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眼里向來是好的,山青水碧,桃紅雪白,只他是人間獨有的,哪怕每一回都要被他忘記、懷疑,也忍不住湊到他跟前,貪婪地看看他的眉眼。
他給的糯米燒臘是好吃的,同八十年前一樣,只不過這回加了不該加的東西。他也不是故意的,沒道理怨他。只是,看著他這漠然的眼神,樓似玉還是覺得心口疼,像被斷妖符裂了心臟似的。
“不信是吧?”看明白了他眼里的漠然,咧了咧,“大人真英明,一聽就知道奴家在開玩笑。”
“我沒空聽你開這樣的玩笑。”宋立言轉,“你現在不肯好好說話,那便隨我回大牢,坐下慢慢說。”
好,還不著急殺了。
樓似玉自嘲地閉上眼,打算束手就擒。
然而,寂靜的山林里突然響起了一聲狼嚎,第一聲很遠,在半個山間,第二聲卻是陡然拉近,就在宋立言背后不遠的地方炸響。
他反應倒是快,出獬豸劍就轉過了,但那野狼、或者說是狼妖,只一眨眼就沒了影子,徒留濃烈的妖氣威懾似的在山林里散開。
樓似玉皺眉,覺得這妖氣甚是悉,又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的。來者不善,這妖怪修為也不低,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對面前這人道:“小心點。”
宋立言回頭,眼神古怪地看一眼。
就這一眼的功夫,狼妖突然在鏢車邊顯形,一爪拍開已無封條的鏢箱,飛快地抓向里頭的四合陣。誰料上頭橫著的滅靈鼎竟是了,這脾氣不好的寶貝也不用主人指示,瞬間化大,兜頭就朝狼妖罩了下去。
與此同時,宋立言而至,獬豸劍帶著雷霆之怒橫向一掃,那狼妖的影子攔腰而斷,化出無數黑蝙蝠,吱哇著朝他撲過來。宋立言抬袖擋臉,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不對,下一瞬,他就察覺右側有凌厲的妖氣朝他攻來。
聲東擊西?宋立言暗道不妙,橫劍揮開蝙蝠,想再訣已經是來不及,他扭頭去看攻擊的人,卻在黑蝙蝠翻飛的空隙間看見了樓似玉。
在朝他沖過來,狼妖的妖氣凌厲而霸道,跟那張艷的臉一點也不搭,但殺意是濃烈的,像極了客棧里的酒,猛烈又辣。這一瞬間他發現自己是困的,第一反應不是殺了,而是想問一句為什麼。
他都沒想殺,為何還要手?
-師弟,若你遇當斬之人,切忌不可心慈手,否則必會吃大虧。
見山的師兄在他腦海里響起來,帶著些嘆息,一圈又一圈地開。宋立言手一,想出劍,眼神一閃,卻還是轉左手,飛快訣,打出一道白,正中的左肩。
樓似玉子一僵,朝他撲來的作卻是沒停,神有些張,及他的目,怔了怔,倒是又笑了。
“我活該。”嘆氣。
宋立言皺眉,覺得哪里不太對勁,直到通天的金在后炸開,無數琉璃般的碎片從他臉側飛過去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了什麼,僵地手,接住了朝他緩緩跌落下來的人。
斷妖符還在,用不了妖力,妖氣不是的,只是想來替他擋。
可是……為什麼要替他擋?
樓似玉很輕,像一片柳絮,落在他懷里都沒什麼覺,除了溫熱的大口大口地涌落在他肩上,打了裳。宋立言覺得不舒坦,心口生出一子怪異的覺,任由靠著自己,也不敢。
的后,黑霧散去,兩人高的狼妖以原形出現,用人的聲音咯咯地笑了出來。他爪,爪子里放著的是不知何時拿到的四合陣,綠瑩瑩的眼里映出宋立言僵的影,十分優雅地朝他行了人界的躬禮:“多謝你了。”
宋立言看也不看就揮劍砍過去,那狼妖立在原地,卻是化為了幻影,被劍一斬為二,由風吹散,卻是沒把四合陣留下。
林子里濃烈的妖氣也隨之消失。
妖不是鬼,來去皆有蹤跡可尋,可這狼妖的妖法完全不合常理,哪有憑空消失的?宋立言微惱,頭一回覺得自個兒當真是見識了,遇見這樣的事竟沒個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
懷里的人沒了力氣,順著他的子要往地上,宋立言手摟住,略微想了想,手將開,俯覆上。
斷妖符化為一顆金珠,順著他的力道、閃著從的嚨一路往上移,最后滾落出來,砸在地上濺一灘水。宋立言抬頭,染了的薄看起來有兩分妖冶,眼神卻是依舊冷漠:“既然會妖法,就自己療傷,別裝死。”
樓似玉安靜地躺在他臂彎里,連呼吸都沒有。
宋立言頓了頓,覺得可能是會的妖法里剛好沒有能療傷的,于是將人抱起來,慢慢往回走。
他倒不是突然發了善心,只是樓似玉上有太多他想知道的,在知道真相之前,他總不能就這麼讓人死了。狼妖那一擊不重,上最重的傷是被斷妖符反噬的,斷妖符一除,再尋些辦法,總是能好的。
穿著的還是今日站在客棧門口時的那一石榴,擺揚在風里,紅得很好看,只可惜現在染滿了,聞著怪不舒服的,也不知道醒來,是會心疼自己的傷,還是心疼自己花錢買的子。
“大人!”宋洵駕車趕來,半路遇見他,連忙跳下車迎上來。一看他懷里的人,他嚇了一大跳,“樓掌柜?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還捆著纏妖繩?”
