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華垂眸：“那個時候，我一直覺得大姐和太太對我很不好，不管我做什麼們都很討厭我，可是現在想想，其實們對我也不是很差，至在我母親去世之後，該給我的東西太太一樣也沒給，大姐也不曾真地對我過殺機。分家之後，三叔、四叔上門來找麻煩的時候，們也不曾幫著外人來欺負我。這十幾年來我吃穿不愁，到了沈家小姐該有的一切，比起那些死路邊的可憐乞丐，我其實算得上是很幸運的了。可就是這樣的我，還是不知恩，面對親人的死亡，我居然還可以無於衷，我纔是真正的不孝……”

當初其實並沒有在這件事上想得太深，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事實不正是所說的一樣麼？人就是這樣，一刀刀切下去，剖析得越深越是覺得恐怖。平時很多沒有注意到的事，等到換一個心換一個環境再來思考的時候，就會發現，人就是這麼一種自私的。

在發生不好的事時，也不管周遭如何，人就會自啓自我保護屏障，然後躲在裡面不斷地自我催眠，將現實中所有不好的部分自格式化，只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一部分。當初就是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一部分，覺得自己跟父親沒什麼，就算不難過那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可是現在想想，這種想法未免太過一廂願。

了沈家提供了一切，佔有了人家兒的，可到頭來，居然還可以覺得所有的事都跟自己無關？

小侯爺靜靜看著：“死者已逝，生者唯有好好活著，才能讓死者真正的安心。你不必太自責……”

“自責沒有用，這些道理其實我都懂，可是懂是一回事，能夠照做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說著說著，只覺得鼻子有些酸，猛地吸了一口氣，不著痕跡地回被他握住的手，掏出手帕住角，出一個掩飾的微笑，“抱歉，讓你見笑了。原本是我安你的，怎麼到最後反倒變你安我了。”

小侯爺看了空空的手心一眼：“無妨。跟你說了些話，我心確實也好了很多。時候也不早了，再待下去怕是會讓人說你的閒話，我就先告辭了。”

書華點點頭：“我送你出門。”

兩人走到院子裡，才發現天的確有些暗了，而且還有些灰濛濛的。南方多雨，天氣多變，晴雨時常變換，看這樣子倒像是下雨的前兆。

書華擔心他會在路上淋雨，就讓君瑤去房裡拿了把雨傘，讓他帶在邊防雨。

等到送走了小侯爺，書華回到了房裡，沒過一會兒，果真就打起雷來。站在窗戶面前，看著外頭淅淅瀝瀝的雨水，下意識往放傘的地方看了一眼，看完之後就轉往屋裡走去，打算去安排迎接二哥的準備，可沒走兩步，就忽然停下腳步，扭頭又看了一眼放傘角落……

找來君瑤：“你剛纔給小侯爺拿的是哪把傘？”

不知道爲什麼會忽然這麼一問，君瑤心下疑，遲疑地答道：“就是您上次帶回來的那把傘啊。因爲之前的兩把傘都有些舊了，奴婢覺得不好拿給小侯爺用，便撿了那把比較新的……”瞅見書華越來越白的臉，君瑤不由自主地心虛起來，“奴婢……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書華猶是不信，親自跑到放傘的角落，將剩餘的兩把傘都撐開了看，全都是沒有圖案的普通油紙傘。那麼，上次尹翔送給自己那把題了字畫的傘……只怕已經在小侯爺的手裡了!

雖然傘上的畫沒有署名，但字跡和畫筆都是有跡可循，倘若當真就那麼巧，被小侯爺給注意到那傘上的字畫，發現那是出自男人之手，是到時候可就跳進黃河裡都洗不清了

這下子套了猛地拍了下腦門，怎麼自己就這麼心，先前怎麼都忘記要把那把傘給撕掉呢？居然給自己留下了這麼一大禍端驀地站起來，拔就往門外走去，卻被君瑤一把給拖住：“小姐，現在天這麼黑了，而且還下著大雨，您上又帶著傷，有什麼事兒明天再出去吧，可別再摔傷了自己啊”

看著窗外黑乎乎的夜，還有嘩啦啦的雨勢，書華不得不停下腳步，現在就算追上去又能怎麼樣呢？難道說拿錯了傘，要他把傘還給？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但願老天保佑，千萬不要讓小侯爺看到，千萬千萬不要再出什麼禍端，現在舊傷未好，二哥又馬上就要來了，在這個節骨眼兒可千萬別出子啊

