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觀位於太倉城西南,乃王世貞爲仙師所建道場。
代表當代最高審的王盟主,出手自然超凡俗。只見這座牆黛瓦、斗拱飛檐的道觀,竟設在一座湖心島上。要想上島,需得先敲響渡口的雲板,若有緣者便可由觀中道撐船前來擺渡上島。
湖面上荷花接天、白蓮搖曳,懸掛著風鈴的小船劃過水面,灑下串串悠揚的鈴聲,這個仙氣人的登門過程,便讓人塵心盡洗,不自覺便將那些俗心雜念收斂起來。
待上得島來,只見島上萬節修篁,含煙一壑蒼蒼。山門外奇花布錦,石徑旁瑤草噴香。有丹頂白羽的仙鶴和梅花鹿悠閒的漫步期間,也有垂髫的道在侍弄藥田,好一派仙家府的景象。
因爲王世貞、王錫爵皆已拋妻棄子,長住在這觀中,聆聽仙師教訓,日夜侍奉仙師。是以不用通稟,便帶著趙昊直觀中,然後兩人讓小道去請仙師見客,自己則回去住,挽起道髻、換上道袍芒鞋,還煞有介事的各拿個拂塵在手裡。
看到堂堂文壇盟主和翰林學士這副做派,誰敢懷疑曇子這位人間仙師的含金量?
趙昊心說不愧是文學大家,當代頂流,要問包裝技哪家強,還得到太倉找二王啊。只要烘托做得好,大水蘿蔔也能當千年人蔘賣呀。
然而跟著兩人進去澹泊殿中,他又被正主嚇了一跳。
好傢伙,只見一個穿著羽的年輕道士,竟懸空一尺坐在‘抉真餘芬’的匾額下,兩手中還飄著一朵白的蓮花。
加之周香菸繚繞,後又有七彩斑斕的霞映出,怪不得人人見之頂禮拜,這也太驚人了吧?!
趙昊卻差點笑出聲來。好傢伙,遇上同行了。這跟當年老爹初到崑山時,爲了幫他鎮住那起子士紳,自己玩的裝神弄鬼那套,大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二王已經對這等神奇景象司空見慣,只畢恭畢敬鞠躬的向師父行禮。
王世懋卻是頭一回見到這種場面,不由自主就納頭便拜,卻被趙昊一把拉住。
“別忘了自己的份。”趙公子的聲音依然溫和,卻多了一不可違逆的威嚴,足夠提神醒腦。
“是……”王世懋猛然想起,自己可是江南集團的董事啊!就是見了神仙也不能跪啊。
不過趙公子也沒做出什麼讓主人難堪的舉,非常客氣的向曇子行了拱手禮。
曇子含笑看座後,王世貞便給趙昊和王世懋搬來兩個團,請兩人在堂下盤膝就坐。
王錫爵向曇子介紹了趙昊的來意後,曇子便微笑著擱下荷花,又憑空變出幾個白瓷水杯,表演了一個空杯來水,讓王錫爵用托盤給兩位客人上了茶。
王世懋看得目瞪狗呆,端起茶杯來呷一口,小聲對趙昊道:“這仙水真好喝,仙師真乃神人也。”
趙昊真想問曇子一句,你丫會空盆來蛇嗎?不過他得自重份,還是忍住了。
~~
接下來一個時辰,雙方又進行了深淺出且令人愉悅的流。
不得不承認,曇子的形象仙氣人,聲音亦十分空靈,所講的理論雖不高深,卻非常切中人心。尤其是那些困於名、拘於利、倦於、圉於教條者,可以從中得到很大的解。
簡單說來,曇子的理論就是四個字‘恬澹無慾’。說人生的苦痛多源於慾,隨著慾的消除,苦痛自可隨之消除。從充斥現實煩惱的俗世中,進自我的神世界,一切憎煩惱以外境待之,‘毋預靈臺事,五載當自有’。
意思是,只要認真修行的‘恬澹之法’,五年就可以築基功。
這又引起王世懋一陣驚歎,只用五年就能爲修真者,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加呀,拜師吶,修神仙啊!
期間曇子還又了一手‘神符顯字’,用水噴在無字的黃符紙上,頓時顯示出一道符咒來。現場製作了兩張,贈給兩位客人,說將其在書房中,可以清心凝神,外邪不侵。
王世懋這下是徹底上了套,要不是趙昊在一旁,怕是又要納頭便拜,懇請仙師收下自己爲徒了。
“這下服了吧?”王世貞小聲對趙昊道:“我原先對師父也是將信將疑,但親眼見了‘空中傳紙’、‘黑人送’、‘褐媼轉’等諸般神奇之後,終於相信師父有超強的法力了。”
“厲害。”趙昊點了個贊。
“怎麼樣,拜師吧?”王錫爵又提出邀請道。
“這個麼……”趙昊故作沉片刻,方道:“我想跟仙師單獨聊聊,請教一些比較私人的問題如何?”
