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下,馬車一隻指節分明的大手從車裡出來,起車簾子,一位著暗藍錦袍的中年男人走下來。他生得眉目俊朗,雖已不再年輕,卻也別有一番的風流韻味。
只見他上前兩步,遠遠地朝景安作了個揖:“下見過端王爺,不知端王爺駕臨此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
景安唰地一下打開摺扇,慢悠悠地扇著:“無妨,不知者無罪。”
原本一臉傲然的柳志瑜聽到父親的話,先是一驚,隨即滿臉的不可思議。但他好歹也是見過些場面的人,即便再怎麼詫異,也還是跟著父親一同行了禮,只那雙眼睛仍舊不住地往書華上瞟,帶著幾分嫌惡與怒。
知他在想些什麼,書華全當沒看見,恭敬地朝柳老爺行了個禮:“柳伯父安好。眼下二哥不在,家中皆是眷,不便接待客人,勞您白跑了一趟,書華心中愧然。”
柳志瑜想要說什麼,卻被自家父親給掃了一眼,雖然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扭過頭去以示不滿。
柳老爺謙和有禮地笑道:“確是我們唐突了,該抱歉的是我們,貴府既是不便,我們改日再來便是。”
景安那雙眼睛卻是時不時地看向柳志瑜,自然是將柳志瑜的小作都盡數收眼底,他用摺扇遮住角,側過頭朝書華低聲說道:“這就之前讓你喜歡得要死要活的男人?還真不怎麼樣。”
書華皮笑不笑地掃了他一眼:“比起王爺的千金之軀,自是差遠了。”
景安得意地揚起笑臉,趁著柳志瑜往這邊瞟的時機,又故意與書華眉弄眼:“既是如此,你不如考慮考慮隨了在下……”
這個人又來了書華決定無視掉他,朝柳老爺欠了欠:“二哥明日便會歸家,到時候您再來敝府喝上一杯薄茶,爲家父上柱香,不知伯父意下如何?”
“這樣自然是好的,”柳老爺頓了頓,笑意愈加深刻,“書才如今被陛下看重,沈家重獲榮寵,我今日也沒帶什麼禮,改日登門拜訪時自當備下厚禮以賀大喜。”
他的消息還真靈通,任命函纔剛發下來,他那邊就已經知道了。書華愈加小心措辭:“如今家中辦喪,白事未去,所有喜事都應免去。伯父的心意我們心領了,只是這贈禮之事還請收回,還請伯父多多見諒。”
“你說的是,倒是我糊塗了,”柳老爺目中一派歉意,但面上卻仍舊一派和煦,當真是極長輩的風範,“如今沈家已然仕,這場之事本就諸多忌諱。書才雖有才名,畢竟還是年輕了些,爲人世還得謹慎小心點,免得吃了虧。”
書華點頭:“伯父說得極是,二哥年紀輕,不得需要您的提點。二哥也算是您看著長大的,與你也算親厚,如今父親不在了,還伯父今後能多多照應,書華在這裡代二哥向你致謝了。”
言罷,當真盈盈一拜,顯得很是誠懇。
那柳老爺的眼中一閃:“書才就職翰林院,與樞院關係不大,怕是我想照應也照應不來。況且書才還是陛下欽點,如此殊榮,怕也不是旁人敢欺辱的,我更是不便於隨便手,你如今這般囑託,倒真讓我有幾分愧然。”
這還真是隻不溜丟的老泥鰍,兩隻手都用上還是抓不穩書華心中暗歎功力不夠,面上致上歉意的笑容:“書華不懂朝政,貿然提出這等請求,讓伯父爲難了是書華的不是,還請您原諒書華的不懂事。”
與這人說話比跟那塊牛皮糖說話還累,不但一面要維持溫和有禮的姿態,一面還要在腦子裡不停地運轉對策,免得一不小心就陷了對方的陷阱,最後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柳老爺的目卻變得有些諱莫如深:“你關切兄長之心令人,若是你父親泉下有知,定然會爲之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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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過獎了。”
柳老爺又將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而後將目掃向自家兒子,見他因著書華與端王二人眉來眼去而氣得臉發白,不由心中一嘆,似有惋惜:“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眼下沈書才已然仕,帶職,又是太傅親自舉薦,此刻還有端王府與慶遠侯府在旁依仗,自己雖有丞相府撐腰,也是不敢輕易來。更重要的是,眼前的沈書華似乎與他原本印象中的形象有所出,幾句話下來,就讓他深知此絕不是輕易能馴服的。
他很清楚,自己這個兒子生高傲,但經歷畢竟尚淺,手段與心智都不足以令甘願屈服。若是強行撮合二人,只會令他們,結果弄得兩敗俱傷,到時卻是得不償失了。
至於那個沈書畫……據夫人與兒的描述,缺了容人之量,作爲柳家未來的當家主母,這一點絕對是足以致命的。他想,退親一事雖不能,但也也要拖上一拖,且看看沈家日後的發展再說。如果有可能,最好能將沈書才拉到丞相府這一邊,兩家到時候站到統一戰線,那婚事倒是可以繼續下去,否則的話……
他如此盤算一番,將事決定好了之後便向書華說道:“我家中還有事,須得回去理,就暫且告辭了。”他又朝端王行了一禮,“下先行告辭,失陪了。”
景安笑了笑,眼睛還是釘在柳志瑜的臉上,瞧著他那張五六的臉,愈發覺得有趣。
那柳志瑜自是也注意到景安的目,心中雖有不滿,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只得憤恨地瞪了書華一眼,這纔跟著父親爬上馬車,揚長而去。
等到他們走遠了,書華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回頭看向笑得一臉愜意的景安:“王爺可是還有事?”
