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玨三人隨著引路的侍人進宮去了。
禾晏一人坐在馬車裡,聽他那句“帶你回家”,明知道肖玨隻是隨口一說,聽到的人卻覺得暈暈乎乎的,頭埋在臉裡,有些飄飄然。
不知道什麼做“家”,前生的禾家雖然是家,不曾給過親和溫暖,許家也是家,可他們卻將一手推進冰冷的池水中。今生的另一個“禾家”,倒是終於讓有了些活在人世上的眷與溫,可事沒理好之前,又不得貿然與他們相見。
想到此,禾晏方纔的喜悅漸漸平靜下來。
得先想辦法回去一趟,見見雲生與禾綏。這一走就是一年多,想來禾綏與禾雲生心裡牽掛極了。早在涼州衛時,自打份被發現,禾晏還曾給飛奴塞過錢,央求飛奴想辦法讓朔京的人帶個口信給禾綏報平安。等去了濟,烏托戰事一起,就將此事忘記了,有一陣子沒給禾綏他們帶信,禾綏他們應該擔心壞了。
還得想辦法去一趟許家。
從禾如非手,尚且有些艱難。得先從許家手,禾晏被害死,從頭到尾許之恒與禾如非都沒有直接過麵,死在賀宛如手中。以許之恒的,必然要殺賀宛如滅口,或許那一日在場的人都逃不過一個“死”字。但許家難道就沒有聰明人就如當年鳴水一戰落下個柴安喜一般,許家的院子裡,未必就沒有網之魚。
那就是的機會。
得先證明許大死因有異,才能層層剝繭,揭出禾家最大的險惡。
禾晏細細思考著回到朔京日後的計劃,不知不覺中,天漸漸黑了。待宮門前的燈籠亮起來的時候,看到悉的影子從裡麵走了出來。
出來的隻有肖玨和燕賀二人,未見林雙鶴,禾晏奇道“林兄怎麼不在”
“林太醫在宮裡,他暫時不走了。”肖玨答道,隨後看向燕賀。
“別看我,我現在要回府了。”燕賀下人去牽馬,“承秀還在家裡等我,”他似是對有人在等自己這件事格外自豪,“你孤家寡人的,當然不在意這些。”說罷,翻上馬,道了一聲“走了”,揚長而去。
說實話,禾晏過去覺得燕賀剛愎自用,日日跟鬥一樣,但凡看個優秀的人才都要比來比去,他的人生過得也太過辛苦了一些。如今見他離開的時候笑容滿麵,竟然生出一羨慕。
大抵遠行之後有人在家等候,真是一件特別高興的事。
看著燕賀離開的背影看的出神,冷不防耳邊傳來肖玨的聲音“還不上來”
禾晏忙回了馬車。
飛奴和赤烏在外頭駕車,禾晏與肖玨坐在馬車裡。從潤都到朔京,這一路上熱鬧極了,燕南、林雙鶴、肖玨與禾晏四個人都是過去同窗,加在一起都能湊一桌打葉子牌。平日裡吵吵鬧鬧也不覺得,這會兒眾人散去,隻有和肖玨兩個人在馬車,氣氛安靜,便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張什麼”肖玨靠著馬車,漫不經心的問。
禾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口,磨蹭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沒去過你家,初次登門兩手空空,有些過意不去而已。”說到這裡,禾晏倒是真的想起此事,問肖玨,“都督,要不我們等下路過貨鋪,買些點心布綢給你家人做禮吧”
肖玨盯著的眼睛,扯了下角,“你是去提親嗎初次登門做禮”
“不需要嗎”禾晏問,“我沒有去別人府裡做過客,不知道初次去做客要乾什麼。”
以前做“禾如非”的時候,禾家人生怕陷,連朋友都不,更勿提去他人府裡做客。這輩子做禾晏,還沒來得及領略尋常人家是如何往友人的,就直接去了軍營。
這般認真,倒讓肖玨無言片刻,將湊過來的腦袋推到一邊,“不需要,隨意就好。”
“都督,你家裡不是還有肖大公子和肖大嗎”禾晏憶起先前林雙鶴所說,就道,“都說肖大公子是大魏子夢中郎第一,是否真是如此傳言他待人極為溫和,從不苛待下人,君子端方溫其如玉,可是真的”