“先上車回縣衙,讓人請裴大夫過來一趟。”宋立言把抱進車廂放著,看了看上的纏妖繩,搖頭,“妖怪詭計多端,這繩子就先不解了。”
宋洵一臉詫異,樓掌柜不是人麼?怎麼就變妖怪了?自家大人那滿臉滿的又是怎麼回事啊?還有,四合陣哪兒去了?
心里無數個疑問,奈何自家大人顯然沒有想解釋的耐心,宋洵乖乖閉,飛快地駕車回了衙門。
“大人,要將樓掌柜押去大牢還是?”
“不必,就關在我院子里。”宋立言抱著人大步往里走,進門就將人放去榻上,想了想,給布下三個困囿陣,又算了算的法力,再加了兩個。
今日之事算是給他長了記,絕不能再小看了妖怪的手段。
然而,坐在榻邊看了看樓似玉那慘白的臉,宋立言沉默良久,輕輕走了一個最小的法陣。
裴獻賦來得很快,大步走進來笑道:“這是誰又生病了啊?天天不讓我得歇。”
宋立言給他讓了位置,指了指榻上的人。
笑意一頓,裴獻賦驚訝地左看右看:“大人,這只是個凡人,怎麼用得著這麼多困妖的法陣?”
凡人?宋立言搖頭:“會妖法。”
“會妖法就一定是妖怪不?”拂袖坐下,裴獻賦一邊把脈一邊道,“這世間也有會妖法的人,你沒見過罷了。”
一探脈搏,他一驚:“這怎麼三魂七魄都散了?”
心里一沉,宋立言皺眉:“是了斷妖符的反噬,加上替我擋了狼妖一擊,所以昏過去了。”
“昏過去和散了魂能是一回事嗎?你瞧瞧,這氣都要斷了。”裴獻賦一臉焦急,站起來在屋子里走了兩圈,連連嘆氣。
宋立言問:“可還有救?”
裴獻賦側頭看他:“大人想救?”
“能救自然當救。”他道,“這人還有很多事沒代清楚。”
“會妖法,上的妖氣夠撐上七日,這七日,只要大人能尋得名為‘蛇膽’的草藥讓服下,就還有救。”裴獻賦遲疑地道,“但話說在前頭,那藥草在岐斗山左峰,有蛇看守,輕易是得不到的。”
蛇膽草?宋立言眼疑,正想多問,裴獻賦就已經將醫書翻出來,找到圖鑒,撕下來遞給他:“照著這個找。”
接過來展開,宋立言仔細查看,就在此時,榻上的人手指了,但他看得專心,并未察覺。算好來回所需要的日程,他將宋洵了出去,開始商量怎麼理衙門公務。
“你想干什麼?”
分明已經醒了,卻被一外力著無法彈,樓似玉不得已以魂音開口,怒斥。
裴獻賦臉上那擔憂的神像老舊的紅漆,一點點斑駁掉落下去。他垂眸,似笑非笑地點了點上的法陣,法陣被他一,微微發。
“我幫你瞞份,你不激我,怎的還責問起我來了?”他哀怨地撇,“好心沒好報。”
“讓他去找蛇膽草,你能安什麼好心?”樓似玉手背青筋都鼓了起來,奈何元氣大傷,完全無法沖破這人的鉗制,只能憤怒地道,“松開我!”
“不是很喜歡他嗎?”裴獻賦溫地替了臉上的,“我贈你與他朝夕相七日,還不能如你意?”
“卑鄙!”
“小娘子罵起人來,也是一等一的有趣。”裴獻賦笑瞇瞇地道,“可惜了,他聽不見。”
話音一落,樓似玉就覺得嚨一,三魂六魄被封了個嚴實,魂音也再傳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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