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那副老樣子，一雪白的錦袍，裹著銀狐圍脖，即便隔著老遠，也依舊能被他的俊之容所吸引。

是啊，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無論到了哪裡，都是如此地引人注目。就連想要在此刻裝作沒看到他的書華，也不得不停下腳步，朝他微微屈膝：“端王爺安好。”

他手裡還是拿著一把白紙摺扇，沒有打開，只是握在手心裡細細挲著：“這裡沒有外人，你不日如此拘禮。”

書華依站直子，頭卻還是低著：“禮不可廢。”

景安靜靜看著，忽然不說話了。

沉默像一把白刃，遊弋於呼吸之間。

良久，終是他開了口，語調一如從前那般隨意：“這麼些日子不見，你可曾有想過在下？”

書華的頭低得更低了：“王爺，禮不可廢。”

“你越來越無趣了，該不會是在家裡呆久了，這子也被你那個小心謹慎的二哥給傳染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書華這麼做也只是出於本分，還請王爺能諒一二。”

景安又將從頭到腳瞧了一番，好似在看一件珍貴的寶，眼中卻又含可惜之：“在下一直以爲你和其他人不同，卻沒想到，你現在也變得跟他們一樣了。難道說，你爲了能夠嫁候府，就可以忍心去改變自己？”

書華不由自主地輕笑：“改變能改變的，接不能改變的，這就是我的事之道。我不像王爺，有著尊貴的出，可以有任的資本。我沒爹沒孃，我的生活也很平凡普通，我能做的就只是盡力去適應這個環境，我不想因爲自己的一時任，而連累到邊關心我的人。所以，還請王爺您高擡貴手，原諒書華的不識趣吧。”

這些話在心裡醞釀了許久，就等著找一個機會與他說清楚，他們之間，是時候做一個徹底地決斷了。

“你不相信本王能保住你和你的家人？”

“保住了又能怎麼樣？”書華緩緩擡起頭，“這一次保住了，那下一次呢？你能保護我和我家人一輩子嗎？”

頓了頓，又道：“你是尊貴的皇子殿下，將來有可能會爲九五之尊，可能面對的難題太多太多，請恕書華無能，面對不了，更承擔不起。”

見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景安的神態也不爲之一，眼神變幻莫測：“你上次不是在雪樓玩得厲害的嗎？不僅鬥敗了鼎鼎大名的王才，還將一干老夫子給說得啞口無言，憑著這樣的口才和機智，你若還說你無能，本王可真不知道這世上什麼纔算是有才？”

見他忽然提及那件事，書華心中立時生出警惕之心：“王爺說笑了，書華只是信口胡謅，算不得真。”

“信口胡謅都能說得那般彩，那倘若認真對待，那你的本事豈不要天下無敵了？”

越描越黑，書華乾脆不說話了。

見沉默不語，景安勾起角：“你上次當著衆人之面，直言儒家之不是，毫不怕自己和兄長的安危。那時候的勇氣與魄力，到了這時候怎麼全沒了？”

見到他這麼說，書華忍不住小聲爲自己辯護：“那算不得說儒家的不是，我只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再說了，倘若當真就因爲我這個黃丫頭的幾句胡言語，就讓他們記恨在心的話，那儒家也未免小氣了點。連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這樣的儒家子弟做了，估計也不會有多大作爲。他們希能用自己的學問爲天下百姓造福那是好事，可若將學問當做金科玉律一般供奉，還由不得任何人置疑，那就是其心可誅……”

不經意間瞥見景安盯著自己的眼睛，書華猛地回過神來，趕閉上。自己怎麼就這麼經不起激？對方纔幾句話，就把自己肚子裡的話全給套出來了完了完了，子隨意議論朝政，還妄加指責朝中員，這些罪名可不小，咋就這麼管不住自己的呢？真想狠狠自己兩下

豈料景安非但沒有責怪多朝政之事，反倒出無比嚴肅的神，幽暗的眼神人看也看不：“繼續說下去。”

這哪裡還能再說下去？方纔那些話倘若被哪個有心人聽了去，和二哥還不得全部玩完不說不說，現在是打死也不能多說一個字

景安正聽得神，將此刻將閉得的，臉上忽然出一抹輕浮的笑。他一步一步向書華靠近，一句接一句地說道：“說。”

書華一邊被的往後退，一邊搖頭，抵死不從。

“怎麼不說了？”

繼續搖頭，小命要。

“本王不會告訴別人的。”

