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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閣老》第二百零四章 重練小號乎?

翌日一早,宮人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鼾聲如雷的萬曆起來。

睡眼惺忪中,萬曆模模糊糊看到三舅李進那張焦急的臉。

“舅舅,來,一起喝……”萬曆嘿嘿一笑道。

“喝什麼喝?太后那邊都要氣瘋了!”李進急得直跺腳,吩咐宮人道:“快給皇上洗臉更,太后命皇上馬上覲見!”

“母后找我幹什麼?”萬曆登時酒醒了一半道:“誰惹老人家生這麼大氣?”

“還能有誰,就是陛下你啊。”李進苦著臉道:“陛下昨晚在西鬧出的事兒,太后已經知道了。”

“啊?誰告的?”萬曆雙手著生痛的腦袋道:“朕要把他的舌頭割下來!”

“那些事兒以後再說吧。”李進一個勁兒催促道:“快走吧,晚了就出大事兒了!”

~~

萬曆坐在輦上行了一段,才覺事大條了。

“這不是去寧壽宮的路啊?”

“對,去奉先殿。”李進著臉道。

“什麼?”萬曆嚇得一機靈,徹底醒酒道:“母后搞這麼大?”

“可不是嘛。”李進嘆氣道:“這次太后是真怒了,陛下好自爲之吧。”

“孫海,快去請仁聖太后!”萬曆立馬吆喝一聲,卻不既見孫海、也不見客用,平素圍在自己邊的親信,一個都不見了。

他這才慌了神,趕捂著肚子喚道:“快停下,朕肚子疼。”

“陛下別慌,太后已經請仁聖太后過去了。”李進知道他肚裡的鬼主意。

“哦,這樣啊……”萬曆這才稍稍定下神,不再吆喝著要拉稀了。

~~

奉先殿是供奉列祖列宗的皇帝家廟,除了一年三節的祭祀外,只有皇帝遇到立後、冊封太子、耕耤、謁陵之類的人生大事,纔會先祗告於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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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太后就更不會輕易來這裡了,所以萬曆一聽他娘跑到奉先殿來,纔會慌狗。

要不是素來護著他的陳太后也在,他是斷不敢踏進這龍潭虎的。

進去之後,萬曆還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只見自己的母后李綵,摘掉了冠珠翠,除去了翟霞帔,披散著頭髮,穿一襲素跪在大明曆代帝后的神龕前掩面而泣。

陳太后跪在一旁的黃團上,一邊陪著抹淚,一邊聲開解著。

李進放緩了腳步進殿,來到兩位太后側,輕聲稟報道:“皇上到了。”

“母后……”跟在他後面進來的萬曆皇帝,忙怯生生喚一聲。

“孽障跪下!”李太后頭也不回,斷喝一聲。

陳太后趕回過頭來,指了指萬曆皇帝,讓他趕乖乖認錯。

“母后,兒臣知道錯了……”萬曆趕跪在兩位太后後,連聲道:“兒臣一時糊塗,而再也不敢了……”

“你住口,你那不是頭一回了!”李太后卻著心腸不看他,擡頭對著列祖列宗的神龕,將萬曆皇帝這一年的荒行徑,一五一十的數說了一番道:

“本宮前幾日就聽說,皇帝近來熱衷夜遊西,通宵作樂。便讓馮公公整頓西,不許宮人行狐之事,心說這樣皇帝就該知道收斂了。誰知他卻毫不悔改,反而變本加厲的糟踐宮人,哪還有半點人君的德行?!”

說到傷心,李綵肝腸寸斷、淚雨滂沱道:“十八年盡心竭力,九年嚴加教導,就教養出這麼個荒無道的昏君來,真是愧對列祖列宗啊,教我一頭撞死算了!”

陳太后趕拉住,哭道:“妹妹,不至於,皇上這些年一直仁孝有加,是人人稱頌的明君。你不能因爲他一次犯糊塗,就把他全都否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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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那是我和馮保看的,又有張先生嚴加教導,才管束住這孽障!”所謂知子莫若母,李太后金口直斷道:

“現在他長大了、翅膀了,我還宮了,他也不願馮保整天跟著了。就連張先生也撂挑子,徹底沒人約束他了,他就現原形了!”

“不至於,鈞兒還是個孩子。”陳太后勸道。

“他十八了,都當了九年皇帝了,怎麼能說還是孩子呢?”李太后指著後的萬曆怒道:“他乾的那些事兒,是孩子能幹出來的嗎?!”

陳太后登時啞口無言。

萬曆更是無從辯駁,眼淚撲撲簌簌地落下,只能不住聲的哀求,母后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晚了!”卻聽李太后冷聲道:“列祖列宗既然已經知道你是怎樣的昏君,那本宮就得趁著你還沒爲害太甚之前,爲大明另立新君!”

