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紫燕山人都沒能說出口一個字，就死得不能再死。

李玄都收起紫燕山人的四骨杖，再去知其他三位士的氣息，發現其已經遠去，自己再想追上他們，已經是不大可能，再考慮到自己境界未曾完全恢復，兩六蟲的也未能完全煉化，所以李玄都決定不再深追，轉返回荒宅。

衆人見李玄都回來，紛紛迎上前來。

一直守在此地以防儒門之人殺個回馬槍的蘇蓊化作一道白，迴歸李玄都的“仙”之中。

李玄都不等衆人開口發問，直接說道：“紫燕山人已經死於我手，儒門七士只剩下四人了。”

衆人面喜。

先是虎禪師死於老天師張靜修之手，又是青鶴居士死於張海石之手，如今紫燕山人再死於李玄都之手，七士只剩下龍老人、白鹿先生、赤羊翁、金蟾叟四人。

若是能將七士全部除去，儒門中的主戰一派就差不多名存實亡，到那時候，儒道兩家就可以坐下來談一談，只是戰場上打不贏的，怎麼談也是無用，不過是輸得面一點，保留最後一點面。

重新收回三尸的李玄都一掃往日的鬱，心極佳，招呼衆人去正堂說話。

分而落座之後，李玄都向玉清寧，說道：“有些事，我也不能盡數知曉，還是請菀來說吧。”

玉清寧此時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模樣，點頭應下，便從那日與石無月在桃源渡口喝酒說起，一直到今日突然在此地現爲止。只是玉清寧故意去了和紫府劍仙的許多對話，免得讓人生出誤會。

衆人這才明白前因後果。

李玄都不由看了石無月一眼：“貪杯誤事，輕敵冒進，幸而菀能平歸來，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我定要蕭宗主重重罰你。”

玉清寧替石無月分辨道：“那些千門之人中出了鬼，向儒門通風報信，要不是石師叔執意前去，紫府劍仙怕是要被儒門之人合圍捉住。”

“還是菀好，知道心疼的可憐師叔，能說一句公道話。不像某些人，好話說盡，那什麼事做絕，活一個小地師。”石無月笑嘻嘻道，“再者說了，我已經給菀賠罪，師姐也責罵過我，我是認了錯的。”

李玄都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什麼死豬不怕開水燙？這就是了。

秦素卻是頗多慨，隔著小桌拉住玉清寧的手，聲道：“菀著實苦了。”

玉清寧任由秦素拉著自己的手，輕嘆一聲：“福禍總是相依，我也是因禍得福，得了極天王的‘未來星宿大乘劫經’，還有‘他化自在無我大法’。說起來，素素懷‘宿命通’，與兩門功法極爲相合。”

說話時，玉清寧取出了極天王留下的那枚龍形指環：“此之中存放著一黑一白兩襲袈裟，白袈裟上記載著‘未來星宿大乘劫經’，黑袈裟上記載著‘他化自在無我大法’，都是正本。”

李玄都和秦素都有些驚訝。

慕容畫訝然道：“袈裟？我有些印象，師父曾經提起過。”

到了如今，慕容畫的份不再是，衆人都知道是蘇雲媗的師姐，白繡裳的弟子，也不以爲異，紛紛向，靜待下文。

慕容畫道：“師父曾經說過，幾百年前，曾有過一位佛門高僧大德，常著白僧，披雪白袈裟，不尊東方三聖，不敬西方三聖，也不法世尊，反而是尊崇未來佛祖彌勒菩薩，他這一脈的本法門便是‘未來星宿大乘劫經’，妙用無窮，卻又頗爲兇險，消耗心神，與忘宗‘太上忘經’並列其名。”

李玄都立時明白，這應是大之法中的旁門左道之法，易於速，卻後患頗大。

慕容畫接著說道：“後來這位高僧大德不知因何變故，消失了一段時間，再現的時候，換上了黑的僧，披黑的袈裟，也從人人尊敬的有道高僧變了人人畏懼的可怕魔頭，過去有多慈悲，現在就有多殘忍，在天下間興起腥風雨，後來被羣起而攻之，終是不知所蹤。我先前還未想起這一茬，直到菀說起黑白兩袈裟之後，纔將這個傳說聯繫起來，想來‘他化自在無我大法’就是魔之法了。”

李玄都點了點頭，說道：“難怪那日我在金帳王庭見到極天王時，他說不敢貿然修煉，要拿陷空王來試驗，他應是有於那位高僧的前車之鑑，也怕自己一著不慎爲六親不認的魔頭。”

