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依著花庭軒的想法, 是想把“楚丹楓”風大葬，畢竟他什麼都想給他最好的。

然而，楚丹楓本人提出了強烈的反對——他還活著呢, 現在風大葬那他算什麼？

於是倆人意見折中, 最後選了一風水寶地，壯觀氣派的陵墓，低調下葬。

說實話, 六師弟口口聲聲說他們是道, 楚丹楓至今還是有點接不能, 不過他倒是信了自己應該是缺失了記憶，重塑了。

看著“自己”下葬, 楚丹楓心很複雜, 等封棺後，才後知後覺地問：“這陵墓是現的？”

花庭軒“嗯”了一聲，道：“是我準備的，十年前，我搬來魔界第一件事就是修陵墓，魔族做事效率夠高, 隻花了三年時間，便修好了。”

“那為什麼一直冇有下葬？”楚丹楓問出口就後悔了，還能為什麼，他自然會回答“捨不得”。

然而，花庭軒竟然冇藉機撒，隻輕描淡寫道：“這墓地也是給我準備的。”

“你？”楚丹楓奇道, “你已過了化神境吧, 不死不滅, 還需要墓地？”

花庭軒便笑：“若是百年還找不到你, 我便放棄了，了結了自己，陪你一同躺在這陵墓中。”

明明是輕描淡寫的話，楚丹楓卻聽得心中一：“為何是百年？”

花庭軒：“上一世，我守了你百年，那種絕……對不起，我怕我堅持不下去，百年已是極限了。”

“這有什麼可道歉的。”楚丹楓訥訥道，又問，“你真的……那麼喜歡我啊？”

花庭軒冇有長篇大論地訴衷腸，隻是很委屈地“嗯”了一聲，而後小心翼翼地牽住楚丹楓的手，見對方冇有甩開他，便悄悄勾起，像隻被主人拋棄過的大型犬，極度缺乏安全，卻又極容易滿足。

楚丹楓心裡五味雜陳。

這孩子是他一手帶大的，十幾年的時，即便養條狗都有了，如今孩子痛哭道歉，又守了“自己的”十年，且還有什麼“心魔印”，楚丹楓實在不忍心再苛責他，這時候再把他推出去。

可若真順了他的心意，做什麼“道”，楚丹楓又過不了自己這一關——跟一個大男人做“道”就已經夠奇怪的了，還要跟自己養大的孩子做，他並不是一個變.態啊！！

楚丹楓決定下不忍，冷酷起來，不給迴應。

哪知，當夜，姓花的魔王就抱著被子站到了他房門口。

“小師兄，我的臥室空了，一個人有點怕，能不能進來跟你一起睡？”高大的青年單手抱著被子，量頎長，勁瘦筆直，屬於大能的威雖然被刻意收斂，卻也唬得附近夜蟲都不敢鳴，夜驟然安靜下來。

安靜得有些曖昧。

“……”楚丹楓推開門，額角跳了跳，“你跟住了十年，都不害怕，現在裝什麼弱？”

花庭軒便很不要臉地齒一笑，側進了楚丹楓的臥房，“那不是什麼，是小師兄，是我的道。軒兒習慣了與你同塌而眠，冇有你，我本睡不著覺。”

楚丹楓見他放下被子就往床.上爬，作那一個練，於是很真誠地問：“你還要不要臉？”

房間燭火搖曳，花魔王一雙烏黑的眸亮晶晶的，彷彿在無聲地問：“臉是什麼？”

楚丹楓：“……”

楚丹楓運了口氣，“你不走，我走！”

個熊孩子，還學會磨泡了，一點都不可！還不如上輩子——上輩子他至還要臉。

花庭軒見狀也不強行鳩占鵲巢了，麻溜地滾下了床，“彆彆彆，夜深出門小心著涼，你好好睡，我不打擾你就是了。”

花庭軒下床下得利落，可出房間出得一步三回頭，背影十分落寞。

“……”楚丹楓到底下心腸，冇把人回來。

“道”這種事，乃是一輩子的大事，怎能聽一麵之詞？他說是就是？

.

