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楚丹楓疼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隻覺眼前一片模糊的紅，竟是額前那綹黑髮，不知何時變了酒紅『』。

這是妖丹暴走的前奏。

又是心悸, 又是妖丹暴走, 恐怕接下來就要像上次一樣，再次變掌大的小畢方鳥。

楚丹楓恍惚間想：若真在眾目睽睽之下, 變鳥形, 他可就了全場矚目的焦點，掌門師伯大約要氣死了——關於妖丹, 他千叮嚀萬囑咐不準自己『』一個字的。

林滄風果然急道：“快扶下去！”

可作最快的竟然是黎敬，他離楚丹楓最近, 一把將人攙扶起來，一暖而緩的靈流, 從手臂相接, 流楚丹楓的，口的劇痛倏然和緩了許多。

其實攙扶隻是一瞬間——花庭軒很快就掙了“押解”他的束縛, 推開黎敬，抱住了楚丹楓。

黎敬被推開也不生氣，用看晚輩的縱容眼神看了花庭軒一眼，便深藏功與名。

楚丹楓驚異地向黎敬, 花庭軒不解其意, 也戒備地瞪向他，低聲問：“怎麼樣？”

楚丹楓搖搖頭, 還冇說話，林滄風便催促：“還不把人扶下去休息？”

“……花庭軒，你不能走！”

哪知，楚丹楓蒼白著張臉, 還是死死攥住花庭軒，堅持道：“掌門師伯，軒兒他、一定是冤枉的，請掌門三思！若師伯執意要他思過，那丹楓，也，願意同去。”

“小師兄……”花庭軒心裡一陣酸暖。

說不是假的。

“啪、啪、啪！”黎敬鼓掌笑道，“好一個‘兄弟’深。”

楚丹楓冇理他，仍攥著花庭軒的胳膊，因為方纔的劇痛，連都失去『』，卻仍固執地替自家師弟求：“掌門師伯——”

林滄風寒著臉，打斷他：“既這樣，便全你，都帶下去！”

花庭軒還要掙紮，楚丹楓卻按住他，輕輕搖頭。

果不其然，兩人並未被押進思過，而是暫時關進後殿的一間耳室，房門口有幾位戒律堂的弟子守著，房間狹窄，卻五臟俱全，甚至還有一張的竹床，很適合養病。

不多時，負責“看管”他們的十二師叔、療傷聖手蕭滄霧，便替楚丹楓把了脈，哪裡是看押？分明就是“保外就醫”。

那陣心悸來得快，去得也快，蕭滄霧查探半晌，問楚丹楓此去魔族邊界有冇有中毒，有冇有過什麼奇花異草，楚丹楓都如實說冇有，蕭滄霧沉『』半晌，像是被難住了，最後也隻說這病還要斟酌，好在如今已無礙，便提著『藥』匣子匆匆離開了，大約是給林滄風覆命去。

雖然已經不疼了，可楚丹楓仍有些虛弱，花庭軒扶著他靠在枕上，細細地替他汗。

耳室離正殿不遠，還能清晰聽到裡邊各派掌門的扯皮，孟滄雨似乎已經承認了花庭軒的魔族脈，正與黎敬據理力爭。

花庭軒卻完全不理會這些，對自己的‘前途’漠不關心，隻擔憂地問楚丹楓還疼不疼。

楚丹楓笑道：“十二師叔都說現在冇事了，不用擔心。”

“掌門師伯不願我在人前暴『』妖丹之事，所以不肯耽擱，現在你也不必去水牢了，怎麼樣？”楚丹楓眨眨眼，“有師兄在，必然護你周全！”

“你彆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雙極宗是講理的名門正派，待到真相大白，料想掌門師伯也不會真把你如何，到時候我們一起回竹舍，離虛峰的桃花也該開了。”

花庭軒很想說並冇有什麼“真相大白”，魔族份也好，第二潛的冤屈也好，甚至萬劍峰的，他也知而不報，同林滄風之流並冇有什麼分彆……他從來冇什麼冤屈，但也不屑於“伏法”，因為他從來冇把這些事放在心上過。

若是小師兄捨得雙極宗、捨得這裡的同門、故人，他其實很想帶著他遠走高飛，什麼統領三界、什麼宗門恩怨，他統統都不興趣。

畢生所求，唯一人爾。

“小師兄，你的子要，不必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其實水牢也沒關係，軒兒強力壯，捱得過的，可若是……”

若是冇有“真相大白”的一日，你願意同我遠走高飛嗎？

然而，話還冇說完，楚丹楓便虎著臉打斷他：“胡說！”

“水牢哪裡是人待的地方？不死也要層皮，強壯也不行！”楚丹楓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冒出‘老父親’心態，“你從小在我邊長大，什麼時候過那種委屈？你捱得過，我也捨不得！”

這句“捨不得”說的理直氣壯，花庭軒聽在耳朵裡，甜的同時，卻也有些酸：其實兩輩子都是這樣，楚丹楓從來冇有對他不起過，上輩子無微不至地把他拉扯大，可他卻對他生了那樣的心思，還單方麵因妒生恨，都做了些怎樣豬狗不如的事……

“軒兒？”楚丹楓笑『』『』地在他麵前晃了晃手，“想什麼呢？”

“冇什麼，”花庭軒，“對了，小師兄可知掌門師伯為何不願讓你在人前暴『』妖丹之事？”

楚丹楓：“大約是不怎麼彩吧，聽說強取元丹乃是魔修行徑。”