玉清寧想要將龍形指環給李玄都，李玄都擺手婉拒道：“這是你的機緣，這件須彌和其中的袈裟都是你應得之，不必謙讓。”

玉清寧見李玄都神認真，便沒有強求，收起了龍形指環。

李玄都又叮囑道：“不要貿然修煉‘他化自在無我大法’，還是以修煉‘未來星宿大乘劫經’爲主，不要貪快求。”

玉清寧鄭重點頭應下。

李玄都不再多言，這兩門功法如今都是玉清寧的東西，自有置的權力，無論是不外傳也好，還是分給秦素也罷，李玄都不會去過問。

過了大概一個時辰之後，道門的援軍也到了，正是上莞率領的宗。寧憶距離此地尚遠，李玄都乾脆傳信於他，讓他不必來了。

上莞得知李玄都恢復了長生境修爲之後，喜不自勝，問道：“既然師兄已經功收回三尸，那麼接下來？”

李玄都道：“不急，事要一步一步做。我已經恢復長生境，不過還需要一些時間，練地師傳下的‘斬三尸拔九蟲’之法，凝聚三尸化，並以此躋元嬰妙境。如此再與龍老人相鬥，便有六七的把握。”

上莞點頭稱是。

正是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李玄都每次躋更高境界，總要先度過一次劫難，先是被地師廢除一修爲，才能從天人無量境躋天人造化境。接著是被地師一劍刺死，後來被巫救活，纔有了躋長生境界的契機。如今李玄都被打得三尸暴跳，既是李玄都的劫難，也是李玄都的機緣。這便是不破不立。

李玄都又對慕容畫道：“慕容師姐是掌櫃副手，閣臣不在，就勞煩你通知各宗和客棧之人，讓他們把人手都撤了吧，李玄都在此謝過。”

“是。”慕容畫應道。

李玄都道：“我們還是先回東海蓬萊島，召集所有客棧之人、各宗的宗主、長老，我閉關破境的事，還有升座大典的事，以及渤海府、遼東等等事宜，都好好議一議，拿出一個妥善的章程。”

衆人齊齊應是，各自離去。

秦素聽到李玄都話語中提到了遼東，不由心中一，待到只剩下兩人後，輕聲問道：“玄哥哥，你剛纔說遼東的事……”

李玄都打趣道：“虧你還是秦家兒，岳父大人已經率軍返回朝府，你這都不知道？這可真是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

秦素臉微紅，不依道：“要不是因爲你的事，我會不知道嗎？你不諒我也就罷了，還取笑人家。”

“諒，怎麼會不諒。”李玄都笑道，“其實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秦素狐疑道：“你這幾日天天閉關，就算有消息，也該是我替你代收纔是，你這個‘剛剛’是什麼時候？”

李玄都沒想到秦素這般不好糊弄，只得如實說道：“大概就是我們剛到這裡的時候，當時千頭萬緒，我也沒來得及告訴你。”

秦素輕哼一聲：“既然你沒什麼事了，等你回了蓬萊島，我要回家一趟，看看爹爹。”

李玄都並不拒絕，點頭道：“正好，我有許多事要與岳父商談，只是我要閉關突破元嬰妙境，不好親自前往遼東，由你帶話，是再合適不過了。”

秦素皺眉道：“我怎麼覺你們兩個神神的，總是有事瞞著我，好像你們兩個纔是父子，我倒是了還沒過門的媳婦。”

李玄都笑道：“婿是半子，倒也算得上。至於瞞你，那倒不至於，多是些瑣碎的事，諸如商貿往來、借款支出、工匠技、船隊馬隊等等，你多半不會興趣，便沒有對你說。”

秦素也不否認，聽著這些就覺得頭大，也就秦清和李玄都樂在其中，是敬謝不敏。

不由想起李玄都每次去秦家時的景，上至秦清、秦道方、秦道遠，下到的堂兄弟們，都對李玄都態度極好，一則是因爲李玄都份地位極高，二則是因爲道同可謀。有些時候，這夥老老能夠從早上談到晚上，再秉燭夜談，通宵達旦。每逢此時，秦素就只能一聲長嘆了，並非沒資格參與其中，而是實在沒有這樣的熱。

一行人收拾家當，依次登上白龍樓船，準備就此離去。

李玄都和秦素來到樓船二樓的書房，李玄都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文書，到秦素的手中，說道：“到了東海，你乘坐白龍樓船從海路回去，誰也不能暗算於你。”

秦素問道：“你希我幾時回來？”

李玄都道：“不著急，左右也就四月、五月這兩個月的時間了，若是進展順利，我們應是在帝京城外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