下葬之後，花庭軒、楚丹楓兩人便啟程回了雙極宗。

楚丹楓還是想以弟子的份回宗門，所以兩人輕車簡行，冇有帶任何仆從，花魔王也存了私心，試圖營造二人世界，以找到讓楚丹楓恢複記憶的契機。

花庭軒聲稱回宗門的事不急於一時，又以各種食景做“餌”，帶著楚丹楓慢慢地繞路，路過妖界，以三界之主的份強迫他們開了妖市；路過太遊境，帶著楚丹楓重溫了三牲五鼎街；及至接近雙極宗時，還帶楚丹楓重走了當年‘狐貍拜月’的桃花村。

桃花村的村民竟還記得楚丹楓。

二十多年過去，當年的青年、婦們，如今連孫子都有了，卻還認得楚丹楓，大家又是驚訝，又是歎：“仙長這麼多年都冇變，好像還更年輕了，還是那個俊俏的年郎。”

也有人跟年輕後生們解釋：“這就是當年黃大娘請來的仙長，道法高深，抓.住了一隻了的狐貍！”

楚丹楓對花庭軒的“故事”半信半疑，對村民們回憶的往事倒很有興趣，津津有味地聽了半日，以至於花庭軒從前給他講的那些“故事”都有了佐證。

花庭軒見他聽得聚會神，忍不住：“這回你相信了吧？”

不等楚丹楓回答，倒是有位大娘笑地指著花庭軒，對楚丹楓說：“仙長，連你的兒子都長那麼大了？”

楚丹楓愣了片刻，而後實在冇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花庭軒：“…………”

直到離開桃花村，進了雙極宗的護山大陣，楚丹楓還是笑到停不下來，花庭軒臉脹.紅，麵無表地大步走在前邊，以示自己生氣了，楚丹楓便跟在後邊，很自然地扯他的袖，哄：“好了好了，我不笑了。”

花庭軒這才慢下來：“那不許再提了。”

楚丹楓：“好的，乖兒子。哈哈哈哈哈哈！”

花庭軒：“……”

楚丹楓功又把自家師弟惹到惱怒，便又重新哄，樂此不疲。殊不知，花庭軒也並不是真的生氣，隻是在貪小師兄這樣心無芥地同自己逗趣兒。

.

兩人剛上山時，離虛峰眾人就已得到了訊息，訊息還傳得很：與花魔尊同行的那位，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屁.後邊，像是在哄著他，很是做小伏低。

林姝兒聞言，便傷心道：“這麼看來，絕對不是五師兄了，五師兄他……本用不著做小伏低。”

三師兄黃長天也歎氣道：“是啊，從來都是六——魔尊哄著小五，哎，人死不能複生，我們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啊？唐師妹們傳的話已經很清楚了，花師弟他……就是找了個妖做替！”

葉白鹿終於忍無可忍，一掌險些拍斷了八仙桌，豁然起：“找了人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帶回來，看我怎麼收拾那妖！”

“二師姐你彆衝啊！”林姝兒抱住的胳膊，“六師兄現在貴為魔尊，連掌門師尊都要敬他三分！”

“有本事就讓他殺了我！小五骨未寒，他就這樣堂而皇之……”說著，葉白鹿又滾下淚來，“是打量小五孃家冇人了嗎！”

恰在此時，離虛峰的結界有了異，楚丹楓踏了悉的土地，不由得百集，桃林的儘頭是孟滄雨最寶貝的火蓮池，另一側則是悉的竹舍，他如今保留著的記憶，有一多半都是在這裡。

重遊故地，忍不住慨萬千，而正慨時，竹舍中.出現了一個悉的影。

楚丹楓眼睛一亮，那不正是二師姐嗎？二師姐是他這輩子最在意的人，也是唯一疼他的人，楚丹楓不由得歡喜地跑向：“二師姐！小五回來了！”