肖玨不聲道“你想做我大嫂”
“怎麼可能”禾晏立馬否認,心道又不是宋陶陶,對多一個肖玨這樣的小叔子實在沒什麼興趣,“我就是好奇。還有肖大,怎麼樣好不好相與”禾晏躊躇一下,“男子倒好些,子我實在不知怎麼打道。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活潑還是斂我要如何與說話才能討得歡心”
肖玨忍了忍,終是平靜道“你要是討得歡心,我大哥就該不好了。”
禾晏“哦”了一聲,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似乎還在想著這件事。肖玨微微揚眉,禾晏倒是對“去做客”這件事上,有著諸多興趣。那種興和張勁頭,如稚的孩第一次接到邀請去小夥伴府上,既不知所措害怕出了差錯,又有得了肯定的高興和期盼。
禾綏膝下隻有一兒一,比起兒子來,生的與亡妻格外相似的兒顯然更得這位校尉喜。聽鸞影打聽回來的訊息是,禾晏過去驕縱蠻橫,有時候有些慕虛榮,固然這可能是這隻狐貍的偽裝,但禾家附近的街坊鄰居表示,禾晏還是有一些小姐妹的,縱然關係不是太好。
但何以又流出這樣的神。
肖玨能看清禾晏心深的緒與矛盾,但他看不出造這一切的原因。在禾晏上,似乎總是籠罩著一層濃霧,使得的許多舉變得無法解釋。然而越是神就越是吸引人靠近,否則獨自一人在濃霧中,總會讓人心中在意,覺得格外可憐。
思忖中,馬車在肖府門口停下。飛奴和赤烏翻下馬,肖玨與禾晏還沒下車,就聽到外頭一個興的聲音道“大,大爺,二爺回來了”
接著,府裡頭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前來。禾晏剛隨肖玨下了馬車,肖家的大門便敞開了,從裡頭走出幾人,走在最前麵的,赫然是一對年輕夫婦。
男子穿著天青湖碧的圓領錦袍,果真生雅人深致,霞姿月韻。他側的子芊芊麗質,眉眼人,雪白裾勾勒出窈窕材,如一樹白梨花般,瓊枝花貌。這便是肖玨的大哥肖璟與他的妻子白容微,禾晏也曾聽過這對夫婦的名字,可百聞不如一見,這二人站在一起,實在賞心悅目至極。
肖家真是個出人的地方,一個兩個都落瞭如此貌。禾晏心道,這一腳進去,不知算不算扯了肖家府邸容貌的後。
“懷瑾,你可算回來了。”白容微笑道,“你大哥一月前就日日念著,今日下了就在府裡等著,還怕你今夜趕不回朔京。正巧是趕上了。”
肖璟也笑了,他一笑起來,出一對小虎牙,便令謙謙君子般的溫裡,多含了一可,“回來就好。容微親手做了飯菜,還熱著,就等你一人了。飛奴和赤烏也一起吃點,你們沿途照顧懷瑾,也辛苦了。”
飛奴和赤烏連稱不敢。
肖玨回頭看了禾晏一眼,禾晏站的離他三步遠,恭謹又客氣。他道“過來。”
禾晏依言上前。
肖璟與白容微麵麵相覷。剛剛他們也看的清楚,這位小公子是和肖玨一道從馬車上下來的。若是屬下,大概是和飛奴赤烏一樣在外騎馬,而且肖玨本並不是一個喜和他人接的人,共乘一輛馬車,已經算是很親近了。
肖璟問“懷瑾,這位公子是”
“我朋友,禾晏。”肖玨道。
禾晏行禮道“肖大公子,夫人。”說罷,忍不住瞧了肖玨一眼,還以為肖玨會說是手下,不曾想直接丟擲一個朋友。這下子,肖璟和白容微都有些詫異了。
白容微回過神來,笑道“原是懷瑾的朋友,這可是稀奇,這麼多年,除了林公子外,都沒見著懷瑾帶朋友來府上。禾公子是懷瑾在涼州衛裡認識的新朋友嗎”
還不等禾晏回答,肖玨就道“大嫂,我們進屋說。”
“好。”白容微笑道,有些迷的看了肖璟一眼。
肖璟回了一個亦是不明白的表。
肖玨不僅帶朋友回府,還對這個朋友看上去諸多維護。夫妻二人都對禾晏的份好奇起來,難道是什麼皇親國戚,如此看重可朔京城裡有這樣的人嗎且肖玨也並非是對皇親國戚就有好臉的子嘛。