景安收攏摺扇,眼中笑意更甚,卻是暗藏芒:“嘖嘖嘖,才利用完了在下就急著趕人了,當真是薄吶”
“王爺說笑了,書華不明白您的意思。”
景安疑地瞥了一眼:“咦?你剛纔故意讓在下留在這裡,不是爲了讓柳家有所忌憚嗎?難道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書華自知自己這點小伎倆逃不過他的眼睛,當下也不否認:“我可沒讓您留下,是您自己不走。”
“可你也沒說讓在下離開吶?既是不讓在下離開,不就是想讓在下留在這兒幫你陣嗎?”景安故意用扇柄敲了下旁小侯爺的肩膀,“子墨,這人的心思可真是細膩,你日後可得千萬小心點,可別被那些個貌似無害的人兒給騙了。”
小侯爺習慣了他這般沒頭沒腦的舉,只淡淡地掃了書華一眼,低聲道:“時候不早了,再不走就得留下來用中飯了。”
景安掃興地白了他一眼,隨即衝書華燦然一笑:“在下這就告辭了,你以後若是有空,大可以來端王府玩玩。哦,對了在下送你的那枚翡翠戒指就是憑證,有了它你可以自由進王府,在下欠你那些銀子可還一直候著吶”
言罷,他就打開摺扇搖晃著,隨即大步離開。那小侯爺當即面無表地跟了上去,一併離去了。
目送他們遠去,書華轉走進家裡,徑直回到了蘭苑。
如今二哥仕的事已經鐵板釘釘的事實,不管這其中是何曲由,如今沈家算是正式進到皇帝的視野之中。權利是把雙刃刀,它爲沈家帶來了保命的本錢,同時也帶來了無數藏的禍端,這日後的路可還長著呢。
方纔柳家老爺的表現是看在眼裡的,隻字不提柳志瑜與沈書畫的婚事,即便是二哥仕需要照拂的事也被他左右推,如此態度擺明了是要繼續觀。
面對這麼一個親家,書華心中不由開始考慮,沈、柳兩家的婚事是否正確。沈家原本就與丞相府不和,如今柳家卻與丞相府走得極爲親近,兩家難免要生嫌隙。長此以往地發展下去,沈書畫與柳志瑜的婚事反倒會爲兩家的眼中釘,真要鬧翻了,柳志瑜必然不會善待沈書畫,指不定還會故意休下堂,藉此辱與沈家。
書華了太,這事兒真是越扯越麻煩,眼下簡直了一團麻,扯得人頭暈眼花。只盼著二哥快些回來,家裡這些事兒可真不是一個人能頂得住的。
好生將任命函收好,如今惦念了一天,直到第二日午時,自家二哥終於騎著駿馬趕回來了。
書華就站在門口候著,見到二哥從馬上下來,當即提起襬飛奔過去,高聲喊道:“哥”
書才站定,含笑看著:“你倒是小心點,一個大姑娘家這麼蹦蹦跳跳的,何統”
明明是責怪的話語,卻帶著不可忽視的寵溺。
可轉眼間,他就掃到書華被白布包住的雙手,眼一沉,卻是沒有多說話。
書華揚起頭,剛想衝他笑笑,卻見他的臉又瘦了不,裳蒙塵,原本白皙的皮上泛著淡淡的暗黃,眼底藏著,顯是許久都沒休息了。心下不由一酸,也不再多說其他,陪著他走進屋裡,趕招呼下人準備熱水,先讓他洗去一塵土,然後又催促著廚房趕燒菜,將提前準備好的一桌子飯菜擺上桌。
雖然都只是些素食,但卻是下了個狠功夫,從營養及口味各方面都考慮了一番。見著二哥換了乾淨的白素袍,清清爽爽地出現在眼前時候,似乎覺到從前那般溫文儒雅的氣質又回來了。
陪在旁邊,親眼看著他吃下自己準備的飯菜,雖沒有讚賞,卻也心中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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