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屋外,已經圍滿了一圈丫鬟。為首的丫鬟憂心忡忡道“程公子,程公子你沒事吧讓奴婢們進來可好”
回答的是年氣急敗壞的聲音“不不許進都給我站在外麵。”
諸位丫鬟麵麵相覷,也是,這朔京城來的小公子平日裡看著風風,如今摔進廁坑,定然十分狼狽,也不願意被旁人看到如此窘迫的畫麵。但是,也總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吧
丫鬟們急的頭都要禿掉了。
禾晏站在側房裡,無聲的嘆了口氣。
老實說,孫家修飾的華麗講究,其實廁房已經很乾凈了。但做如此作,也不過是為瞭解決丁一給腰間換上的那顆香球。
跌進廁坑的程公子,定然要將全上下都換洗個乾乾凈凈,縱然是熏裳的香球,經過這麼一遭,也隻能丟掉。袁寶鎮主仆問起來,合合理,找不到一點問題。難不人從廁坑裡走一趟,還得將個臟汙的香球放在上,那纔是有病。
隻是禾晏過布條看著自己上的汙跡,這做出的犧牲,也實在忒大了。程鯉素這孩子看著腦子不大好用,未曾想纔是個真正聰明的。這些臟活累活,如今全然由禾晏代勞了。
這什麼事。
心裡想著,冷不防聽到外頭有人喊“程公子,您出來吧,肖都督來了”
肖玨來了禾晏本想著飛奴過來接應他,怎的回來的是肖玨,他今日回來的這般早還沒想清楚,就聽到外頭肖玨的聲音響起“程鯉素,出來。”
禾晏“”
為何每日遇到肖玨的時候,都是這般狼狽禾晏深吸一口氣,扶著竹巍巍的走了出來。
外頭的人都屏住呼吸。
年上穿著的服都濺上了汙跡,頭發也有些淩,黑布蒙著眼睛,看不到是什麼眼神,卻扁著。一出來,便有些胡的沖著一個方向委屈的告狀“舅舅,您可來了要不是我命大,您就要有一個摔死在廁房的外甥了”
肖玨“”
禾晏往前一步,肖玨側避開。這人最是潔,能夠忍著嫌棄到這裡來接禾晏,大概是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飛奴,把他給我接回去,洗乾凈。”似是難以忍禾晏上的異味,肖玨轉就走。
禾晏心裡罵道,瞧瞧,這是人做出來的事嗎掉進廁房也不知道是為了誰肖玨可真是白眼狼。
飛奴過來攙扶禾晏,這人也是隨主子,平日裡寸步不離的跟著禾晏,這會兒禾晏掉進廁坑了,連攙扶都隔著距離,還用了一張帕子,禾晏無言以對。
等到了他們住的屋外,這一回,都不用禾晏提醒,飛奴令人送來熱水和沐浴的木盤,木著一張臉對禾晏道“你快進去洗乾凈吧。”
“你不伺候我洗澡了”試探的問。
“你有未婚妻,不方便。”
嘖嘖嘖,這可真是日久見人心。禾晏懶得理會他,自己巍巍的將門關上,跳進了沐浴桶裡。
想想真是不甘心,堂堂飛鴻將軍,如今竟然混到要自己跳進廁坑裡避禍,這要是被當年的下屬同僚瞧見,指不定怎麼嘲笑。
不過想來袁寶鎮也沒想到,他給自己的那個香球,還沒見到肖玨就已經廢了。畢竟天要下雨人要摔跤,誰也管不著。
屋外,飛奴蹲下,拿樹枝撥弄了一下禾晏丟在地上的那攤臟服,從服裡滴溜溜滾出一個圓圓的香球,飛奴拿樹枝抵著香球,道“應當就是這個。”
肖玨瞥了一眼地上的香球,沒有說話。
“爺,他這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飛奴也有些迷。若禾晏是無意的,恰好摔倒廁房導致這隻香球不能用,也實在太巧了。但若說是有意的,倘若他和袁寶鎮是一起的,又何必多此一舉。縱然是苦計,也實在太真了些。
“故意的。不過,”他勾笑了一下,目裡不知道是嫌棄還是意外,十分復雜,道“這種辦法都想得到,還真是不拘小節。”
這倒也是,試問誰能想得到禾晏會摔進廁坑呢恐怕連袁寶鎮自己都想不到。禾晏這個舉還真是匪夷所思。但凡個麪人,都不會想到這種辦法。
