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人小氣不小,再張口時,連稱呼都換了:“錢家的,原來你是專等在這里攔我的,我倒不知道,我來給老太爺請安,什麼時候要經過你的同意了?”
錢家的陪笑:“大姑娘別誤會,我豈敢呢。原是夫人吩咐了,老太爺如今最要靜養,等過幾日老太爺好了,大姑娘再來盡孝心不遲。”
方慧點了下頭:“那我知道了,二嬸娘越發厲害了,都能把祖父看管起來了——”
錢家的忙道:“大姑娘可不要說,怎麼看管,實是為了老太爺的著想,伯爺也是知道贊同的。”
方慧仰著頭:“我是說,你就必定有道理了?”聲音一厲,“讓開!我帶我大嫂來見祖父,還不見得要你們二房的同意!”
聲音尖利,瑩月就在旁邊,耳幾乎要生痛,石楠也唬了一跳,悄悄向瑩月道:“到底是伯府的姑娘,看這份派頭。”
錢家的卻不畏懼讓步,的腰彎下來,但笑容幾乎沒有變過:“大姑娘,您要是獨個前來,我冒著惹惱夫人的風險,也要為您通融一二,可您帶了這個——”眼角瞥了一眼瑩月,好像不知該怎麼稱呼似的,直接跳了過去,“這位來,我就萬萬不敢應承了,老太爺可不知道大爺給他換了一個孫媳,這要見了,該怎麼說呢?老太爺的子骨大姑娘是知道的,可不起這個刺激。”
隨著越說,方慧氣得越鼓,本就圓圓的臉蛋因為惹了怒,氣了一顆大紅蘋果——說實話,這是沒考慮周全,現在被錢家的挑出來,心里明白自己冒撞了,可不愿意認輸承認,臉面上下不來,一口氣就堵著了。
瑩月想了想:“窩回去,你進去。”
錢家的不是說方慧一個人可以進去嗎?本來也不要見方老伯爺,就先回去好了,見方寒霄再找別的機會。
方慧還不甘心,但錢家的臉反而僵住了:“這——”
瑩月忽然意識到了,其實本連方慧也不愿意放進去,不過是撿個現話說。
方慧也發現了,眼睛一亮,松了瑩月的手就往里沖,錢家的不敢進去,趕著去攔,王氏怕傷,忙去護著,方慧人小靈活,從大人們的邊竄了過去,錢家的跟王氏反而撞在一起,哎呦一聲,各自向后倒地。
瑩月:“……”
目瞪口呆。
方慧得意地咯咯笑,一邊回頭嘲笑錢家的一邊飛快向前跑——
“哎呦!”
好景不長,撞在一個人的大上,也呼出痛來。
撞到的人沒有出聲,只是及時手住的后腦勺免得倒地傷,然后修長的手掌過來,捋開的劉海,查看的額頭。
方慧若有所,一定睛,見到眼跟前的那只手腕上的疤痕,的呼痛聲頓時咽了回去,小臉板下來,揮開那只手,自己站到旁邊。
王氏和錢家的從地上爬起來,到他跟前行禮:“大爺。”
方寒霄點了下頭,注視著王氏。
王氏就開口稟報:“回大爺話,大姑娘帶大來給老太爺請安,錢嫂子不讓進去,大要回去,讓大姑娘一個人進去,誰知錢嫂子還不許,說都是二夫人的吩咐——”
錢家的忙辯解:“夫人也是不得已,都是為了老太爺的著想。”
方寒霄眼神毫無變化,似乎聽進去,又似乎沒聽進去,只是背著的手出來,向方慧招了招。
方慧雖然跟他不和,但該識時務的時候還是識的,拉著瑩月就走:“大嫂我們進去,我看誰敢攔。”
瑩月腳步微頓,但見方寒霄站著不,沒有阻攔的意思,就有點磨蹭著跟了過去。
錢家的急了:“大爺,這可不行——”
方寒霄扭頭,不知他是做了什麼示意,一個原在屋檐下翻檢藥材的小廝站起走了來,笑道:“錢嫂子,你口口聲聲說別人會礙著老太爺養病,你在這大吵大鬧,還跟人打了起來,就不怕吵著老太爺了?你還是請出去吧。”
他一行說一行手撮弄著錢家的,竟是把推出去了。
錢家的氣得沒法,到底不敢在靜德院的門口吵鬧,一跺腳,轉快速走了。
方慧踮腳去看,道:“肯定跟二嬸娘告狀去了,哼。”
抓住這空檔,瑩月向方寒霄道:“我想和泥說話。”
方寒霄看了一眼,微微點頭,轉走了。
瑩月忙跟上去,方慧不解,轉回頭來也要跟著走,王氏拉住,道:“大姑娘,大爺和大說話,那不是你聽的,你跟嬤嬤在這等一會。等大出來,要是大爺同意你帶大去給老太爺請安,你再去。”
方慧不大樂意,不過還是勉強應了,不想跟王氏在院子里干站,左右顧盼一下,很快跑屋檐底下看小廝翻藥材去了。
瑩月跟著方寒霄進了一間耳房。
一進門,瑩月就忙忙道:“窩想回家。”
還沒有放棄這個想法,嫁給方寒霄太不可思議了,來找方寒霄,就是覺得應該還有糾正的機會。
方寒霄腳步一頓之后繼續走去桌邊,凡他在的地方必有紙筆,他很快寫了幾個字,推到桌邊。
瑩月充滿希地上前一看:不行。
為什麼不行?
