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剛過,天氣肅涼,今日難得風和日麗,暖照懶人。按照沈書華的想法,該是好生臥倒牀上,高擁錦被,手握一本小書,愜意地睡上一天才是。
可家二哥偏生不如意,一大早就忙忙活活地喚了起牀,來丫鬟青巧趕給洗漱穿戴,布好一桌點心香粥,督促著吃完,一臉鄭重地把拉上馬車,非要去相國寺裡還願。
沈書華被他強從被窩裡挖出,人迷迷瞪瞪地靠在車廂上,又昏睡過去,夢裡見到滿天飛的紅豆碎冰,薑撞……琳瑯滿目,都是吃的,正不知道先吃哪個是好的時候,車猛地剎住,外面傳來了二哥和人的爭吵聲。
二哥爲人一向溫文,就是對青巧也是客客氣氣的,從未如此高聲。一時好奇,掀開轎簾,卻見一個眉清目秀的白年,倒也有幾分姿,只是一張薄脣顯得人有些刻薄了,和家二哥吵的正兇。
撇了撇,嗤之以鼻,長的明顯不如我家二哥。
確然,自家二哥雖然悶了些,但那副皮囊卻生得極好。
二人相對而立,二哥比那人高出半個腦袋,居高臨下地著年,眼睛瞇一條細,似貓兒眼般平添幾分慵懶之態,惹來桃花眼無數。獨獨只有沈書華知道,自家二哥是個近視眼。
正要仔細聽聽他們到底爲何事爭吵,那年一雙眼恰向來,隨即大喊道:“你還說沒帶你妹妹出來?那不是你妹妹,又是何人?”
話罷,甩開大步就向行來,二哥死死抓住他的袖子,怒道:“柳志瑜,你害了我家妹妹一次還不夠,還想怎地?”
柳志瑜猛地甩開他的袖子,傲然道:“上次沒有說清楚,這次我要告訴,我要娶的是沈家大小姐沈書畫,而非這個黃丫頭,若知趣,趁早死了這條心,免得惹人閒話!”
沈書華大怒,臉上卻笑得燦爛,對著二哥使勁揮了揮手,嚷道:“二哥,你在做什麼呢?狗咬了你一口,還非要咬狗一口啊,趕走了!”
一語出,引來周遭數人輕笑,獨獨二哥與柳志瑜愣在原地。
這還是那個喜歡柳志瑜喜歡到發瘋的沈書華嗎?
沈書華許是想起自己此時的份,神思轉念間,笑意越來越深:“我以前瞎眼看上他,幸而於死門徘徊之際,得菩薩點化,替我割斷這段孽緣。如今重獲新生,自當恢復明視,看清眼前這隻沒臉沒皮的瘋狗!二哥,莫要與畜牲糾纏,失了份,還落得一狗。”
二哥應聲點頭,大步走回車,留下柳志瑜一人著馬車失神。
隨著車伕一聲吆喝,馬車揚長而去。
“三小姐,方纔好生厲害!”青巧睜大一雙杏眼,滿心驚喜。
二哥眼中含笑,寵溺地了妹妹的腦袋:“爲了謝菩薩對你的指點,我等下定要好好答謝他老人家!”
雖然沈書華還無法完全適應沈家三小姐的份,但對於這位親切溫和的二哥,卻是心懷激。躺在牀上的這半個月,二哥對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著實令倍溫暖。
行至大相國寺,此果然香火鼎盛,香客源源不斷,甚是壯觀。
二哥爲答謝佛祖,一出手便是三百兩的雪花紋銀,方丈住持爲此特別回贈一碗“聖水”,傳說此水能夠去污除穢,洗去怨氣鬼念。在二哥的督促之下,沈書華只得乖乖喝下這碗水,暗自祈禱不要拉肚子。
在寺中用過齋菜之後,三人乘車回到沈家,前腳剛進家門,就見家裡作一團,順手拉住一名僕役詢問,才知道方纔駙馬府的人來過一趟,說是討要兩幅字畫,卻被自家老祖父給一子打了出去。
這駙馬府的名聲向來不好,只因駙馬都尉王晉卿得幸尚公主,卻接二連三地娶了數十房小妾,風流。而沈家世襲開國公之爵位,世代書香,雖不出仕,在汴京的口碑卻是極好的。老祖父向來重禮法,見不得這些個浪登徒子,加之年紀漸大,脾氣越來越古怪,幸而衆人攔住,否則那名駙馬府的差使還不得被打個頭破流。
“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來我沈家撒野!若非聖上優容,你以爲你還能活得如此舒服嗎!不知好歹的東西!呸!”