不明白。
幾人來到了肖家的堂廳,禾晏與肖玨先去凈手,堂廳被燈照的亮堂堂的,屋子裡散發著飯菜的香氣。長桌上,擺滿了各菜肴。禾晏與肖玨在桌邊坐下,飛奴和赤烏也被白容微著,去搬了兩個凳子坐在了一邊。
禾晏看的心頭一。果如外頭傳言,肖大公子對下人極好。這要是在原先那個禾家,當早就被禾大夫人斥責不守規矩了。
飯菜都是家常小菜,算不得豪奢,卻很緻可口。禾晏莫名有些張,拿起筷子,隨著肖玨的作,小口小口的吃飯。
肖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甚至於看起來溫和端方的肖璟,上了飯桌都儼然了話癆,一個勁兒的追問肖玨這一年在外頭過的如何。
“先前濟的事,你也沒有跟我們說,”白容微笑道,“後來訊息傳回朔京,才知道當時況危急。知道你是怕如璧擔心,不過日後這種事,可別自己擔著了。如璧得知此事後,要不是我攔著,我真怕他會自己去涼州找你。”
肖璟輕咳一聲,“我也是關心懷瑾,不過”他的目落在禾晏上,“聽說在濟的時候,曾有一位手下也與你一道立了功,還得了陛下嘉獎,該不會就是這位小公子吧”
“正是在下。”禾晏靦腆的回道,“也是多虧都督抬舉,實際上我並沒有做什麼。”
肖玨淡道“抬舉你的是楚子蘭,不是我。”
禾晏“”
都這個時候了,倒也不必說的如此清楚罷。
肖璟像是看出來什麼,笑著搖頭,“禾公子,懷瑾不會說話,你不要生氣。不過他還是第一次帶朋友來府上做客,可見是真心想與你好。”
“我”禾晏囁嚅著正要開口。
“不是來做客的,”肖玨打斷了的話,“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肖璟和白容微一愣。
“不瞞兩位,在下已經托人在朔京城裡尋覓合適的宅子,隻是一時半會兒恐怕難以尋好,都督心善,願意讓我在府上藉助幾日。等宅子的事安頓下來,我就立刻搬出去。”禾晏有些不好意思,“這幾日,就得叨擾大公子和夫人了。”
白容微笑起來,溫聲道“禾公子不必客氣,既是懷瑾的朋友,也就是我們的朋友。城裡尋宅子的確不容易,禾公子且將這裡當做自己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隨意些就好。”
禾晏激的應下。心道肖家也不知怎麼找媳婦的,這大戶人家的夫人裡,白容微的子實在是頂好,好似也隻有這樣子的人與肖璟站在一起才十分般配。聽說白容微當年在家中是庶,肖璟的親事定下傳出來時,整個朔京都在說白容微的份配不上肖璟,可禾晏眼下看來,肖璟的確是好眼。
“吃飯。”肖玨道,將折疊皮放在麵前。
禾晏趕低頭吃飯。
單瞧外貌,實在瞧不出肖璟是個話癆,一頓飯吃飯,全都是肖璟一人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問這問那,連肖玨在涼州衛冬日裡蓋幾床被子都要過問,若不是白容微拉扯著他,他還能說的更久。
這大抵就是“家人”的覺禾晏著他們,心裡溢位一羨慕來。
用過飯後,白容起道“懷瑾的屋子我們日日都有教下人打掃過的,剛剛已經差人燒了熱水,懷瑾等下整理過後,今夜就早些歇息,你們趕路辛苦,先養蓄銳,有什麼事明日睡足了再說。”又看向禾晏,“府裡有空的房間和院子,剛剛用飯到一半時,我讓下人收拾出來了。院子裡除了兩個婢子沒有旁人,禾公子安心在裡頭住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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