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爲整個靈堂只有他們兩個人，如果不是因爲這裡靜得幾乎可以聽見呼吸聲，書華真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堂堂北周的太子殿下在捱？你信嗎？

書華哭笑不得：“請問太子殿下，您有多久沒吃飯了？”

“……三天。”

書華沉默了一下：“爲什麼不吃飯？宮應該每天都有送飯過來的。”

“……沒胃口。”

書華掃了祭案旁邊的冷菜冷飯一眼，再聯想到剛剛進來時候沒見到一個伺候的人，心下有了個大概的瞭解。德帝剛剛去世，宮中有很多事需要忙，太后要忙著晉級爲太皇太后，皇后要忙著晉級爲皇太后，太子妃忙著晉級爲皇后。搬移宮殿，準備封賜聖詔，聯繫外戚拉攏勢力，所有人都在爲著自己的利益而忙碌。就連一般的宮太監，也都在爲了自己的將來而力奔走，送禮請客拉關係，手段層出不窮……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太子殿下就快要死了。

景安鬆開了手指，懶懶散散地坐在團上，臉明明都顯得有些蒼白，可那雙眼睛卻還要出輕佻的笑容：“擔心我了？”

書華知道他是因爲親人去世纔會沒了吃飯的心，這種緒可以理解，就像昨天擔心二哥會出事一樣，但若長此以往，他真的會因爲不吃飯而死的解鈴還須繫鈴人，現在對他而言，旁人的話無濟於事，只有親人的勸解纔能有用。

“我去讓人給你準備吃的。”

說完，也不等景安說話，就大步走了出去。先前的老公公就站在外面，見到書華走出來，立刻就上前兩步：“沈姑娘，殿下怎麼樣？”

書華看著他，很瘦的一個老年人，年紀在五十歲上下，眼角有很深的皺紋，卻總是含著盈盈的笑容，看起來像是個和藹的長者。聽他這麼問，書華猜到他應該知道了景安不吃飯的事，搖了搖頭：“我不過是一個外人，說得再多也是於事無補，這事兒得去尋皇后娘娘，畢竟殿下是一手帶大的，若能說幾句話，一定能頂得上我們說幾百句話。”

老公公輕輕嘆了口氣：“皇后娘娘剛來過一趟，並沒有發現殿下的異樣……”

養大景安的皇后都沒看出他沒吃飯，想來景安在那位皇后娘娘的眼中也不是很重要，書華心底無不發寒，這宮中果真是隻講利益不念的。

“公公，您看這事兒怎麼辦？總不能一直讓殿下這麼著吧。”

“殿下那是心病，饒是現在有山珍海味擺在他面前，他也未必會嘗一口。而且，現在宮裡面得很，老奴雖是陛下生前的人，但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胡走，萬一被人誤會了什麼，老奴就真的百口莫辯了。”

又是一隻老狐貍書華暗地狠狠鄙視了他一番，面上卻還要裝出一副良善的模樣：“無論如何，還是去準備些吃食吧，至於殿下那邊……我再去勸一勸吧。”

雖然很不願意與景安單獨相，但他好歹也是北周朝的太子殿下，而且之前也幫過自己幾回，這回全當是還了他這個人。

老公公卻是出了爲難之：“中宮與清仁宮現在的人事調非常大，連累整個宮裡的人事都不穩定，膳房那邊現在已經了一鍋粥，現在過去，未必能找得到人……還是這樣吧，這附近有個小廚房，沈姑娘就幫忙帶幾個宮過去將就一下……”

書華再度無語，皇后現在就顧著拉攏外戚幫助景安登基，已經完全不管這座皇宮的死活了嗎？太后那邊也不知道唱的哪一，縱容兒拉自己孫兒下位不說，連著這宮裡的事也都撒手不管，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老公公召來了四名宮與一名小太監，讓他們帶著書華到附近的小廚房，在出靈堂的門口時候，書華沒見到自家二哥，不由心生疑。旁邊的小太監很會看人眼，當即上前來與說道：“方纔翰林院有人過來，請學士大人過去一趟，這會子怕是正在翰林院裡忙活。”