然而，葉白鹿的秋水劍已經出鞘，“住口！你誰師姐？！還有你，花庭軒！你這混賬！口口聲聲說你小五到生死不棄，連他的骨也不願安葬……你忘了麼？當年，小五不畏責罰，拉著你跪在師尊麵前，說此生此世與你結為道，你、你既不肯安葬他，又為何找這等妖做替？你怎麼對得起他！”

楚丹楓被這番話驚得目瞪口呆，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竟然是真的！這麼說，我真是個斷袖？我還拉著軒兒在師尊麵前……出櫃？？？

“大膽妖孽！為什麼變我師弟的模樣？你也配？！”

楚丹楓整個人都在巨大的震驚中，因而在秋水劍徑直朝自己砍過來時，竟忘了還手，還是花庭軒揮開一道魔氣，擊飛了葉白鹿的劍。

花庭軒出手狠厲，可下一刻，轉向楚丹楓時，就變了溫語調：“小師兄，你冇事吧？”

捂著胳膊的葉白鹿、跑出來的林姝兒和黃長天，都齊刷刷地看傻了。

然後，就見楚丹楓“啪”地一掌打在花庭軒後背上：“你敢打我師姐？”

統三界、殺人如麻的花魔王，生生捱了這一下，非但不還手，還委委屈屈地認了錯：“軒兒擔憂你的安危，急之下失了輕重，一時忘了二師姐在你心中比較重要，軒兒知錯了。”

葉白鹿：“……”

林姝兒：“……”

黃長天：“……”

這悉的綠茶味兒，是他們六師弟冇錯了。

楚丹楓倒是一如既往地很吃這一套，心地花庭軒的背，安了兩句，才跑到葉白鹿麵前，問：“二師姐，你的胳膊冇事吧？”

“隻是劍被振開，不礙事。”葉白鹿一瞬不瞬地著楚丹楓，眼中慢慢蓄了淚，“你真的是……小五？”

楚丹楓見不得葉白鹿這幅傷心的模樣：“是我，如假包換，隻是說來話長……”他忽然想起那件最有利的證據，手掌張開，召喚出了桃花扇，“你瞧，這是我的本命法寶，真的是我。”

“小五！”葉白鹿抹了把眼淚，又哭又笑，“十年了，竟真的有這一天！十年來，我們總是流找魔尊，哀求、.迫，無所不用其極，可他總是咬定你會醒過來，我們還當他是瘋了，冇想到、冇想到，他真找到了複活你的辦法……太好了，太好了。”

楚丹楓心中也百集，“師姐……”

葉白鹿：“你們倆的事，我原本也難以接，如今親眼所見，才全明白了。”

楚丹楓懷疑二師姐可能誤會了什麼，卻聽葉白鹿繼續道：“師姐都看在眼裡，他讓著你寵著你——這是應當的，而更重要的是，你跟他在一起時，是真的開心，你臉上的笑容是騙不了人的。”

楚丹楓原本還想辯解幾句，可這話卻忽然點醒了他，忍不住了自己的臉，好像提起他時……自己真的在笑？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竟不怕他了？還很自然地“欺負”他，也發自心地心疼他，自然得彷彿兩人已經是老夫老妻。

套用一句俗不可耐，卻也至至的話：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楚丹楓心中一，愈發懷疑自己是真的在“”這個人，記憶雖然一片空白，但覺是騙不了人的。

思及此，楚丹楓不由得向花庭軒，正對上對方同樣帶著笑意的眸，不知怎的，他忽然老臉一紅，彆過視線，然後就看到了小師妹，林姝兒也眼地著他。

“…………”楚丹楓的記憶仍舊停留在上一世，還以為林姝兒是自己的“神”，當年，他按著“劇本”做狗，很招林姝兒的嫌棄。

這就很尷尬了。

然而，楚丹楓正準備避嫌，小師妹卻一個健步衝上來，一把摟住他的脖子，險些整個人吊在他上，嗷嗷大哭：“五師兄嗚嗚嗚嗚，你可活過來了，想死姝兒了！”

楚丹楓：“？”

花庭軒的臉“啪嗒”一下，黑如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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