被拒絕得太干脆,瑩月急了:“窩家噗對——”
急起來語速快,一快就說不清楚了,還差點噴出口水來,一窘,看一眼方寒霄,見他似乎沒有注意,忙把閉上。
桌上還有一支羊毫小筆,靈機一,手拿起來刷刷也寫:我家送我來騙你不對,可是你扣下我也不對,我告訴你,我大姐姐是裝病的,你把換回來就好了。
兔子急了也咬人,這是把月都賣了,從前可萬沒有這個膽子。
方寒霄目掃過,眼中閃過無語——連告狀都能告得這麼毫無心計含量。
他手腕擰轉,信筆回:真的?
瑩月連忙點頭。
方寒霄筆下不停,連著寫:那我不能要。
瑩月:……
反應過來了,這不是坐實了他的未婚妻不愿意嫁給他?
后悔地把上一張紙掉,又寫:我是大姐姐的妹妹,我也不好,你把我送回去,娶別人才好。
方寒霄:不。
這次拒絕比先還簡短干脆,瑩月一看,不但急了,還有點氣了,字都大了些:我要回家!
方寒霄筆走龍蛇:你已出嫁,此就是你家。
瑩月掙扎:可是應該嫁給你的是大姐姐。
方寒霄終于多看了的紙一眼,急之后,字跡不再似普通閨秀的娟細,筆畫轉折的鏗鏘利落明顯起來,因其利落,看去別有一番舒心。
這筆字不知怎麼練出來的,都說字如其人,倒也并不全然如此。
因他有所停頓,瑩月以為他在抉擇,又燃起希來,他和的長姐定親時日太久了,沒見過他,可在徐家提起他來,都是把他作為大姐夫來說的,現在忽然讓替過來,擰不過這個勁,只覺得不可以,徐大太太要把胡嫁的是別人,不見得能這麼反彈,也許哭一場就認命了。
正這麼想的時候,就見他的筆了:你清白已失,如何回去。
瑩月一下眼睛都嚇得瞪圓了——怎麼就“清白已失”了?!
“窩沒——!”
方寒霄微微低頭看,澄澈的眼神一清到底,因為了驚嚇,眼波著,好似被偶然躍起小魚驚的山間溪水。
瑩月這里,是一下嚇過頭,待跟他眼神一,倏忽也就醒過神來:昨晚是睡在新房里的,一個姑娘家,這麼在外男府里睡了一夜,還談什麼清白?可不就已失了。
方寒霄在不在新房不能決定什麼,外人眼里,就是這麼回事,要不服不認,那倒也還有一條路——自盡以全清白。
也許能博別人對的尸嘆一聲:原來貞烈。
瑩月可不要!
打小長得隨便,誡之類的教導過一些——也是因此識的字,但這種書枯燥得很,明顯沒有游記話本有意思,學是學過,完全有口無心,徐大太太不重視,沒閑工夫查的功課,既沒人管,更糊弄了。
所以該懂的規矩懂,但往不往心里去就是另一回事了,簡單點說:覺悟不高。
嫁給方寒霄不愿意,為此以死明志,更不干。
方寒霄不看了,低頭收拾起寫過的字紙來。他從一覽無的表上已經得到了答案,看來人單蠢一點未見得全是壞事,這麼快找到出路,都有點出乎他意料。
當然,對他來說,同樣也不是壞事。
瑩月覺得自己還在掙扎中呢,還想問他為什麼要認下,不過話到邊,又頓住了,直覺問不出來真話。
方寒霄以筆解釋過這個問題,但那無法解釋他異乎尋常的平靜,在婚姻大事上遭這種欺騙,即便他不能用聲音表達出來憤怒,肢總是可以的,摔個杯子踢個椅子,這些反應哪怕是裝也不難,可他一概沒有。
瑩月無法不多想,不知道他的平靜背后藏著什麼,甚至有點沒來由地覺得,連這平靜本,都是他有意控制出來的。
趨利避害的本能跑出來,有點害怕他——雖然從表面上看,他對似乎是很不錯了。
方寒霄收拾好了字紙,走到窗下藥爐前蹲下,把字紙塞到爐子里去燒。
他四肢都很修長,肩膀寬闊,蜂腰猿臂,瑩月還不懂得欣賞,說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覺得他往那一蹲的姿勢都很磊落,心下不由嘆一口氣:除了不會說話,這個大——前大姐夫看上去真沒哪里不好啊,大姐姐要不那麼嫌棄,肯嫁過來,兩個人肯定過得很好,也不用這個頂缸的在這里戰戰兢兢了。
方寒霄一張一張地往爐膛里塞紙,瑩月干干地站著,無事可做,只見他塞完了,站起扯過一旁的布巾了手,然后揭開爐子上的藥罐蓋子看了看,看完拿布巾包起藥罐兩邊的提手,把藥罐端了起來。
他整個作都很順暢,并無遲疑張,看來是做慣了這件事。
再然后,他就往門外走了。
瑩月被晾著有點無措,方寒霄顯然是要端藥服侍方老伯爺去,一時不知該做什麼,要是出門,只能重新回到新房,可在這里等他,也不知道還能找他說什麼。
進退兩難。
猶豫的這個當口,方寒霄已經出去了。
方慧一眼看見,蹬蹬跑過來,招呼:“大嫂,我們也去。”
王氏忙過來:“大姑娘再等一等,老太爺這會兒要用藥,總得等老太爺用完藥了,才好去問一問大爺,大爺覺得沒事,我們就去。”
說的是正理,方慧撅了噘小:“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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