七十幾歲的老祖父拄著柺杖巍巍,不顧衆人的勸阻,照舊站在院裡罵罵咧咧,最後一口氣沒上來,當場昏了過去,嚇得衆人臉煞白,偌大一個院子又一鍋粥。
沈書華跟著二哥來到老祖父的桃渚院,著大夫和下人們進進出出,神慌張,似是病得不輕。
二哥作爲長孫,被大人提前進去,走之前不忘給了妹妹一個安心的笑容。沒過多久,其他幾個孫兒也被一併喚進屋。
院裡還站著些其他房裡的嬸姨姐妹,模樣俱是白淨姣好,只算得上只清秀的沈書華,站在裡面極不出挑,加之此刻正值張時刻,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的存在。正在預謀假借大病初癒之由開溜之時,一名眼下長有淚痣的人兒走了過來,親切拉起沈書華的手,笑得眉目如畫:“三娘,前日裡聽說你病癒,可那段時間我正忙著婚事,沒法子去探你,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卻不想家裡出了這等事兒……”
說到最後,竟然紅了眼眶,兩顆晶瑩的淚水掛在眼角,分外惹眼。
此人正是大姐沈書畫,不但容貌妍麗,還飽讀詩書,能歌善舞,是個極會討長輩歡心的可人兒。而口中所說的婚事,確然是與柳家小子。
雖然渾不舒服,但是沈書華還是扯角,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姐妹之間,何必如此客氣。大姐心中記掛小妹,小妹心中自是非常激,如今家裡出了這等事兒,惟願爺爺安然無恙,萬萬不要壞了大姐的事!”
沈書畫微微一愣,鬼門關前走一遭,這個老實本分的三小姐竟是變的牙尖利了!依舊捂著三妹的手,笑得滴水不:“無妨,志瑜待我極好,斷不會爲了此事了陣腳,三娘莫要擔心。”
語畢,忽然低聲音,輕聲道:“我方纔聽過爺爺可能會熬不過去,等下家中定會發生一番變,咱們須得姐妹同心,萬不能外人得了便宜。”
沈書華瞭然一笑,是在這裡等著自己!
但笑不語,心道自己躺在牀上只剩半條命之時,這位嫡親大姐未曾過面,若非從青巧口中套話,才知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大姐,還只當自己只有個二哥。如今家中有了變,大姐倒是忽然想起還有個妹妹,不由暗自好笑。
書畫一直盯著的神變幻,見這般不爲所,心中暗暗著急,還說些什麼,卻被一道開門聲打斷。
循聲去,老祖父的屋門被人從裡面拉開,沈書才自其中走出來。面對院中齊齊掃向自己的目,他習慣地瞇了瞇眼睛,從容道:“方纔大夫已經看過,老太爺只是氣急攻心,現已服藥睡下,你們若無要事,便各自散了去。”
衆人聞言,眼中神各異,卻也沒有再多言,三兩作伴離開桃渚院。
書畫與書華正提步離去,那邊就聽見沈書才喊道:“大姐與三娘且等等,父親喚你們與我去書房,他等下有話要說。”
書畫眼神一滯,面上卻依舊保持著娟秀之態,輕輕點頭應是;書華心中卻是咯噔一跳,腦中浮現出那位目如炬的父親大人,不自覺地心虛了起來。
沈書纔不知倆心中所想,領著二人直奔書房而去。
沈家世代書香,家中藏書無數,大小書房加在一起有七八個,以供家人研習詩書。沈書才領他們來的這個書房,正是沈二爺的專用書房,房中擺置井然有序,四個大書架分別擺在四個角落,皆有兩丈來高,外漆紅漆。房子中央靠牆擺有一套書案,文房四寶一應俱全,書案旁邊立著一隻半個人高的香爐,做工緻細膩。
三人在此等候,書華開始在各個書架之前晃盪,架上多是史冊詩書,有岐黃易經之類。
不時,沈二爺推門而,三人趕來到書案前站好,齊聲向父親問好。
沈二爺坐到書案後,沉眉著前面的三兄妹,凌厲的目令書華心下一虛,下意識地直腰桿,卻是不敢擡頭與之對。
老祖父膝下有四子,長子不幸夭折,便由沈二爺承下嫡子之位,做了沈家半個當家。沈書華只與這位父親見過一面,那是甦醒後的第二天,他的目銳利如鷹,好似一眼就看到裡的另一個靈魂。自那以後,書華便對自家父親產生一種深深的畏懼,沒事兒絕不要與他正面接。
空氣冷得有些嚇人。沈二爺在他們上掃視一圈,最後落在長上,冷冷道:“聽說,今日柳家老二當街攔住了三孃的馬車……”
不待書華出聲,書才搶先爲小妹辯解:“是那柳家小子出言不遜在先,不怪妹妹說話過分!”
