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夫人聽見下一句，心緒才緩了緩，笑道：“傻孩子，要他同意做什麼？霄哥兒要面子，你真去問他，他自然是說不要的，可哪個男人不喜歡人，你真替他安排下了，他還能拒絕不？”

又緩緩道，“照理，這話我說不說都行，不過瞧你是個可人疼的孩子，就格外教你一句。你聽我告訴你，你這婚事，原來定的是你大姐姐，因你大姐姐病了才換了你——這里面到底是怎麼樣，我就不多說了，霄哥兒為著我們老太爺，是認了你不錯，可是他心里到底高不高興，你應該知道？”

瑩月搖頭：“窩不知道，看不來。”

還是怕洪夫人，這句話說得很老實，就是看不出來方寒霄到底高不高興，也不知道他對到底是怎麼個想法。

老實不代表不噎人，洪夫人就：“……”

不是個很好耐的人，深吸了口氣，語速都加快了點，“你這孩子，這有什麼不知道的？猜也猜出來了！你大約是要面子，不好意思說，其實，這樣才是吃虧呢，霄哥兒心里必然是郁怒的，你學著大度些，不要等他開口，把可他心意的事替他辦在頭里，慢慢哄轉俯就著他，這男人的心也不是鐵石做的，他看清了你賢惠，自然緩緩就你熨帖過來了，到那時，你的日子才算是好過呢。”

瑩月眨著眼，臉頰從淡變作了深——其實洪夫人說得并不骨，但從沒人教過男之間的任何事，在這上面幾乎是一張白紙，洪夫人里又是哄轉又是熨帖的，當著一屋子人的面，就這個程度也夠把著了。

方寒霄那麼大個人，為什麼要去哄啊。

埋頭著襟，很害地道：“窩，窩不會。”

洪夫人見有意，不知這意純是閨閣的本能，其實本還沒想過要和方寒霄過日子，以為有門，打起神再接再厲：“你才嫁來，自然是不會的，不會，才要慢慢學起來。男人嘛，其實也是好琢磨的，你順著他，溫賢良，不要學那等拈酸吃醋的小家子氣，就好了。我一片都是為你好的話，你細想想。”

瑩月哪里好意思細想，把洪夫人那教哄男人的話全丟到腦后去，辨了辨話里的意思，這還是要給方寒霄塞人啊，就先點頭：“嗯。”

洪夫人一喜，瑩月接著道：“大爺在，老伯爺那，夫人——”

這一串話說得有點吃力，石楠在旁原了一把汗，怕不懂事應了下來，只是主子們說話，不敢，這時見瑩月說話不便，但是堅持住了，心下放松，上前一步代為回話道：“夫人，我們姑娘的意思是，大爺如今在老伯爺那里，我們姑娘初進門，不敢替大爺做主，夫人有這番意，可遣人去詢大爺一聲，或是婢子跑個，只要得了大爺允準，我們姑娘再沒有二話的。”

當然很想有，不過若方寒霄有納妾之意，那們本無力相阻，只能認了。

洪夫人：“……”

費了半天勁，天都快黑了，繞來繞去繞回來了原點！

要是能往方寒霄邊塞得進人，還用來這里迂回嗎？！再說，方寒霄日夜都在靜德院里服侍方老伯爺，這話本提都不好去跟他提，孫兒侍疾老祖父的關口，作為方老伯爺的兒媳婦不跟著為公公病憂心，跟孫兒說給他塞兩人，這事傳出去得是什麼形象？

只能是借著瑩月新婦進門的遮掩，才能辦得自然一點。就是這新婦也太不開竅了——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洪夫人努力平了平氣，但是沒平下去，不過找著了一個出氣的茬兒，向著石楠冷笑一聲：“大，我便說你邊的人太了，不但，還不個統，新婚第二日了，連個稱呼都不曉得換，可見素日多麼懶散！”

石楠臉一白，意識到自己不該仍管著瑩月“姑娘”，也是多年的習慣了，一時未改得掉，膽也不大，撲通一聲嚇跪下了：“婢子錯了——”