“怎麼,是不是名額不夠?”王錫爵小聲道:“誰讓你老婆孩子那麼多呢……”
“呵呵……”趙昊不置可否的尷尬笑笑。
曇子也出理解的微笑,揮揮手示意弟子和道都退下。王世懋也識趣的退了出去。
澹泊殿中,便只剩下趙昊和曇子兩個。
“趙施主有什麼問題,只管提吧。”曇子依然懸在一尺高,沒有一改變。
“也沒別的,我就好奇的。”趙昊指了指擱在膝邊的拂塵,笑道:“仙師能把你的拂塵借我一觀嗎?”
那長長的麈尾如瀑般垂在地上,煞是好看。曇子卻變了臉,有些生道:“不行。”
可能覺得自己的反應過大,又解釋道:“此乃本座本命法,任何人都不能。”
“呵呵,仙師難道不知道,人類有個劣,就是別人越不讓的東西,他就越想試試嗎?”趙昊撐著雙膝緩緩站起來。
曇子然作道:“休得無禮,你就不怕本座一個雷殛了你?”
見趙昊要上前,手一指趙昊,便聽咔嚓一聲雷響在殿中炸開,倒真把他嚇了一跳。
“這次只是警告,再不退下,就沒這麼便宜了!”只見曇子十分威嚴道。
然而這一聲雷響,可捅了馬蜂窩。只見一條人影倏然擋在了趙昊前,在殿外待命的護衛也飛快涌了進來。
王世貞王錫爵幾個想跟著進去看個究竟,卻被趙昊的護衛擋在了殿門外……
“你以爲人多就有用了嗎?”看著轉眼衝進來幾十條全副武裝的兇漢,曇子冷笑連連道:“在本座面前,人再多也是一羣螻蟻,我可是八百地仙之師,哈哈哈……”
只是這笑聲聽起來,似乎有些厲荏。
“希我完這菸,你還能笑得出來。”被那個誰和一衆護衛擋在中間的趙昊,也懶得跟廢話了。他手接過蔡明遞上的香菸,點著了吸一口,做了個開始搜查的手勢。
特科的搜查員們,便開始對這間大殿進行地毯式搜索。搜查的重中之重自然是曇子本,而且因爲怎麼說也是公子的大侄,那個誰還特意給配了幾個健碩的搜查員。
“你們不要欺本座現在法力不足,待幾天後我白日飛昇,會讓你們都化爲齏的!”看著一步步近的幾個悍婦,曇子強忍著恐懼威脅道。
“省省吧姑娘,”那個誰嘆了口氣道:“所有保衛人員都經過嚴格的政審,不信怪力神是最起碼的要求。”
話音未落,便見兩個搜查員,一左一右將曇子拎小似的拎了起來。
失去寬大道袍的遮掩,一個方型的木頭椅面便出現在衆人眼前。那椅面與地面間的支柱,並不在其正下方,而是在其左側一角,正好被那拂塵的麈尾擋住。
曇子坐下後,用寬大的袍子蓋住椅面,用拂塵擋住支柱,看上去就像懸浮在空中一樣。這種障眼法雖然簡單,但視覺效果奇佳,四百年後三哥們還樂此不疲的用來展示自己的法力。殊不知,這都是人家小姑娘玩剩下的。
曇子寬大的道袍裡,可不止藏著這點。沒想到這麼瘦,材還好的……這句劃掉,改爲道袍裡還藏著各種各種變戲法的道。
比如綁在右手手腕上那長長的竹籤子,這樣住那朵蓮花挑在手上,兩手裝模作樣的上下翻,看上去就像蓮花飄在手上一般。
還有兩個白瓷杯,那是表演隔空取水的道,其實也是很簡單的障眼法。用寬大的袖子遮擋觀者視線,將空杯換裝水的杯子罷了。
以及那噴水寫字,是事先用明礬水在黃符紙上寫好的,噴上水自然就顯出字來。
怕穿幫,還在前擺了一圈的香爐,用煙霧繚繞的效果來干擾觀者的視線。加上手法純,心理素質過,而且戲法層出不窮,居然一直沒過餡。
此外,魔師怎麼可能沒有助手呢?旁的屏風後還藏著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方纔的雷聲就是丫鬟抖一塊薄薄的銅皮發出的……
待將曇子的牛黃馬寶全都搗鼓出來,趙昊把菸頭丟進給自己的那杯水中道:“你這孩子,不是從小研究佛道,是從小研究怎麼變戲法吧?”
曇子面紅耳赤哭道:“嗚嗚,你們這麼多人,欺負我一個孩子……”
“別哭了,再哭你爸進來了!”趙老師祭出了請家長大法。
別說,還真靈。曇子一下就不哭了……
ps.不好意思,今晚還是得一章,家裡真的出了大事,最近請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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