搖頭搖頭，死都不能說。

當背脊到冰冷的牆壁上，書華的心不由咯噔一跳，完蛋了，已經退無可退了出可憐的笑容：“王爺，求您放過我吧，我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千萬作不得真啊”

“作不作得了真由本王說了算，”他忽地出雙手，撐在書華兩旁的牆壁上，輕易將書華困在了他的雙手之間。他俯下，靠近的耳邊輕輕一呵氣，“你若再不說，本王可不保證接下來會在做什麼了……”

書華使勁地往後靠，想要避開他吐出來的氣息，奈何後就是一堵厚實的宮牆，本躲無可躲被他得沒辦法，書華只能哭著臉妥協了……

拉長著臉讓他直起子，在得到短暫的安全之後，又小心將四周瞄了一圈，並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影，心中這才稍稍安定了些。示意景安彎腰靠過來，作勢要輕聲說話之時，忽然一把揪住景安的領，猛地往上一跳，頭頂使勁撞到他的下顎上

不料會來這麼一招，景安被撞得下生疼，書華趁機逃桎梏，迅速溜之大吉，沒命地往宮外跑去。

在不久的將來，書華回想起這一幕的時候，後悔得想要自己倆耳刮子。假若這個時候沒有逃跑，假若乖乖地把話說完了，或許後面那些事就不會發生了……

可這個時候的，一心只想著讓沈家遠離朝堂紛爭，不經意間疏忽掉了更多其他的機會。

還在努力跑，直到跑出了宣武門，手忙腳地鑽進了自家的馬車裡面，方纔稍稍穩住心神。

馬伕見模樣匆忙，好心地問了幾句，見不願多說，便不好再多言，駕著馬車就往沈家走去了。

獨自坐在馬車裡面，書華雙手捂自己的耳朵，景安留下來的氣息似乎還殘留在耳旁，揮之不去，繞樑而旋。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跳，似乎有什麼攪的心緒，令腦子一片混。

這種不控制的覺令驚慌，不能讓自己陷下去，一定要保持冷靜還是沈書華，要走的路早已決定好，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任何的岔子

深吸一口氣，凝神閉目，等到自己冷靜了些，這才緩緩鬆開手，睜開眼著面前昏暗的車廂——以後，不要再見他了。

回到沈家，書華將從宮中帶出來的禮清點了一番，讓人鎖庫房。

初四時候，按照往年的慣例，去了白家，在那裡小住了一段時間，三舅的一雙孩兒很是可，雖然有些怕生，但笑起來時候確實相當的招人喜歡。

書華可還記得當初那個賭約，藉此跟三舅兼施了一番，最後三舅無奈，表示等到孩兒可以走路的時候，親自送他們到汴京城住一段時間，好讓書華如願以償。

能讓白家的人再次踏進沈家，應該也算是緩和了兩家的矛盾吧，書華暗自在心中嘆，畢竟都是一家人，一直這麼僵著卻也不是個辦法。眼下沈家就剩下自己和二哥了，年紀都還小，難免會些欺負，若能有白家幫襯些，日子應該也能好過些。

至於二舅媽曹氏，依舊還是那副老樣子，整個人愈發的尖酸刻薄，逢人就要上兩句，在家裡的人緣是惡劣到不行。

還有老太君，最近得了病，正臥牀休養著，見到書華來了，也是樂得合不攏，拉著書華說了好些話。後來趁著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又悄悄塞了一隻古舊的檀木匣子給，讓留著傍，以防將來有個意外。

每次面對這個真心疼自己的外祖母，書華這心裡都是暖洋洋的，那花白的雙鬢就好似這冬日裡純潔的白雪，掩藏著這位老人對於外孫最無私的。

檀木匣子裡裝了些金銀首飾，還有一沓數量不的銀票，最重要的是，在匣子的夾層裡面，還藏了三張地契。一張是五百畝的田契，一張位於城的別院地契，還有一張位於汴京城最繁華地帶的房屋地契。

老太君將匣子給之前，說這是原本預計送給母親的，只可惜母親命薄，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就不在了。眼下將這匣子給書華，也算是給了母親一個代，讓將來好歹也有條後路。

這些都算是私房錢，不用上也不用給家裡報數，書華這心裡一時也說不上來是驚是喜。

想到母親，順勢又想到了擺放母親牌位的那間屋裡，還藏了一屋子滿滿的書。如今母親的骨灰已經被遷走，也不知道那裡的書都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