洪夫人手已一指：“開導兩下，給長長記。”

瑩月見過親自手扇蔡嬤嬤，忙站起來把石楠擋在后面：“八要，會改的。”

洪夫人皮笑不笑：“大，你年輕不知事，這些個丫頭，平時同你再好，當管教時也不能不管教，不然們欺負你好兒，一里一里地上來的時候再管就晚了。”

不用再說什麼，后的丫頭上前，要把石楠拽出來“開導”，瑩月和玉簪都忙去救，那一個丫頭要突圍們兩個還是有點難的，場面一時就僵持住了。

洪夫人這兩下要是開導出去，這口氣也就出了，誰知瑩月護到這樣，也不知道個禮儀，自己出來搖搖晃晃地跟丫頭拉扯，氣出不來，堵在心里沖撞，怒得站起來，往前走近，三人正拉扯一團，下手沒個準頭，玉簪一揮手不小心到了小腹，不過輕輕一拂，但是給了由頭，洪夫人厲聲道：“好呀，沒個王法了，都敢沖著我起手來了！”

一個人存心找茬，那蛋里挑出骨頭也不難，有這一聲，洪夫人就不只是要開導石楠了，把玉簪也捎帶上了：“把這兩個丫頭都給我帶走，這樣野人一般的規矩，也配在主子面前伺候！”

兩丫頭都嚇傻了，不知為何事就急轉直下到了這個地步，這屋里除們以外，余下全是洪夫人的人，四個婆子過來一上手，們哪還有掙扎的余地，很快就擰下了。

洪夫人此時心方舒，向瑩月道：“大，我知道這兩個丫頭伺候你日子久了，你舍不得，你也莫急，我帶去教導幾日規矩，教得懂事了，再還與你。”

“不——”

洪夫人并不理，婆子拖起玉簪石楠就走，帶來的那一屋子丫頭倒是全留了下來。

瑩月徒勞地追了兩步，又茫然轉頭與一屋子陌生人對了一眼。

留仙上前想扶：“大，您別擔心，有奴婢們伺候您呢。”

不要這些人！

要的玉簪石楠，們一塊兒長大的，嬤嬤走了，就剩玉簪石楠了！

瑩月一把拍開了的手，扶著門框往外跑。

洪夫人一行人已經出院門了，還能見著背影，瑩月看了一眼，沒有去追，追上去沒用的，搶不過洪夫人。

往另一個方向走。

那里的前方是靜德院。

的記正經不錯，早上來回過一趟，已經記住去靜德院的路了。

能從洪夫人手里要人的只有方寒霄，他能要出來第一回 ，就能要出來第二回。

雖然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幫，可是得去試一試。

方寒霄這個時候當然是在靜德院的，他的行蹤十分固定，了親也沒有任何變化。

這對瑩月是件好事，順利地、哭哭啼啼地，在專為煎藥所用的耳房里找到了他。

“嗚嗚嗚嗚！”