一整個晚上，就在的祈禱和擔憂之中渡過了，第二天睡到迷迷糊糊的時候，約聽到有人在耳邊說些什麼。

可也沒在意，還當自己是在做夢，翻了個又睡了過去，後來又聽到了斷斷續續的人聲，像是有很多人在屋裡進進出出，這才察覺到況有些不對勁，擡手了眼睛，準備從牀上爬起來。直到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自己牀邊坐了個人，順著那人的子擡頭看去，不慎撞進一雙溫暖如春的桃花墨眼之中。

“這就醒了？”書才擡手捋了捋額前的碎髮，笑容愈發溫，“原本還想讓你多睡會兒的，沒想到還是吵醒了你。”

雨已經停了，清晨的過半開的窗戶，溜進了屋子裡頭，落在他悉的眉眼上，儒雅和的氣息似乎從未改變過，令人覺得非常的安心。

“……哥？”書華啞著嗓子試探地喊了一聲，見到他愈加深刻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就紅了眼眶。二話不說就撲進了二哥的懷裡，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被人綁走的恐懼，殺人的恐懼，還有那天夜裡在山上面對死亡時的恐懼，全在這一瞬間發了。這麼多天來，所有積的委屈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如同洪水泄閘一般，嘩啦啦地洶涌而出。

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會死掉，只是自欺欺人的不敢去多想。在這個沒有依靠的蘇州城，就算是有再大的委屈，也不可以表出來，必須將自己裝裱得很堅強，這樣才能對自己和邊的人起到保護作用。

可是這一刻，當撞進二哥的溫暖氣息之中，那種可靠的覺終於又回來了。去那些裝裱，其實怕得要死，是死過一次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死亡來臨前的恐怖。

拽二哥的服，不停地流著眼淚，哭聲越來越大，就好像一下子將這一輩子的淚水全都流。

二哥手抱住，輕輕拍著的背脊，明明聲音都有些發了，但還是裝出一副責怪的語調：“傻丫頭，你怎麼總喜歡做些讓人擔心的事……”

“我就是怕……”書華混著眼淚含糊不清地說，“哥，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二哥無奈地嘆了口氣，終是沒了言語，任由將眼淚水全部蹭到自己服上。

等了好久，書華這才慢慢止住了哭聲，二哥瞅著哭腫了的雙眼，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掏出帕子幫臉。

完了臉，書華狐疑地抓住他的帕子放到鼻子前面聞了聞，又湊到他邊使勁嗅了嗅，忽然臉一變：“二哥，你多天沒洗澡了？”

二哥了眉角：“一接到你被綁的消息，我就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了，路上連歇腳都很，哪裡還有條件可以洗澡？”

要知道，從汴京城到蘇州城說也有幾百裡的路程，就算快馬加鞭，這跑一趟最起碼也得花上七八天的功夫。換言之，他已經七八天沒有洗澡了？

書華嫌棄之表無，趕將帕子塞回他的懷裡，順手將他一腳踹離自己的牀，高聲喊道：“青巧，快點燒熱水記得多準備點花瓣”

二哥的表很傷：“太過分了剛纔還抱著我死活肯不鬆手，現在利用完了，就一腳把我給踹了，真是太薄了”

“七八天沒洗澡，你上都不知道養了多蝨子，這要是落到了我的牀上，弄髒了我的牀怎麼辦？我現在是重傷患者，最是重視乾淨的時候，萬一沒保護好傷口，留下了疤痕，可是要破相的”書華誇張地抖落被子，就好像牀上真的藏了好多蛇蟲鼠蟻一般。

聽到這話，二哥竟沒有再和擡桿，而是認真地點點頭：“該讓青巧進來把牀褥都換洗一下，你最好也去洗個澡，免得被傳染了。”

瞅見他真要跑去人來換被子，書華知道玩笑開過了頭，趕住了他：“這事兒待會兒再說，你先去洗個澡吧。我去讓下人準備吃食，咱兩等下一塊吃。”

“那你先下牀，別再在那兒呆著了。”見到書華乖乖從牀上蹦下來，他這才滿意地轉離開。

等到他一走，書華又坐回到牀邊上，臉上又不由自主地掛上了笑容。了自己額頭上的傷，原本以爲這是一場禍事，卻沒想到因禍得福見到了二哥。現在汴京城裡肯定非常，二哥選在這個時候回來最好，免得再被拖進這趟渾水裡面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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