“如果他是故意的,”飛奴看向肖玨,訝然道“爺是說,禾晏眼睛看得見”
肖玨挑眉“十有**。”
“那他一直裝作看不見是什麼意思”飛奴有些不解,“是為了騙我們,還是為了騙袁寶鎮”
“都有。”肖玨慢悠悠的道“他可能和任何人都不是一邊的。”
就如肖玨一邊提防禾晏,一邊冷眼看著袁寶鎮做戲一樣,禾晏很有可能也將自己置事外了。大概是以一種看戲的眼看他和袁寶鎮相爭。騙袁寶鎮的時候順便騙一騙肖玨,至於的目的是什麼,現在還看不出來。
“爺,禾晏會不會妨礙我們辦事”
“不會。”肖玨道“就快結束了。”
飛奴沉默片刻,道“朔京的回信,大概今夜就到了。”
過了今夜,就知道這位禾晏,究竟是什麼來頭,所求為何。至於袁寶鎮,他的好日子,也就快要到頭了。
屋子裡,袁寶鎮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問來稟告的下人,“你說什麼”
孫府的下人被他的臉嚇了一跳,諾諾道“剛剛,程公子掉進廁房了,肖都督將他接走了。”
丁一神巨變,袁寶鎮扶額,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下人離開了。
袁寶鎮一掌拍向桌麵“混賬”
都不必細究,就知道今日給禾晏的那個香球,是做了無用功了。既是掉進了廁坑,全上下必然沾染上汙穢,要將裡裡外外都清洗個乾凈,那香球又憑什麼能躲過一劫
“不好。”袁寶鎮站起,有些不安,“那隻香球不會被肖玨發現吧”
“肖玨潔,應當不會刻意去。隻是,”丁一神莫測,“禾晏就不一定了。”
“你是說他是故意的”
“你不覺得太巧了嗎剛剛送給了他香球,他就掉進廁坑。之前也是,夜宴中所謂的飛蟲盞,也隻是他的一麵之詞。更重要的是,肖玨為何會將自己的外甥一人留在孫府這個人很不對勁,我總覺得,程鯉素不是表麵上看到的那般簡單。”
“如果他有問題,豈不是你我一開始的打算都被他知道了這會不會是肖玨設下的陷阱”袁寶鎮問。
他對肖玨有種發自骨子裡的畏懼,大概是因為知道這位右軍都督,是真的會不看份殺人的主。
“我看,今夜就手吧。”不知過了多久,丁一才開口道。
“什麼”袁寶鎮急道“清醒的肖玨,你打不過。”
正因如此,他們也不敢直接與肖玨手,可惜的是夜宴一擊不,再想找到機會就難了,本還想從程鯉素這裡下手,這小子更邪門,不溜秋,莫名其妙,到現在都沒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袁寶鎮的話似乎惹惱了丁一,他麵上鶩一掃而過,隻聲道“我本就不打算從他手,他那個古怪的外甥,纔是我的目標。”
禾晏將自己洗了個乾凈,末了為了驅散味道,還拿了程鯉素的香膏給自己渾上下抹了一遍,換了乾凈的裳,纔敢去見肖玨。
肖玨坐在桌前,製止了繼續向前“離我一丈遠。”
禾晏心中大大的翻了個白眼,麵上卻笑道“舅舅,我洗乾凈了。不信你聞聞”
試圖湊上前去,一柄劍鞘懸在麵前,到了的鼻子,擋住了的路。過黑布的間隙,能瞧見肖玨以袖掩鼻,神不悅,眉頭皺的活像是遇到了叛軍來襲。
禾晏攤手“好好好,我不上前就是了。”
肖二公子還真是講究,就是不知道這講究能不能救他一命了。若不是自己跳進廁坑,眼下二公子在香球的毒下,不知道能堅持幾刻。禾晏心中頓生憾,早知道就直接把香球丟給肖玨麵前,看他還敢如眼下這般挑剔。
扶著竹到了一張椅子,在椅子上坐下,想了想,還是問道“舅舅,咱們在這府裡,究竟還要住多久啊”
“怎麼”肖玨道“你想回去”
