑絕地轉頭看向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沒覺出什麼不對，聽著還對仗的。

薛老夫人與有榮焉地跟著向鄭姑姑行禮道，“咱們曹家是天下漕幫幫會出，泥子闖出來的。說句實在話，闔家闔族也就我那不的孫兒肚子裡有點墨水兒，旁的姑娘會識字打算盤就行了，倒也沒要求過多。”

“再加之，咱們家小釧兒年遇著了拍花子，世淒慘，您也知道在掖庭裡耽誤了好些年頭，如今認祖歸宗，既咱們天下漕幫要做走正途了，咱們曹家的姑娘也要好好學一學，還勞您費費心，若您教得好，北國公要立學，咱們曹家也立，到時候請您做院長！”

第三百六十一章 荔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