書華激地謝了他，一行人很快就來到小廚房。說是小廚房，其實比沈家的正規廚房還要大上許多，這就是階級區別吶

將廚房逛了一圈，將能用的食材都尋了出來，讓宮們將需要用的食材都清洗乾淨，按照要求切好。

好歹也是在廚房混過一頓時間的人，加上這三年的素食日子，現在做素菜拿手得很

只見起袖，麻利地開鍋下油，霹靂哐當地揮鍋鏟，沒過多久，就做出了一鍋四寶素菜羹和一碗魚香豆腐。四寶素菜羹可以開胃，魚香豆腐容易下飯，希那塊牛皮糖能給個面子吃兩口。另外，還特別熬了一鍋八寶粥，好讓他清一清嗓子，免得再咳嗽。

等到將這些做完的時候，旁邊的宮們不免面面相覷，其實公公讓們跟著沈姑娘過來，只是讓幫忙指點一下做菜的方法，可不是讓親自下廚。

見到們的神，書華這才發覺自己搶了人家的活兒，不由老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與宮們一道回到靈堂，才發現十五皇子與十七皇子來了，他們正坐在靈堂旁邊的隔間裡頭談話。書華在門口停了一下，將手中的飯菜轉給老公公，輕聲道：“麻煩您先等一下，我再去人添兩副碗筷。”

書華又再次回到小廚房，先讓宮送了兩副碗筷過去，自己又特別多做了兩個素菜，端著它們回到了靈堂。

進到靈堂隔間的時候，景安正與十五皇子、十七皇子吃得很開心，不由稍稍安了心。將飯菜擺好，悄悄看了十五皇子一眼，見到他正好過來，兩者不由會心一笑。

書華小心退下，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十五皇子與十七皇子這才起離開。臨走前，十五皇子還特意停下腳步，與書華說道：“有勞你了。”

等到他們都走了，書華方纔走進隔間，見到景安面前被吃得乾乾淨淨的飯碗，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景安的心似乎很不錯：“這些都是你做的？”

書華得意一笑，故作謙虛狀：“比不得宮裡的廚，還請殿下湊合湊合。”

等到宮們將碗筷收拾乾淨之後，書華估天也不早了，二哥應該回來了，是時候回家了。還沒等轉，就又被某塊牛皮糖給扯住了角，不由斜著眼睛睨他：“尊貴的殿下，您又想怎麼樣？”

“你二哥還沒回來，你再陪我說說話吧。”

“你怎麼知道……”書華頓了頓，恍然大悟，“是你把二哥調開的？”

“只是順手而已，翰林院那邊現在的確很忙，很多封賜的聖詔都還沒擬，還有父皇生前的傳記和言論，也需要重新整理，修編案。”景安把屁往旁邊挪了挪，“坐下來吧，站著看得我脖子疼。”

書華沒好氣地瞪著他：“你現在吃也吃飽了，還想要怎麼樣？”

景安燦然一笑，出一排閃亮的白牙：“只是多看你幾眼而已。”

書華乾笑兩聲：“多謝殿下擡舉，小子實在沒這個福分。”

“看吧，你又在躲我，我在你眼裡難道真的這麼可怕？”

書華繼續幹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景安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又拍了拍旁的位置：“還是坐下來說吧，你的下生得不是很好看。”

書華無語，想要甩開他的手，卻不想被他刷抓住手，強地拖進了懷裡。他的手臂像是一條鎖鏈，將死死地綁住，怎麼樣都掙不掉。書華又氣又急，幾破口大罵，但又害怕聲音太大引來外面的人，到時候倒黴的絕對是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你瘋了嗎？”

景安對的惱怒視若無睹，反倒將下輕輕擱在的頸窩，深吸一口氣之後，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溫語氣說道：“就這一次，一次就足夠了……”

書華一愣，不明所以。

景安又收了手臂，緩緩垂下眼眸，常常的睫輕輕，在昏暗的燭下忽明忽暗：“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你想要我高擡貴手放過你麼？”

書華沉默。

“我現在就回答你，一切都將如你所願，我放手了，不會再糾纏你了。你現在可以躲得遠遠的，最好永遠都不要再回來。這一生，都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書華心兒一，張了張，卻是無話可說。

沉默，遊走於呼吸之間，一如白晃晃的刀刃，將一段時生生切兩段。

過了許久，書華方纔低聲說道：“謝謝。”

景安最後了一下手臂，方纔緩緩鬆開，將書華一下子推開，臉上還是從前的輕佻笑容，漆黑目之中什麼也看不清：“快點走吧，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書華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靈堂，二哥早已回來，此刻就靜靜站在門口等著……

大雪紛飛，擾了路人的眼睛，或許只要堅定地往前走，就能找到唯一的出路吧。

這一段算是到此爲止了，書華終於要開始新的征途了滅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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