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楚丹楓也向他, 兩人於嘈雜喧鬨中四目相對，正殿諸位掌門、長老的槍舌劍，殿門外各派弟子的喁喁私語, 好像都自遮蔽了聲音, 讓楚丹楓得以聽得清他的言又止：“你……知道了。”

這相當於默認了。

楚丹楓抿抿，不知該怎麼回答。

因著絳青蝶的幻境, 上輩子花庭軒對他的種種折磨, 全都清晰地重現了，那種被鎖進小黑屋, 幾天幾夜不見天日的恐懼、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鞭撻的恥疼痛……

原來自家師弟從來不是什麼小綿羊，而是個小瘋子。

可這瘋子是為了他才瘋的。

“小師兄。”花庭軒更慌『』了, 扔下絳青蝶，大步上前, 楚丹楓卻條件反『』地到退一步。

花庭軒登時停住腳步, 無措地站在原地，滿眼驚惶：“小師兄……”

恰在此時, 正殿的第二潛高聲痛斥：“萬劍峰以活人，滋養靈劍，此時證據確鑿。”

他勾指起誓：“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楚丹楓彆過視線：“宗門有難, 有事回頭再說。”

而後逃也似的鑽人群, 站到了黃長天和林姝兒中間。

楚丹楓暗自唾棄自己：你慌個什麼勁兒！？明明是那崽子對不起你！

可他心裡著實又『』得很，覺得自己應該恨他, 又不應該恨他，『』糟糟地拿不定主意。

甚至不敢看花庭軒有冇有追上來，隻問黃長天他們：“裡邊怎麼回事？”

倆人都冇問他怎麼出來了，一個比一個神凝重, 齊聲道：“出事了。”

跪在殿的柳硯白也站起：“硯白也能擔保！”

見震盂峰大師兄出了聲，一眾著黑、鬥笠，跟隨純島而來的外門弟子也齊聲附和：“弟子們親眼所見，請掌門、長老們如實相告吧！”

“你們！柳硯白，你——！”白滄山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枉我栽培你多年，你就是這樣報答……”

“弟子隻是在說實話，師尊，雙極宗創立近千年，萬劍峰害死了多亡魂？”

“你——休要妄言！萬劍峰就算有危險，難道做師尊的冇有提醒你們嗎？不準夜行，不準接近地……”

柳硯白：“師尊耳提麵命，但那些冇有親傳師尊的外門弟子呢？”

第二潛也道：“不錯，外門弟子一輩子隻有一次機會登萬劍峰，明知冒險，也會傾儘全力，每十年……”

“不錯。”說話的卻是方清涯，“每過十年，宗門就要選資質上佳的弟子，登萬劍峰拔劍，地是多弟子的埋骨塚？”

“……你住口！”孟滄雨斷喝。

“師尊！”方清涯跪倒在地，“我們都已經知道了，既然知道真相，便不能再不聞不問。”

“這就是你叛逃師門的理由？”

方清涯朝孟滄雨行了大禮：“師尊的教養之恩，清涯銘記在心。”

孟滄雨看著他，半晌冇說出話來，長長歎了口氣。

林滄風：“一派胡言！勾結外人，向宗門施，編造這些荒謬至極的理由，我倒是懷疑，是你們與魔族勾結！”

“林掌門，口說無憑，為何不帶我們去萬劍峰地看看？”

“本派重地，怎能容旁人隨意檢視？把我雙極宗當做什麼地方了？來人，送客！”

地的前任守護神鬼月老悄聲道：‘他自然不敢讓旁人檢視，千年來，囚在地裡的骸骨、冤魂太多，化作滿的妖蛇，殺死一批，還會有新的冒出來，周而複始，就憑林滄風和孟滄雨兩人，清理了數月也冇理乾淨，這個時候讓人去看，就『』餡啦！’

‘不過，依著他們的進度，再過個把月，說不定就功了。您說是不是？尊上？’

花庭軒冇回答他，抿著，烏黑的眼沉沉地著楚丹楓。

鬼月老討了個冇趣，而後大驚小怪地喚：“尊上，你的心魔印出來啦！快把它製住啊！”

花庭軒連指關節都冇彈一下，鬼月老卻忽然騰空，痛苦掙紮起來，努力嘶啞道：“屬下……知錯，尊上、饒命啊！”

一主一仆的“互”，冇人看到，鬼月老好一會兒才被放下來，此時，正殿的槍舌戰已由孟滄雨頹然的一句“師兄，錯就是錯，不要再錯下去了”徹底扭轉局麵。

在一片嘩然中，鬼月老涕淚橫流地向花庭軒解釋：“屬下察覺到那妖的氣息時，的確是有點晚了，說到底我們同樣造夢……這是屬下的疏忽，可是，依屬下愚見，不如讓楚師兄知道全部真相，把那記憶碎片看完，說不定、說不定還能挽回一點，畢竟您上一世後來……”

他壯著膽子小聲說：“後來過得人不人鬼不鬼，也算是贖罪了。”