雖說當初畢方鳥是自願的，最後也是個雙贏的結果，可到底違背“名門正派”的行事準則，外頭那些人氣勢洶洶而來，明顯來者不善，而此時雙極宗已經出了一個“魔族弟子”，若再加一個魔修行徑的弟子，掌門師伯怕是更無法解釋了。

花庭軒：“這種‘邪門歪道’也不容易練，普通修士盲目模仿，強行融合他人元丹，必然遭到反噬——魔修的修煉法門與我們完全不同——小師兄能功是因為瑤瑯伏筋草。”

“瑤瑯伏筋草？”

楚丹楓當初金丹碎裂，便是靠著這一味天材地寶，連續服食許久，甚至聯夢——說起那夢，他還覺得有些汗，冇想到夢中那些『』骨的節，如今都一一實現了，還“青出於夢”，花樣繁多。

楚丹楓輕咳一聲，拉回思緒，“冇想到是它的功效，難怪，難怪。”

花庭軒神『』卻漸漸凝重：“小師兄如今頻頻心悸，這樣子倒像是妖丹反噬，可明明你早已經服用過瑤瑯伏筋草……”

“對了，有件怪事，剛剛竟忘了說。”楚丹楓道，“我原本心悸得厲害，可黎島主扶我時，不知做了什麼，這纔好了。”

剛剛顧著擔憂自家師弟的“水牢之災”，這麼重要的事，竟忘了說，回頭再見十二師叔時，務必要告訴他，說不定能找到治病的法子呢。

“……”花庭軒聞言卻皺起眉，眸微瞇，沉沉的仿若冬夜寒潭。

居然是黎敬，那老匹夫怎麼會這麼好心？他究竟有什麼所圖？

“小師兄，”花庭軒忽道，“十二師叔是不是問，咱們有冇有在魔界中過毒——”

可話音未落，耳室的小門被推開，周遠山麵沉如水地引著黎敬進門。

“奉掌門命，花庭軒配合黎島主問話。”

周遠山不怎麼客氣地說：“黎島主，請吧。”

被一個晚輩這樣對待，黎敬仍舊很沉得住氣，甚至心很不錯，他氣定神閒地朝楚丹楓點點頭：“恢複得不錯。”

花庭軒戒備地用擋住楚丹楓，冷冷道：“有話便說。”

“也好。”黎敬隨手佈下一道結界，並非簡單的隔音結界，而是將周遠山、楚丹楓二人全都隔絕在外，形了個封閉的小空間。

花庭軒並不畏懼，反倒勾起，『』出個堪稱威脅的冷笑：“黎島主有何指教？”

黎敬也平靜地著他：“‘黎島主’，這稱呼更生疏了，在太遊境外，你還我‘前輩’呢。”

“那個時候，你訴說孩提時代如何淒苦，我是真有些容和疚，因為不確定你……是否是重生之人。”

“軒兒，兩輩子了，你還是不肯我一聲‘爹’嗎？”

“……”

花庭軒麵上看不出喜怒，沉默片刻，隻說了八個字：“原來是你，竟不是他。”

黎敬哈哈大笑：“懷疑另一個重生者是嵇魈？的確，飛煙瓶是從魔界流出來的，又是鬼修用之，被他們傳得到都是，你早該知道了，你舅舅那個人又這樣高調……不過，嵇魈那蠢貨，險些壞了我的大事。”

“他險些害死楚丹楓，多虧我今日救他一命，不謝謝為父？”

花庭軒冷冷著他。

黎敬搖搖頭：“罷了，你不願同我說話，從上輩子，我令黃三『』向你討要那東西時，你便恨上了我。也怪那黃鼠狼下手冇輕冇重，竟弄斷了你的，你要相信為父，這並非我本意。”

黃三『』是隻“友廣泛”的大妖，據說三界之的三教九流他都認識，甚至還和名門正派的林滄風有些，當年楚丹楓、花庭軒去妖市時，便是林滄風拜托這位黃三爺，替楚丹楓尋了枚神期的妖丹。

隻是後來差錯，楚丹楓吞噬了更好的神鳥畢方的妖丹。

“你的眼倒是好，楚丹楓那孩子，即便病著，也這樣楚楚可憐，當真病如西子，又是鼎爐之——你不用瞪我，這是真心的誇讚，”黎敬道，“難得的是，他對你掏心掏肺，那種毫無保留的意，讓我想起你母親，真是個很好的人，隻可惜，我不得不負……”

話還未說完，裹挾著濃黑魔氣的劍芒一閃，黎敬險險躲過，低笑：“輕些！為父接下來要說的話，你絕不想讓你的楚人聽到，弄壞了這結界，可如何是好？”

花庭軒這才收了玄水：“說。”

黎敬：“你小師兄對你這麼好，倘若他知道真相，知道你也是重生的……”

“‘也’是重生的？”花庭軒打斷他。

黎敬笑道：“知道他的底細並不難，這世上有種妖，能窺伺人心底裡最深的，你們當初在妖界也是見過的，還打過道。”

“！！”花庭軒口而出，“絳青蝶？”

當年在妖市，楚丹楓還是鳥，著了那些妖蝶的道兒，墮了蝶穀。

黎敬：“不錯，絳青蝶王險些死在你手裡，但你想不到吧，就是這麼巧，被黃三『』所救。”

“軒兒，為父的訴求同上一世一樣，隻要你把那東西出來，為父便向你保證，這個一定爛在我肚子裡，我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黎敬循循善，“楚丹楓永遠不會知道你上一世如何『』死了他，如何辱他，如今又如何揣著明白裝糊塗，把他騙到了手。”

“否則，我有法子讓他將所有事的來龍去脈，知道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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