原本驚懼不已的書華爲之一愣,小心瞥了書才一眼,心中泛起暖意。
沈二爺站起,慢慢踱到長跟前,不過而立之年的他依舊形修長,五帶著沈家特有的書生秀氣,獨獨那雙眼睛略顯冷:“爲何柳家老二會知道三娘在今日出門?爲何柳家老二會知道三娘要經過那條路?爲何柳家老二會無故對三娘出言不遜?不要跟我說這一切都是巧合,巧合的永遠只有人心。”
淡淡的語氣,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氣勢,將面前的書畫得冷汗淋漓。
的手指在袖裡了又鬆,鬆了又,卻是半個字都答不上來。
“不管你藏了些什麼心思,但三娘尚且還是沈家人,柳家竟敢當街欺負,就是在公然向沈家挑釁。幸而三娘沒有吃虧,若真被人說壞了名聲,你爲父如何向家裡代?”
書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磕地,聲音發:“兒做事不周,請父親饒了兒這一次!”
著近乎到地上的子,沈二爺依舊紋不:“莫說你現在尚未嫁柳家,即便你日後真了柳家婦人,也要記住一件事——三娘是你的親妹妹,柳家是你的嫡親孃家。你今日這般不顧姐妹誼,日後若在婆家吃了虧,委屈的最終還是你自己。”
“兒知錯了,日後再不敢了。”
書華沒有料到還有這麼一出,心下微微詫異。倒是旁邊的沈書才從容依舊,他握住書華的手心,輕輕了,以示安心。
“去祠堂跪著,明日天亮再起來。”
書畫眼眶泛紅,卻又不敢真的哭出聲,只能小心忍著,起告了辭,便獨自走出書房。
沈二爺轉而將目落在三兒上,令如鍼芒在背,偏又閃躲不得,只能著頭皮不吱聲。
“爲父是看著柳家老二長大的,此人心狹隘,且做事沒有規矩,平日又生慣養,不是一個好歸宿。你嫁不了他,是福不是禍。”
書華亦是個心思通之人:“大姐是我親姐,斷不會因爲一個外人而傷了和氣。”
沈二爺目忽然加深幾分:“大病之後,你倒是懂事不。”
見到妹妹張的模樣,沈書才適時解圍:“妹妹被柳志瑜害得差點喪命,經一事長一智,這是真的長大了。”
“如此甚好,”沈二爺回到書案前坐下,“你倆早年喪母,爲父不會虧待你們,再過兩年,爲父會親自爲三娘尋一門好親事,斷不讓三娘吃虧。”
書華扯角,低頭做害狀,隨二哥一道點頭道謝。
“三娘先回去,老二你且留下來,代爲父寫封書信給蘇先生。”
兄妹二人點頭稱是,一人離開,一人留下。
出了書房,書華攤開手心,冷汗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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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因爲之前取名的問題,人的角名來回改了好幾次,很多地方出現了混,現在已經修改完畢,對各位造閱讀上的不便,小圓子到非常抱歉!(九十度鞠躬,向各位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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