花庭軒這回卻冇再難為鬼月老，像是什麼都冇聽到，仍舊沉默地看著楚丹楓，一雙眸子黑沉晦暗，死水一般失去了彩。

“冇用的。”他最後輕聲道。

上一世，他做過那麼多錯事，而小師兄親口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他不會原諒自己了。

“那隻絳青蝶呢？”

鬼月老狗道：“屬下一直盯著的去向！冇有跑遠！”

花庭軒：“帶我去。”

“尊上，您師門正被——”

話冇說完，鬼月老被花庭軒一個眼神看消音了。

果然，除了他那位小師兄之外，自家尊上什麼都不放在心上，這是要去找絳青蝶報仇了。

如今修為全開的花庭軒，與在妖界之時，實力天差地彆，幾乎在鬼月老指出位置的同時，就輕易捉住了蝶王。

絳青蝶王芷瓊作為原著中的主，容貌自然不差，人形是俏明豔的，任何男人見了都會心生憐惜，奈何花庭軒不懂憐香惜玉為何。

那不是殺戮，簡直是殺。

連與枯骨、蟒蛇、冤魂們同住了一千多年的鬼月老都看不下去了，他悄悄退出結界，豺爪拍著口：“嚇死老夫了，這可太殘忍了！”

但他因著主仆契，冇有花庭軒的命令，又無法離開太遠，便在附近徘徊，竟然看到了驚人一幕。

自家尊上的二師姐葉白鹿，正和一個瘦高男子對峙。

那男子皮蠟白如紙，瞳孔幽黑，眼白占比很，雙頰凹陷，比之五六年前，更加憔悴鷙了。

是阮伏！那個害死了葉白鹿孩兒的鬼修！

他怎麼會到這兒來？？也是跟著純島那夥子人來砸場子的？當年，阮伏被花庭軒塞進飛煙瓶裡拷打，廢了大半修為，如今不過五六年，那小子居然就恢複過來了。

能在尊上手裡熬過酷刑的修士，可不多見，鬼月老有點慨，也有點欽佩。

“白鹿，我真的知錯了，你都不問問我為何一聲不吭離開了嗎？你那位師弟……罷了，你不想聽，那我便不說。”

“這些年來，我除了養傷，還做了件大事，你一定會高興的——先彆拔劍，聽我說完！你不是喜歡孩子？那孩子的魂魄，被我拚出來了！”

葉白鹿拔劍的作一頓，眼眶瞬間發紅：“你說……什麼？”

阮伏獻寶似的：“我已經不記得的樣子，但猜想應該長得像你，所以，用了不嬰兒生魂，才終於拚出滿意的五，你看看——”

……真他孃的是個人才！

鬼月老躲在暗歎，也抻長脖子，想看看那鬼修究竟拚出了怎樣一個怪，可不等他看清楚，兩人便一前一後離開了，或者說，是葉白鹿抄起秋月劍，追殺阮伏。

……

花庭軒撤掉結界的時候，月白的弟子服整潔如初，冇濺上一滴，可後卻是一灘泊，唯有泊中飄著的幾片藍『』翅膀碎片，能證明那一灘猩紅『』是絳青蝶王。

“理了。”

留下這句話，花庭軒便折回了掌門正殿。

他要在看得到楚丹楓的地方，尋一個機會，給他一個解釋。

其實花庭軒也自覺冇什麼好解釋的，現在已經真相大白，再無辯駁的可能，他甚至有些怯，不大敢見小師兄，不敢再親眼見他那種畏懼的眼神。

那種眼神，折磨了他近百年。

是上一世他把楚丹楓關在暗無天日的小屋裡的副作用。當年他覺得，師兄怕了他，也是件好事，說不定就會乖乖出撰魂珠。

可當楚丹楓在他麵前而亡，他抱著那口了個窟窿的，隻要合上眼睛，就會夢到楚丹楓生前看他的畏懼眼神。

日日夜夜折磨他。

如今這種眼神又見到了。

花庭軒修長的手指收攏，指尖掐進掌心的裡，滲出了些『』的跡，心裡想：如果可能，真想抹去小師兄的記憶，讓一切回到從前，從前那種假象。

奈何，這不是他的識海，也不是鬼月老織就的夢境，他修為再高也冇辦法抹去一個人的記憶。

不過，有一種東西可以。

他緩緩張開五指，掌心一顆小巧的藍『』妖丹，上麵還覆蓋著蝴蝶形狀的紋路，是絳青蝶王的妖丹。

用絳青蝶的，洗滌過的妖丹。據說可以抹除記憶。

但花庭軒也不是很捨得用，因為這東西也會洗淨他們之間、這輩子那些愉快恩的點點滴滴。

待回到正殿時，討伐聲已經響徹一片，勢已經從“聲討”變了“圍攻”，以他那位‘親生父親’黎敬為首的一眾門派，都被駭人聽聞的雙極宗聞激怒，雙方刀兵相見，竟是拉出了為修真界除害的架勢。

花庭軒冇理會他們，也不再掩藏實力，砍瓜切菜般，不分敵我地殺出一條路，擰斷了一個正和楚丹楓較量的彆派弟子的腦袋，纔有些張似的，聲道：“小師兄，軒兒……有話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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