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晉安和老道士面面相視一眼。
想不到白龍寺的高僧,居然是爲這個目的找上門的。
驚訝過後,晉安朝善能法師搖頭歉意說,他和老道士並不會走。
聽了晉安的回答,善能法師只是看著晉安笑而不語。
晉安立馬明白對方的意思。
他目微訝。
眼前這位果然不愧是白龍寺裡出來的高僧,居然懂得走。
但晉安並未馬上給予答覆,反而疑問善能法師,爲何會找上他們?
善能法師倒是並無瞞,直言在走時,在間,魂兒下間,那時的在間等於就是空殼,面對危險,毫無防護與抵抗力。
若在那時有仇家突然殺,毀壞,那麼神魂就一輩子回不了間了。
所以善能法師找上了晉安和老道士,以及何家人。
他打算在防護最嚴,高手衆多的何家,親自走一趟,如若晉安和老道士不願陪同他一起下間,那麼也是想請晉安和老道士爲他守護。
不至於讓他遭了災劫,被毀。
善能法師的話,倒是一點都不假,現在在嶺前鄉里,要說防護最嚴的,莫過於何家祖宅這邊了。
是大夫人帶來的那十幾名嫡系護衛高手,是既能近搏殺的橫練高手,又能彎弓百步穿楊。
還有何家祖宅護院數十人,這些護院都是訓練有素。
何家祖宅此時聚集的力量,足以堪比一支地方武裝了。
而善能法師爲什麼選擇在嶺前鄉走,而非選擇回到戒律院羅漢堂高手雲集的白龍寺後等再走,則是因爲善能法師擔心夜長夢多。
擔心一來一回府城,路上耽擱的時間越久,真相被抹去得越多。
善能法師也是今早剛到的嶺前鄉,晚上就要走,真的是一刻都不耽擱,心繫蒼生。既然善能法師都願做出如此的的犧牲,晉安自然不會拒絕,怎麼說他現在也是半個道家弟子,行走江湖那就不能給道家弟子抹黑,拖後。
這就沾了因果。
“好,我願陪善能法師走一趟間。”
“老道,你與削劍負責護佑我跟善能法師的,免得遭大耗子或野貓子給走我倆,不能趕在天亮前還。”
“我知道老道你也想下跟著一起間,可削劍沒人照看著,我擔心我被鼠夫人、糉子、黃大仙給掏空五臟六腑了,他都能一直坐著發呆不。”
原本也想要下間的老道士,頓時被晉安的話給逗樂。
“小兄弟,鼠夫人是個啥啊?”
老道士好奇看著晉安。
晉安想了想,回答道:“一個不能吃的大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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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
晉安第一次走,還是躺在棺材裡,跟先生一起下的間。
但那次走,肯定不是正常活人的下間法啊。
那次他差點被看不見的死小孩給纏上,可謂是一路上危險重重,險死還生。
所以晉安就特好奇,換作正常人走會是什麼場景?
而這也是他答應陪同善能法師一起走的原因之一。
見晉安同意一起走,善能法師唱了一聲佛號後,開始安排起來走。
首先,請來一名剛早產下死胎的孕婦,以及挖出胎兒骸。
一開始人選並不好找,康定國百姓講究個土爲安,哪有埋葬後又掘墳的道理,換作誰家都是不肯。
好在這時候有何家人出面。
何老爺子命人找來一戶老實的夫婦,皮黝黑,著麻布,一看就是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命。是何家的佃戶。
夫婦兩人上收拾得乾乾淨淨,人並不像舊社會那種面黃瘦,常年吃不飽飯的樣子。
這也側面反映出,何家人在當地口碑不錯,並不苛刻這些佃戶。
只是這對夫婦上卻帶著難以掩飾的悲傷。
就在不久前,他們那未出世的孩兒,早產早夭了,這對夫婦倆打擊很大。
當由何家人出面,親自訴說了原由,說真正害死嶺前鄉那麼多嬰兒早夭的真兇,或許依舊還逍遙法外,今日有高僧與道長想借早夭嬰兒與辛苦懷胎幾月的母親相助,開壇做法,查找真兇,爲嶺前鄉百姓爲那麼多無辜早夭嬰兒報仇。
一聽到自己的早夭孩兒再次被人提起,重新被提起傷心事,那位母親頓時悲痛落淚,丈夫嘆氣安起自己的妻子。
在何家人的一陣開導下,這對夫婦最終同意協助走,也同意何家人重新挖出已經下葬的未出世孩兒骨。
當何家人提出給予補償時,那對夫婦拒絕了,說他們雖出貧寒,但懂得做人要憑良心和知恩圖報。
大夥也是爲了替他們家孩兒找出真兇,怎能還昧著良心貪錢。
“阿彌陀佛。”
“待這次事了,貧僧會與二位道長親自爲嶺前鄉所有遇難子念三天三夜超度經,希他們下輩子投胎還能再見到自己父母。”
善能法師唱了聲佛號,大慈大悲說道。
“無上太乙救苦天尊。”晉安與老道士點頭同意了善能法師的說法。
其實。
晉安與老道士心裡都很清楚。
那些早夭胎兒的三魂七魄,都被鬼胎吃掉,其實就是已經魂飛魄散,徹底從這天地湮滅,消散。
雖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但有時候善意的謊言,能緩解活人活著時候的痛苦。
人死不能復生,活人卻還要繼續活下去。如果善意謊言能減活人痛苦,晉安與老道士也都願意撒這個善意謊言。
善能法師是真正的得道高僧。
……
既然人選已選定。
那麼接下來就是直接走了。
善能法師開始詳細說起這次的走事宜。
呃。
當晉安聽完這次的走過程後,好嘛,他原以爲這次總算能見識到正常走,結果這次的走還是與他想象的不一樣啊。
因爲那些早夭胎兒的三魂七魄,都已經被張氏肚裡的鬼胎吃掉,等於是已經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後,自然也就沒什麼怨氣了。
因爲你已徹底從天地五行,黃泉迴路湮滅,不復存在。
而走是要藉助亡者一執念或怨氣,才能下間搜尋真兇,所以這就導致以常理無法正常下間。
於是,善能法師想到了另一種方法走。
“不知二位道長可有聽過母子連心?”