方寒霄：……

他從藥爐前抬起頭來。

瑩月想著玉簪石楠可能遭的罪，路上就忍不住哭出來了，這時一張臉都水漣漣的，但腦子里十分清醒，還考慮到了自己說不了長句子，嗚嗚著直接走到了木桌面前，拿筆埋頭刷刷寫。

一時寫好了，抹著眼淚，要拿去給方寒霄看，一轉頭才發現他不知何時起了，已經走到了旁邊，忙把紙擺到他面前。

——夫人把我的丫頭都抓走了，說要教訓們，求你幫幫我。

十分樸素直白的求救了。

方寒霄皺了皺眉，從旁邊扯過張紙寫了問：為什麼。

瑩月寫：說石楠不應該我姑娘，沒規矩——寫到這里刷刷涂掉，覺自己沒有抓住重點，重寫。

——要給你兩個小妾，我不敢答應，來問你，不問，生氣抓了我的丫頭。

方寒霄皺起的眉頭一聳——什麼玩意兒？

他筆過去，在小妾兩個字底下劃了一道。

瑩月懂他的意思，換紙刷刷寫：真的，留仙和蘭香，長得很好看。

這兩個丫頭方寒霄是知道的，撇開相貌除外，上最有別于其余下人的素質是識文斷字，洪夫人弄這麼兩個人來，針對十分明確了。

瑩月著急，刷刷又寫：我不是不答應，給你的人，為什麼來問我呢，我不好答應，你喜歡，就收下來，們現在還在屋子里。把我的玉簪和石楠還給我就好了。

方寒霄斜了一眼——為什麼來問？是大房的主母了，依規矩，是有權利給他安排伺候的人的，他喜不喜歡要不要另說。

不過自己好像沒有這個自覺。

沒有很好。

看在出乎意料能頂住洪夫人力的份上，他該跑這一趟，替把賠進去的兩個丫頭要回來。

方寒霄丟了筆，出門招手來個小廝，往藥爐的方向指了指。

小廝心領神會：“大爺放心去忙，這里我盯著。”

方寒霄便轉頭給了一個眼神，示意出來跟上。

瑩月：“哦哦。”

忙放下筆出去。

方寒霄這麼一說就通，提著的心放了一點下來，他步子大，顛顛地跟著，路上微微著氣，連說帶比劃地把事經過都說給他聽，好幫助他做判斷。

方寒霄并不太需要，不過嘀嘀咕咕地倒也并不煩人，他就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

方寒霄目的明確，直往洪夫人所居的正堂而去，遙遙見到那一座格外堂皇的建筑群時，瑩月意識到了什麼，左右張一下，確實就同方寒霄兩個人，有點著急又擔心地道：“就——窩們進去？”

不用找點幫手嗎？洪夫人邊好多人呢。

方寒霄無語，腳步不停，徑直往里。

瑩月記掛著玉簪石楠，只好鼓起勇氣跟進去。

非常巧，玉簪和石楠正被按在院子的石板地上，兩個婆子各站一邊，手里舉著塊手掌寬的長板，往下要打。

這長板看上去不甚厲害，但弱弱的小姑娘，挨上幾下也是很夠嗆了。

方寒霄忽然闖進去，兩個婆子一時愣住，這板子就沒打得下去。

瑩月淚汪汪地從他邊沖過去，把兩個丫頭挨個連忙打量。

玉簪石楠兩個本也嚇得一臉淚，但見到他們來，眼神都是刷地亮起來，也不要人扶，飛快地都爬起來，拉著瑩月就往方寒霄后躲，玉簪邊拉還邊安：“姑娘，我們沒事，沒來得及挨打呢。”

方寒霄轉往后走。

玉簪石楠一左一右馬上跟著。

被擁在中間的瑩月糊涂了：“——這就走了？”

不用跟洪夫人理論說話什麼的？

石楠心大，又一次從洪夫人的板子底下逃出來，忽然覺得洪夫人也沒那麼可怕了，竊竊給瑩月解釋：“對呀，我們昨晚就是這麼走的。”

見瑩月還是一頭霧水，玉簪在一旁說得更詳細了些，原來洪夫人雖然好打人板子，但是這等貴夫人自持份，還不至于必要站在外面親眼看著人被打得橫飛，哭嚎慘，所以都只在屋里。昨晚上也是，方寒霄帶了個小廝過去問話，玉簪石楠兩個大著膽子應了，小廝就點著們讓起來跟著走，兩個人站起來，糊里糊涂就跟著走了，并沒有什麼跟洪夫人鋒的場面。

現在方寒霄還是不進去見洪夫人，轉就走，兩個便自覺照舊跟上去了。

瑩月呆呆地——這也可以？

擔心地轉頭看了一下，卻見那院中婆子只是束手無策地站著，另有人匆忙掀簾子往正房里去，大約是報告洪夫人去了，但是并沒有誰來追他們。

也是呀，方寒霄不會說話，追上來能跟他理論什麼？不過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