“啊?!”萬曆登時如遭雷劈,他萬萬想不到,自己一夜荒唐,居然換來個榮下崗的悲慘結局。

“不至於不至於!”陳太后聞言,嚇得兩戰戰,先哆哆嗦嗦向祖宗禱告道:“妹妹一時氣話,祖先切莫當真,切莫當真。”

然後有些生氣道:“妹妹,你莫要草率!大明的天子不是說換就能換的!會社稷搖、天地變的!”

“我看史書,廢立之事也並非沒有先例!”李太后卻著脖子道:“馮保,把那本《漢書》拿來。”

馮公公趕呈上一冊《漢書》,李太后展開昨晚摺好的那頁,丟給萬曆道:“念!”

萬曆趕淚,捧起一看見是《卷六十八·霍傳》,他便哭著念起來。

唸到‘即與羣臣俱見,白太后,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時,萬曆就再也念不下去了,嚇得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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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兒啊……”陳太后心疼的抱著萬曆哭起來,萬曆也抱住陳太后,唯恐一鬆手,自己就被人帶走一般。

“妹妹,你可不能腦袋一熱,就換皇帝啊!”

李太后看著陳太后抱著皇帝倒像是親孃倆,不由又是一陣邪火,咬牙切齒道:

“我大明有太后,有霍,還有與他同父同母的潞王,有什麼不能換的?!”

“那你就把我們娘倆一起廢了吧……”陳太后放聲大哭起來。本就弱多病,這一激便搖搖墜,幾暈厥過去,還著李太后道:“妹妹,求你了……”

雖然兩宮並立,但陳太后終究高出半頭,李太后默然半晌,方點下頭道:“姐姐說得也有道理,廢立之事乃是國之本,關係到萬方萬民,咱們婦道人家確實不宜自己拿主意,還是聽聽張先生怎麼說吧。”

“快去請張先生!”吩咐馮保一聲。

“是。”馮保趕快步去了。

“姐姐,我們先回去再說,不要再驚擾祖宗了。”李太后又對陳太后道:

“讓這孽畜跪在這兒好好反省吧!”

“唉,好吧……”陳太后這才放開了皇帝。

~~

大紗帽衚衕。

在李時珍的悉心調養下,趙老太君的病這幾天大見起,已經能坐起來了,也有胃口吃東西了,還嚷嚷著要下地呢。

“再吃兩副湯藥,老太君的病就能痊癒了。”結束問診後,李時珍開了藥方,便立即告辭去了。

他在利用新醫學知識,重寫自己的《本草綱目》,六十好幾的人了,一時一刻也耽擱不起。

張居正讓人將李神醫送走,又對趙昊道:“你也回去歇著吧,這些天都沒著家了。”

“筱菁不在,孩兒得替他盡孝。”趙昊笑笑道:“再說老太君那麼喜歡我……”

“多大人了,還貧!”張居正出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臉上旋即又恢復了嚴肅。

趙昊正待告辭出去,卻見遊七快步進來,後頭跟著滿頭大汗的馮保。

“亭林兄,發生什麼事了?”張居正眉頭一蹙。

“進,進屋說。”馮保上氣不接下氣道。

張居正點點頭,立即將馮保讓進了書房,命趙昊從旁伺候,遊七在外守著。

“李太后要廢皇上!”書房門一關,馮保便丟出這個驚天地的消息。

“什麼?!”張居正霍然站起來,本無風自。“到底怎麼回事?給孤說清楚!”

馮保便將昨晚今日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然後低聲音道:“叔大兄,皇上的去留,就在你一念之間了。”

張居正聽完之後,捋著鬍鬚沉默許久,方不道:“亭林兄,你怎麼看?”

“這天大的事,咱家可不敢置喙。”馮保忙擺擺手,卻忍不住道:“太后的反應固然有些過激,但不失深明大義。這些年皇上也確實變了,他在那幫小崽子的引下,乾的那些腌臢事兒,咱家十件還沒告訴娘娘一件呢。”

“這麼說,昨晚的事,是亭林兄稟告太后的?”張居正忽然幽幽問道。

“這個麼……”馮保略顯侷促道:“娘娘命咱家暗中盯著皇上,每天都要彙報。”

“這是爲何?”張居正眉頭皺得更了。

“防止他重蹈覆轍,染上一惡習,變又一個隆慶皇帝啊。”馮保嘆氣道:“有道是龍生龍、、老鼠的兒子會打,娘娘能不擔心嗎?”

說著他嘆息一聲道:“眼下潞王跟皇上登基時同歲,難道咱們又得重新來一遍?”

張居正焉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要是換上潞王的話,他和馮保又能聯手把持十年朝政啊……

說不心那是假的。

但餘瞥見趙昊輕輕搖頭,張居正馬上醒悟道:“怎麼可能呢,你可別會錯了娘娘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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