“倒也不是,就是覺得住的怪怪的。”禾晏回答。還想從袁寶鎮和丁一上挖出更多有關禾如非的事,當然不能這麼快就回去。但留在這裡又不對,禾晏雖然不知道肖玨在做什麼,但肖玨的種種行徑,已經讓袁寶鎮注意到了禾晏,反而來找禾晏的茬。這樣下去,禾如非的沒挖出來幾個,莫要被袁寶鎮發現了自己的計劃。
“怎麼個怪法”肖玨不不慢的開口,似是沒將的話放在心上。
“袁史隔三差五的找我說話,”禾晏索開門見山,“我覺得他好像在套話,舅舅,你就不怕將我一人留在這裡,泄了什麼給他”
肖玨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麼可泄”
禾晏“”
肖玨和飛奴做什麼事,都沒告訴過禾晏,擺明瞭不拿當自己人。袁寶鎮就算想要打聽訊息,禾晏還真沒什麼可泄給人家,就是個核心以外的邊緣人,對此事一無所知。
道“那這樣也不對吧哪有親舅舅將外甥一人留在虎狼巢的這不是看著就讓人起疑嗎”
誰知道袁寶鎮會不會又做個什麼香囊給調換,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廁坑裡摔,那可傷的不是眼睛,而是腦子。
“起疑”肖玨垂下眼睛,慢悠悠的道“我看這幾日,他並未起疑。”
禾晏在心裡吶喊,那是因為一直在幫著圓謊啊這種拙劣的謊言,是個人都會起疑。不過禾晏也看出來了,肖玨本就是故意的,應當就是故意聲東擊西,禍水東引,這人心腸也太黑了,做這種事都毫無愧。
道“那舅舅你日在外東跑西跑,究竟將兇手找到了沒有”
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含著淡淡的嘲諷,雖然眼睛蒙著布條看不出眼神,卻也能想到這年翻白眼的模樣,肖玨平靜回答“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禾晏愣了一下,“誰啊”
“你很快就知道了。”
什麼很快就知道了,明明早已知道了啊,兇手就是袁寶鎮主仆,禾晏急的抓耳撓腮,恨不得現在就把肖玨帶到袁寶鎮麵前,指著袁寶鎮的丁一對肖玨道“就是他,就是這個人,抓他”
但眼下也隻能裝傻,問“舅舅現在不抓他嗎”
“還不到時候。”肖玨勾了勾。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騙子現行的時候。”
禾晏“啥”
沒聽懂肖玨的意思,還不等繼續發問,飛奴已經走過來,將拉起來換了個方向推出門,邊推邊道“太晚了,你先休息吧。”
“哐當”一聲,又把門給關上了,委實無無義。
禾晏瞪著後那扇門,心頭有個小人兒正在叉腰狂罵。且不說前生的同窗之誼,今生他們好歹也一起應付過刺客,算得上半個生死之吧,肖玨這什麼態度就這態度,大魏還有那麼多姑娘仰慕他,怕不是都被南疆巫族下了蠱,令人費解
爬上塌躺平,將被子往上一拉,整個腦袋鉆進去。
罷了,休息就休息,反正袁寶鎮想殺的也不是自己,誰誰。
秋分過後,夜更冷了。
禾晏是被冷醒的。
孫家的被子是被,又綿又,上麵刺繡緻,團團圓圓很是富貴堂皇。這樣的被子雖然薄卻很保暖,禾晏在孫家睡的這幾日,在床被方麵,實在是無可挑剔。如今日這般被冷醒,還是頭一遭。
黑布條就在旁邊,睡覺前將布條解下了,此刻禾晏慢吞吞的坐起來,想著深更半夜要喚個人來給自己加被子是不是有點太叨擾旁人,一扭頭,就瞧見旁邊的窗戶被開啟了,風呼呼的往裡灌。
難怪這麼冷,這冷風往裡一呼,蓋三層也沒用。禾晏想要起去將窗戶關上,猛地想起了什麼,側過頭去,果真,就著窗外微弱的燈籠照下,另一側飛奴的塌上空空如也,這人竟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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