“在二十四孝裡,有一個典故‘齧指痛心’。說的便是某天,一位孝子山打柴時家裡來了客人,母親不知所措,就用牙咬自己的手指。孝子忽然覺得心疼,於是趕忙背起柴迅速返回家中問母親緣由,母親說‘有客人忽然到來,我咬手指讓你知道’。”
“又比如,某年的春季,一對夫婦下田忙著播春種,忽然,那位母親總覺心神不寧,神恍惚,像是預到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這位母親丟下田裡農活往家跑,正好看到留在家裡的獨子差點從高摔下來。若非及時跑回家接住孩子,後果不堪設想。”
“再比如從嬰兒時就被人販子拐走的小孩,等嬰兒長大年,這對失散多年的母子在異地重逢時,心生特殊應,一眼認出了彼此。”
善能法師繼續慈眉講解道:“貧僧這次走,便是打算藉助這母子連心。”
“正所謂十指連心,左手離心臟最近,小指對應心與腎臟等,等下貧僧會用三細紅繩分別綁住貧僧自己、晉安道長、棺材嬰兒的左手小指。最後,這三細紅繩都會綁在鄭施主的左手小指上。”
善能法師口中的鄭施主,便是何家找來的那對夫婦裡的婦人。
話落,善能法師讓何家人去找細紅繩來。
而就在何家人去找細紅繩時,善能法師又從懷中小心翼翼拿出一隻小錦盒。
然後他從小錦盒裡沾了些凝固住的古黃燈油,份量並不多,只有指甲那麼丁點。
彌足珍貴。
當凝固了的古黃燈油放桌上青銅燈臺燒融後。
異象發生了。
桌上原本只是何家普通燈芯的燭火,居然剎那變金騰騰火焰,甚至,晉安從中了濃郁的佛法氣息。
神聖。
純淨。
純。
佛。
沒有雜質。
晉安驚訝。
“這是佛前燈油,白龍寺的佛前燈油,積攢了佛門信徒的十種福德,如長明燈長亮,可見過去。”
“只要佛祖長明燈不滅,可護佑我們不會被間的九曲黃泉水傾覆,不會迷失在黃旋風、黑旋風裡。”
過去佛?
這不就是燃燈古佛嗎?
晉安心中再次驚訝了。
佛教有三祖,分別是現世佛、過去佛、未來佛。
而燃燈古佛就是過去佛。
走本就是走亡者世界,看見過去,善能法師用佛前燈油走,倒是能說得通。
當何家人找來細紅繩後,一切準備妥當,開始走。
而這時外界早已經完全天黑。
清空人,房裡只剩三人一,細紅繩分別綁在幾人左手小指上,這有緣千里一線牽,咫尺天涯只在一線間。
就當晉安好奇接下來該怎麼走時,善能法師開始宣唱佛法,越來越宏大,也越來越虛無縹緲起來,可晉安分明看到前的鄭氏與善能法師依舊還在。
但聲音持續越來越飄渺,越來越遙遠起來。
晉安心中一驚。
他這一驚,就像是人從似睡非睡中猛然一下驚醒,然後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黑白世界裡,四周充斥著濃濃迷霧,手不見五指,可見度極低。
當真是前不見盡頭,後不見來路的真實寫照。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無數人的悉悉索索耳語聲音,詭異,邪惡,人墮落。
晉安經過起初的無措後,馬上心緒平復下來,他明白,自己這是已經下間。
晉安轉四顧,附近只有他獨自一人。
此時,他像是察覺到什麼,低頭一看,在他左手小指上繞著一細紅繩,那細紅繩一直延前迷霧裡,不知延往何?
啪嗒。
腳下還沒邁開幾步,結果在腳下踩到一個小水窪,他此時的方位像是正站在河岸邊?
晉安臉上浮現古怪神。
他前後兩次走,卻沒有一次是按照正常流程下間的,第一次是躺棺材裡,第二次是母子連心……
晉安搖搖頭。
趕把腦子裡的胡思想雜念晃走。
啪嗒!
啪嗒!
晉安開始在迷霧區裡大步流星的奔跑起來,想要儘快找善能法師。
……
濃濃厚霧中。
有急促腳步聲打破迷霧裡的平靜,有腳掌踩著水花四濺的水窪,腳步沉重的步步而來。
一開始迷霧中只聽見腳步聲,看不到任何人影。
隨著時間流逝,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一個人踩過水窪跑過去的腳步聲、兩個人踩過水窪跑過去的腳步聲、三個人、四個人、五個人……
腳步聲麻麻,不下上百人在急促奔跑。
忽然!
在什麼都看不見的迷霧中,約約有一幢黑影出現,那幢黑影越來越接近,高有丈高,如黑塔般雄偉,高大。
啪嗒!
啪嗒!
急促腳步聲更加近了,這時纔看到,迷霧後的黑模糊黑影,約約間像是幢長著多頭多臂的丈高巨大怪。
氣息若魔神。
正在橫衝直撞的蠻橫飛快接近向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