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鰣魚
曹府,每個人都歡喜得如同過年節,恨不得即刻放兩聲竹,滿京城的都來普天同慶...
含釧手撐在青石板上,跪在地上,半晌沒回過神來。
剛發生了什麼?
秦王妃?
秦王...妃?
剛下了一則聖旨,冊封為秦王妃?
含釧茫然地抬起頭,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小雙兒與水芳兩大死對頭暫時冰釋前嫌地抱在了一起,看嬤嬤喜極而泣,看薛老夫人沉著地站起一邊吩咐使把大紅燈籠掛滿宅子外墻,一邊扶住嬤嬤井井有條地安排晚間的膳食,“...去殺一條醒哥兒素來吃的鰣魚,捆兩隻蟹,去東郊集市找賈老闆買兩隻的蹄髈,河蝦、江團、文蛤、蛤...都去找來!”,安排完今兒個夜裡的膳,又拽住了嬤嬤安排幾日後的宴請,“擬帖子!做宴席!請客人!咱們家雙喜臨門,要大宴四方!”
話音剛落,又覺得不對勁,又一把將嬤嬤拽了回來,“不不不——太過打眼了,請來素日好的人家即可!”
所有人都歡喜得像祖墳冒了青煙。
嗯...
確實也是祖墳冒了青煙。
一屆民間幫會,一夕之間封了伯爵,嫁了皇子...
在外人看來,這不是祖墳上冒青煙了,是什麼?
隻有他們自己知道,曹醒背負海深仇,從江淮闖北京,撇下一條命跟著去北疆闖,才掙下伯爺的丹書鐵券,而...
含釧輕輕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算是苦盡甘來嗎?
歷經前夢與今朝,不斷退、不斷試探、不斷躲避、不斷確認...才真正相信徐慨對的,直到聽聞徐慨有可能濺北疆,才被激發出一不怕死、隻要他在的氣——準確地說,在甩開福王的手,怒斥當今聖上無所作為的時候,才陡然發覺自己對徐慨的。
不是激,不是習慣,更不是不甘心。
是非他不可,唯他而是。
是如果一個人過,也能過得好好的,可如果一定要選擇伴,隻能是他。
是想到他的邊,或許會站立其他的子,心裡就像一萬隻撓爪子一樣。
含釧低下頭,將剛剛深吸的那口氣盡數吐了出來,手撐在膝蓋上,站起來。
口和腦子都有種釋懷的。
為夢裡的自己,也為夢裡的徐慨。
夢裡的兩個人,一個拙言笨舌,一個敏自卑,明明相卻因份的鴻漸行漸遠,至死,也未曾將對方看清。
如今再來一次,必定努力,努力諒解徐慨偶爾腦子發軸的愚蠢,努力跟上徐慨麵若冰霜的腳步,努力當好..秦王妃。
含釧手攥得的,眼神中著堅定。
單向付出的無法長久。
雙向奔赴的,才能讓兩個人走得更好。
含釧釋然地中午乾了兩碗飯,然後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一樣,回屋練大字去了。
薛老夫人可是忙慘了。
又是讓人收拾曹醒的院子,又是讓人騰空中軸上一宅子,把今兒個賜下的丹書鐵券、聖諭和冊封鎏金扣供奉其上,又是著人把院子和湖都打掃一遍,又是想去市集買綢子、木材好給含釧打嫁妝...
含釧練完大字過去時,正好見薛老夫人叉著腰在院子裡來來回回踱步,神略顯焦灼。
含釧笑起來,“您乾嘛呢!”
薛老夫人擺擺手,“事兒太多了,又是你哥哥封伯,又是你被賜婚,一團麻繩,找不到線頭在哪兒...”
說著說著,素來開闊的小老太太別過去抹了把眼角,“我們曹家做夢都想洗乾凈上的,從你爺爺輩開始,到月娘...月娘當時已經很接近功了,做了皇商,隻待華生或是醒哥兒考中功名,咱們曹家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薛老夫人嗓子眼裡悶著哭聲,再把子側得更厲害,不讓含釧見到,“如今你哥哥宗耀祖,你的婚事也有了著落...甚至當初沉鹽事件、翻車事件都有了眉目..我是...我是當真歡喜的!”
小老太太哭得難以自已。
含釧還真沒見過。
薛老夫人是個很有算的人,年歲到了這地方,不以喜不以己悲,緒上的大起伏倒是很見了。
含釧心疼地抱住薛老夫人,一下一下著祖母的後背。
“這是作何呢?”
一管清亮的聲音響起。
含釧驚喜地回過頭去。
曹醒!
哥哥回來了!
含釧仰頭高呼,“哥哥!”
曹醒了盔甲,換了直綴長袍,許是昨兒個特意拾掇過,臉上乾乾凈凈的,一點胡茬子都沒有。
人瘦了許多,本就瘦,如今再一瘦,顯得整個人看上去愈發清瘦拔。
神頭倒是蠻好的,眼睛賊亮,毫不見憔悴,和含釧十足十像的細長上挑的眉眼好像被雨水沖刷過了,原先的曹醒雖沉穩玲瓏,卻仍留有幾分年郎的狡黠與聰明人的自傲,如今狡黠與自傲盡數褪去,剩下的隻有穩健與溫和。
哦不,蒙在狠戾之上的溫和。
徐慨氣質的變化更明顯,原先寡淡涼薄又沉默敏,如今回來倒被磨出了幾分山海踏過的戾氣和尖銳。
也不知尚探花有何變化。
含釧記得前年見尚探花,還是位風霽月且春風得意的讀書郎,今朝從北疆生死相搏回來,不知他有何變化...
曹醒三步並兩步走,袍跪在薛老夫人跟前,磕了三個響頭,沉聲道,“我回來了,讓祖母擔心了!”
薛老夫人的眼淚止不住,拍著曹醒的手,連說了幾個好,趕忙將眼淚拭乾凈,揚聲吩咐,“去!去!準備湯池!服侍你們醒大郎君好好洗洗塵!把一早備下的月白蠶直綴拿出來!在北疆又是風餐又是宿,哪有好日子過!?可憐我們醒哥兒,小時候在漕幫吃苦,長大了領了差事還要吃這種黃連苦...”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片刻也停不下來。
曹醒盡是笑,老太太說啥都點頭,沐浴換洗之後,帶著含釧先去小祠堂給爹孃牌位上香磕頭,再去給今早賜下的丹書鐵券和聖諭磕頭謝恩。
曹醒眼風掃到了那兩方合扣的鎏金冊封印寶,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他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趁那閻王出征,把含釧定出去!
這倒好!
他剛回來,謔喲!賜婚的聖旨就下來了!
他就了這麼一個任務給祖母。
就這麼一個任務!
結果,還給辦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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